卷二十 長風破浪會有時 第四十九章 蕭家試探

　　劉方智怎麽也想不到，居然有客人在四更時來拜訪他，這是不符合正常交往禮儀，除非是另有所圖，想到‘另有所圖’，劉方智立刻打馬向府宅裏奔去。
　　整個襄陽城內壹片漆黑，包括劉府也是黑沈沈的，只有會客堂內亮著燈光，客堂內，蕭彥欽正背著手來回踱步，雖然他也知道四更時來訪極不禮貌，但蕭府周圍壹天到晚都有士兵巡邏，只有三更以後巡邏士兵減半，才能找到機會。
　　這時，堂外傳來壹陣腳步聲，劉方智出現在門口，“蕭兄，這麽晚還有閑情雅致來做客嗎？”劉方智笑得十分爽朗，靜夜中笑聲傳得很遠。
　　蕭彥欽慌忙上前躬身行壹禮，“這麽晚來打擾貴府休息。實在是過意不去，望將軍見諒！”
　　劉方智的家族也是江陵大族，雖然不能和蕭氏的名門郡望相比，但也算是壹郡豪門，而且是江陵土人，幾百年來壹直住在江陵城，這也是柴紹重用他的壹個原因，想籠絡江陵地方勢力。
　　而蕭氏家族雖然是名門郡望，但畢竟是前幾年才從外地遷來，其實更多是得到了蕭銑的全力支持和沾了蕭氏貴族的光，平日裏兩家往來也並不多，不過都是本地人，擡頭不見低頭見，彼此之間也很客氣。
　　更重要是，劉方智知道蕭家底細，知道他們是從敦煌遷來，而並非他們自己對外宣揚的那樣從丹陽郡遷來，這種事情可以瞞過柴紹這樣的外來強龍，卻瞞不過土生土長的劉氏地頭蛇。
　　知道了蕭氏是敦煌遷來，劉方智便猜到了隋朝官場中的敦煌派系極可能和蕭家有關系，那麽蕭琎是蕭家的什麽人？
　　劉方智城府很深，從不會輕易讓人知道他的真實想法是什麽？他知道蕭家的底細，甚至他的心腹將領余壽仁收了蕭家賄賂，私放蕭家子弟出城之事，他也知道，只是他從來不發壹言。
　　劉方智笑瞇瞇壹擺手，“貴客上門，不在早晚，蕭兄能上門，這就是劉府的榮幸，請坐！”
　　兩人分賓主落座，蕭彥欽嘆了口氣，“本應該正常時分來拜訪，只是蕭宅前後總是有壹些士兵往來，實在是不便，請劉將軍見諒。”
　　劉方智當然知道那些士兵是柴紹派去監視蕭府等十戶江陵名門，他呵呵壹笑，“那是柴大將軍為了保護蕭家的安全，派萬壹江陵城發生騷亂，會有軍中的散兵遊勇沖進蕭府搶劫，望蕭兄能理解大將軍壹片苦心。”
　　劉方智的解釋令蕭彥欽無奈苦笑壹聲，不過蕭彥欽也清楚，蕭劉兩家之間的關系還沒有到無話不談地步，今晚蕭彥欽來找劉方智，也並非是來收買他，現在就算拿出五千兩黃金，劉方智也未必接受。
　　錢並非是萬能，尤其劉家這種江陵豪門，並不缺錢，沒有足夠的交情就來談收買，劉方智當場就會翻臉，今晚蕭彥欽過來，其實只是來試探。
　　這時，壹名丫鬟端了兩杯茶進來，呈給了二人，蕭彥欽端起茶杯喝了壹口茶，又微微嘆息壹聲：“說實話，像我們這種人口眾多的大戶人家最害怕的就是戰爭，不管兩軍交戰，還是隋軍殺進城，我們很害怕遭遇到滅門的慘禍，我和其他幾家江陵世家也交換過意見，大家的壹致看法，就是希望劉將軍能挺身而出，保護江陵本土的利益。”
　　說到這裏，蕭彥欽取出壹封聯名信，放在桌上，推給了劉方智，劉方智笑而不語，接過信看了壹遍，又將信推了回去，搖搖頭道：“這封信應該交給柴大將軍，我官微職小，恐怕無能無能為力。”
　　“劉將軍何必過謙，已經到了這個生死危亡的關鍵時刻，我們大家都知道，如果隋唐大戰烈火焚城，江陵全城必將玉石皆碎，還懇求劉將軍看在鄉裏鄉親的份上，挽救江陵城。”
　　劉方智沈默片刻，臉上慢慢露出壹絲嘲諷的笑容，淡淡道：“要拯救江陵城，蕭家不是很容易嗎？舉手之勞而已，何必要來求我幫忙。”
　　客堂裏壹片寂靜，氣氛變得有些尷尬起來，話說到這個程度上，雙方其實只隔壹層窗紙了，壹捅就破。
　　蕭彥欽也明白，他想勸說劉方智必須拿出實料來，用聯名信之類無關痛癢的東西，劉方智怎麽可能給他什麽說法，看來這層窗戶紙還是得捅破才行。
　　“好吧！我也不隱瞞了，我幾天前接到了兄弟的來信，也就是長沙郡蕭太守，劉將軍應該也知道，他告訴我，楚王很重視南方世家，所過之地都會壹壹安撫，令人鼓舞，劉將軍，現在的大勢妳也應該明白，唐朝的滅亡已經不可避免，在這個大勢下，我們這些江陵世家該怎麽選擇？相信劉將軍也是明白人，不用我多說。”
　　話已經漸漸說白了，劉方智喝了壹口茶，臉上露出壹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就仿佛突襲壹樣，他忽然問道：“梁郡太守蕭琎是蕭兄什麽人？”
　　蕭彥欽呆了壹下，這才明白，原來他們的老底早就被劉方智知道了，不過這讓他心中又升起壹線希望，劉方智知道了卻不告訴柴紹，這就說明劉方智心中有想法。
　　蕭彥欽尷尬地笑了笑，拱手道：“實不相瞞，正是犬子。”
　　“哦！”劉方智長長哦了壹聲，“我明白了。”
　　“好吧！多謝蕭兄能坦誠相告，我保證替蕭兄守住這個秘密，不會泄露出去，時辰已不早，蕭兄請先回府吧！等會兒蕭府門前巡哨的士兵又會出現了。”
　　說到這裏，劉方智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又道：“余壽仁將軍昨天還對我說，要好好保護江陵大族，尤其像蕭家這樣的名門，他對蕭家似乎很有感情啊！”
　　“大家都是鄉黨，互相照顧，應該的嘛！”
　　蕭彥欽心中似乎明白了壹點什麽，便起身笑道：“那就不再打擾，我告辭了。”
　　蕭彥欽告辭走了，劉方智背著手走到大堂前，望著黑沈沈的夜空，他眼中閃爍著壹種難以捉摸的光澤，他的心思很難讓人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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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襄陽城到江陵城並不遙遠，兩地間相距約四百余裏，中間相隔著荊山余脈，過了荊山後，山勢逐漸減緩，然後便是壹望無際的荊南平原，如果是強行軍，只要三天時間便可以從襄陽趕到江陵。
　　在荊山余脈的崇山峻嶺之中，修有壹條寬敞平坦的官道，這條道路是連接荊襄南北的要道，但平時也只是山區短途商旅和行人較多，壹般長途商人都會走水路，可以用船運載更多的貨物。
　　不過這段時間，官道上的行人明顯偏多了，尤其是商人，趕著騾驢，滿載著貨物匆匆趕路，這也是受到荊襄戰役影響，隋軍收繳長江北岸的船只，使得貨船奇缺，商人們只好改走陸路。
　　中午時分，幾名年輕的商人正坐在路邊大石旁歇息，壹名年輕後生拿著水葫咕嘟喝兩口水，向四周看了看問道：“吳大哥，妳說我們這壹路北上，能做成大生意嗎？”
　　“怎麽不能，從襄陽到江陵，能做大買賣的道路就這壹條，肯定能遇到大買家。”
　　說話的是壹名三十歲出頭的漢子，古銅色皮膚，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發光，看得出非常健壯，他們壹個有四人，牽著十幾條毛驢，滿載著今年剛采的新茶，看他們樣子，似乎躊躇滿誌地想做筆大生意。
　　這時，壹名騎著騾子的小商賈從北面匆匆奔來，對他們幾人大喊：“妳們快點離開，北面有軍隊來了，看見妳們的毛驢可要充軍的。”
　　四人對望壹眼，黑皮膚漢子當機立斷道：“進樹林！”
　　四人牽著毛驢躲進了百步外的壹片樹林，剛進樹林，只見壹隊騎兵疾速奔來，約壹百余人，這是先頭探路的斥候，他們兵分兩路，向兩邊樹林奔來，兩邊樹林裏藏有不少躲避的行人和商賈，眾人見騎兵向樹林奔來，嚇得紛紛向樹林深處逃去。
　　但斥候騎兵並不在意這些路人商賈，幾乎對他們視而不見，騎兵斥候是來查看沒有敵軍埋伏，搜查了壹圈沒有異常，騎兵斥候隊又繼續向南飛馳而去。
　　幾名年輕商人沒有被重視，此時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官道上，他們很清楚，最多相距十裏，後面必有大隊人馬，果然，壹刻鐘後，壹支聲勢浩大的軍隊沿著官道疾速南下。
　　這是壹支五萬余人的唐軍，正在急匆匆向江陵方向行軍，在隊伍前面旌旗鋪天蓋地，壹桿唐軍的赤白旗高高飄揚，赤白旗鑲有金邊，就意味著這是王旗，只有李孝恭才可能有資格使用金邊王旗，連柴紹也沒有這個資格。
　　四名商人的眼中壹陣驚喜，他們沒想到竟然是李孝恭親自領兵南下，為首大漢默默註視著這支軍隊，軍隊的兵甲、馬匹、士氣、輜重等等重要軍情都在他的腦海裏形成了。
　　這支五萬人的軍隊完全走過，至少要壹個時辰，為首商人壹擺手，他們匆匆離開了樹林，來到山後另壹處空地上。
　　年輕商人從毛驢背上取過壹只鷹籠，這時，為首大漢已經寫完了情報，將情報塞進綁在鷹腿的竹筒裏。
　　他們打開鷹籠，壹只鷹信展翅飛起，迅速飛上了天空，在天空盤旋兩圈，壹聲長鳴，向南疾飛而去。
　　隊伍中，李孝恭擡頭註視著天上的雄鷹，他的眼中充滿了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