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漫天外雲卷雲舒 第五章 公主請客

　　楊元慶是下午時分回到了京城，在明德門他和單雄信壹行分了手，楊元慶便返回了楊府。
　　雖然楊元慶並不喜歡楊府，尤其他祖父楊素不在府上的時候，他很不情願住在這裏，楊府讓他感到壹種難言的壓抑，盡管在祖父的施壓下，楊府已經給了他嫡子待遇，但楊元慶還是感覺得到壹種隱藏在背後的目光，像針壹般刺人，那是壹種嫉妒和不滿。
　　不過楊元慶壹時也沒有地方可去，他只能暫回楊府，好在他有壹座獨院，門壹關，楊府的事情他可以不聞不問。
　　來到楊府大門口，楊元慶翻身下馬，他正要牽馬進府，府內卻迎面走出兩人，有說有笑，年紀都三十四五歲，皮膚白凈，氣質溫雅，不過他們都穿著官服，竟然是正四品服。
　　這兩人都是楊玄感之弟，壹個是楊萬石，壹個是楊仁行，他們是楊素庶子，在楊府內主要負責經營田莊，不過這兩天他們兄弟興高采烈，他們二人因父親平楊諒之功，得封正四品儀同三司，連管家的楊玄挺也得封勛官儀同三司，而且楊府得賞絹五萬匹，綾羅壹千匹，使整個楊府上下如同過節壹般。
　　“喲！這不是元慶嗎？這段時間妳到哪裏去了？”兄弟二人笑問道。
　　楊元慶秘密出使幽州，再加上他的封官是在代州宣布，京城內大部分人都不知，楊府上下也只有極少數知曉。
　　楊元慶笑了笑，拱手施壹禮，“兩位叔父，我這段時間出去有事了。”
　　“哦！妳去忙，我們有事出去了。”
　　兄弟二人只淡淡和楊元慶打壹個招呼，轉身便走了，他們倆絲毫沒有把楊元慶放在心上，事實上他們很放在心上，只不過是用這種冷漠的方式來表達他們對楊元慶的輕視，庶子相敵，有的時候，庶子之間更容易產生敵視心理。
　　楊元慶從小就很少見到這兩個叔父，只有逢年過節才偶然見壹面，他心中有點奇怪，這兩個叔父什麽時候封官了，他怎麽壹點都不知道？
　　“楊將軍！”
　　後面有人叫他，楊元慶壹回頭，見不遠處站著三名侍衛模樣的年輕男子，楊元慶認出了他，為首之人是晉王手下的侍衛官，名叫於慶嗣，後面兩人年紀很輕，都十七八歲的樣子，是壹對兄弟，兄長薛萬均，弟弟薛萬徹，是右親衛車騎將軍薛萬雄的壹對兒子。
　　“原來是於將軍，兩位薛兄，妳們怎麽會在這裏？”
　　於慶嗣上前微微笑道：“我們奉晉王之命，專門等妳回來，已經等妳多時。”
　　楊元慶壹怔，晉王怎麽知道自己今天回來？
　　“晉王殿下有事嗎？”
　　“晉王請楊將軍去壹趟，可能有比較重要之事，楊將軍如果方便，現在就請隨我去。”
　　楊元慶回楊府也沒什麽事，上次楊昭待自己不錯，他卻不辭而別，是該去見壹見。
　　“好吧！我這就隨於將軍前往。”
　　“兩位薛兄，最近練武如何？”
　　“元慶，有空我們較量壹下馬槊。”
　　薛氏兄弟武藝高強，他們壹直便想和楊元慶比試壹番，楊元慶欣然答應，“好！過幾天，我們較量壹番。”
　　……
　　楊元慶來到永昌坊前，正好壹隊百余人的侍衛護衛著壹輛馬車從坊內駛出，車頂上插著壹面紫色三角旗，上書壹個‘晉’字，這就是晉王的馬車。
　　“元慶！”
　　晉王楊昭老遠便看見了他，探頭出車窗向他揮手。
　　楊元慶催馬上前向他深施壹禮，“參見晉王殿下！”
　　楊昭呵呵笑道：“上次妳跑得快，居然不給我說壹聲便沒影了，當罰酒三杯。”
　　楊元慶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上次……實在是有點意外。”
　　“妳別說了，我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樣，上車來陪我說說話。”
　　楊昭雖然很胖，卻為人熱情爽快，楊元慶覺得他有話要對自己說，便欣然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將戰馬和破天槊交給侍衛官於慶嗣，自己鉆進了楊昭的馬車。
　　進了馬車才發現車廂內寬敞異常，就像壹間屋子，有書桌書架，還坐著壹名八九歲的小書童，而且馬車很舒適，鋪著厚厚的地毯，車壁上掛了兩幅魏晉名人字畫，馬車壹路行走，並不感到顛簸。
　　“隨便坐吧！”
　　楊昭笑瞇瞇請楊元慶坐下，又吩咐小書童，“給楊將軍倒杯茶。”
　　楊元慶在楊昭對面坐下，便笑問道：“殿下怎麽知道我今天回京？”
　　楊昭笑容裏露出壹絲狡黠，“我不僅知道妳回來了，我還知道妳在灞上和楊暕的人發生了沖突，對吧！”
　　楊元慶明白了，他也笑道：“應該說，因為我和楊暕的人發生了沖突，所以殿下才知道我回來了。”
　　楊昭哈哈大笑，他壹豎大拇指，“不錯，比我想的聰明，不過……”
　　說到‘不過’兩個字，楊昭的笑容消失，神色變得嚴肅起來，註視著楊元慶道：“不過以楊暕的性格，他不會放過妳，妳自己要當心，不要被人暗算了，他手下那幫人，什麽陰毒之事都做得出來。”
　　“多謝殿下關心，我壹定會當心。”
　　楊昭笑了笑，又語重心長道：“其實京城勢力格局非常復雜，妳在京城不僅要謹慎小心，更要註意壹些勢力門閥，不要輕易招惹他們，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停壹下，楊昭又嘆道：“父皇想遷都洛陽，削弱關隴貴族的勢力，不料關隴貴族在朝堂上反對強烈，父皇即位不久，還鎮不住他們，只好忍了這口氣，昨天父皇還為此大發雷霆，卻無可奈何。”
　　楊元慶默默點頭，關隴貴族在軍方人脈極深，幾乎控制了很大壹塊軍隊，還有北方士族，這些楊元慶也有所耳聞，但他不是很清楚，便問：“殿下能不能簡單給卑職說壹說？”
　　“我也確實只能簡單給妳說壹說，這裏面關系太復雜。”
　　楊昭苦笑了壹下道：“其實整個大隋就是壹個門閥天下，天下大大小小的門閥多如牛毛，起碼有上千家，但在上層權力格局內，其實也就三大派，壹派皇室，這不用說了，然後是關隴貴族派和北方士族派，關隴貴族派又主要以兩家為代表，壹是獨孤家族，二是元氏家族，其他關隴門閥如長孫、宇文、侯莫、李氏、於氏等等，也基本上依附在這兩家之下。”
　　停了壹下，楊昭見楊元慶聽得很專註，便又繼續說道：“而北方士族門閥也是以兩家為代表，壹是妳們弘農楊閥，另壹個便是聞喜裴閥，同樣，其他北方士族，如滎陽鄭氏、範陽盧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渤海高氏、南方蕭氏等等，也是依附在這兩大士族門閥下，說是依附，其實也是壹種政治利益結合，沒有什麽主從關系，簡單也就如此。”
　　楊元慶默默點了點頭，他大概明白壹點了，這種復雜的利益關系，他不關心，也不感興趣，這時他想起壹事，便問道：“賀若弼是屬於哪個門閥？”
　　楊昭想了想便道：“賀若弼和韓擒虎壹樣，也算是關隴貴族，他的父親賀若敦和獨孤信關系極好，而且賀若弼也常和獨孤家族有來往，尤其和獨孤羅交情深厚，賀若弼幾次犯罪險些被皇祖父處死，都是獨孤羅求獨孤皇後說情，才得以幸免，元慶，如果有壹點獨孤家請妳赴宴，那肯定不是好宴，說不定是鴻門宴，妳要當心了。”
　　楊元慶點了點頭道：“其實我倒不認為齊王會直接找我麻煩，我懷疑他會利用賀若弼和我的私仇，挑動賀若弼來對付我。”
　　“不錯！”
　　楊昭很贊賞楊元慶的聰明，他冷笑壹聲道：“現在楊暕正是極力表現之時，他不會得罪妳祖父，確實有可能借刀殺人，這是他的壹貫拿手好戲。”
　　兩人壹路談話，馬車慢慢停下，侍衛在外面道：“王爺，到了！”
　　楊元慶透過車窗向外望去，只見他們停在壹座極為廣闊的府邸前，使楊元慶壹度懷疑這是皇宮，“殿下，這裏是……”
　　楊昭微微笑道：“妳不要問，我帶妳去見壹個人。”
　　馬車停在側門旁，幾名宦官已經在門口等候，他們上前行禮，“殿下，公主已等候多時了。”
　　“公主？”
　　楊元慶心中壹楞，這會是什麽公主？
　　楊元慶疑惑地向楊昭望去，楊昭卻賣關子不說，笑吟吟道：“妳跟我來就是了。”
　　兩名宦官扶著他向內府而去，楊元慶心中困惑，跟著楊昭進了府邸，府邸內占地極大，但建築卻不多，名貴花木也見不太多，到處可見大片樹林，雖已過了中秋，但這裏的樹木依舊綠意盎然，大多是四季常綠的樹木。
　　壹棟棟精致的小樓掩映在壹片片濃密的樹蔭裏，小河潺潺，使人仿佛置身於森林之中，壹切都保持著森林原始狀態，楊元慶感覺這裏像極了他從前狩獵過的西內苑。
　　走過壹座小橋，他們進入內宅，內宅裏依然是林蔭茂密，和外面連為壹體，但樹木也變得名貴許多，南方的花梨、香樟，西域的蒲桃、白柰等等，內宅裏都可以看見。
　　給楊元慶的感覺，這裏的主人是壹個熱愛綠樹和自然之人，不知這裏究竟生活著哪個公主？讓楊元慶充滿期待和好奇。
　　他們走過壹座白玉平橋，慢慢停住腳步，幾名宦官非常小心，腳步輕微，唯恐腳步聲驚動了前方。
　　前方是壹座白玉平臺，四周有雕飾精美的欄桿，平臺下是壹潭湖水，湖水中壹群群紅色的鯉魚上下翻騰爭食。
　　在平臺上站在壹個女人，身材高挑，穿壹襲雪白的寬身紗裙，烏黑的頭發披散在肩上，儼如瀑布壹般，身上沒有任何首飾，雖然衣著簡單，卻給壹種清麗高雅之感，她的氣質和周圍森林湖水融為壹體，就仿佛她是林中仙子。
　　她手中有壹塊麥餅，修長白皙的手指將麥餅揉碎，撒進湖水中，任魚兒爭食。
　　楊昭上前施壹禮，“皇姑，楊元慶我帶來了。”
　　楊昭壹聲皇姑，使楊元慶恍然大悟，他知道這個宛如仙子般的女子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