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風起雲湧河東道 第三十章 飲恨弘農

　　李孝恭的軍隊在陜縣西南約二十裏的桃林鎮被兩支隋軍追上，唐軍被迫應戰，而寡不敵眾而大敗，被殲滅五千余人，李孝恭率領余部繼續向南撤離，而此時弘農縣城已被秦瓊率壹萬軍占領，李孝恭無奈，只得繞過弘農縣，率軍向弘農郡縱深撤退，同時，他又緊急派人向潼關的李元吉求救。
　　潼關，趙慈景壹路小跑，焦急萬分地向城頭奔去，李元吉站在城頭，凝望著遠處的雄峻起伏的山川以及二十余裏外隱約可見的閿鄉縣，再遠處，黃河儼如壹條玉帶，從北方流淌而來，就在這裏折彎向東而去，壹條蜿蜒綿長的小路從遠處伸展而來，壹直延伸到潼關，這裏是進入關中的唯壹陸路關隘。
　　“殿下！”
　　趙慈景氣喘籲籲跑來，急聲道：“李郡王緊急求援，為何不去救援他們？”
　　李元吉轉過頭看了趙慈景壹眼，眼睛裏充滿了嘲諷之意，“趙長史認為我會去救他嗎？”
　　趙慈景呆了壹下，他壹下子想起黃君漢事件，心中頓時又氣又急道：“殿下，那件事只是私事，而現在是事關社稷的國事，妳不能因為壹已之私就毀了數萬唐軍的性命。”
　　“閉嘴！”
　　李元吉惱羞成怒，怒斥他道：“我是潼關主帥，保衛潼關才是我的本職，現在楊元慶兵屯閿鄉縣，李孝恭的求救人居然沒有被攔住，這就是楊元慶故意放他前來，誘引我們去援救，若我兵敗閿鄉，潼關丟失，妳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這……”
　　趙慈景壹時語塞，但他知道，李元吉只是借口隋軍在閿鄉縣駐兵，而實際上是李元吉懷恨李孝恭，而不願意去救他。
　　“可是殿下按兵不救，沒有壹點救援的意思，怎麽向聖上交代？”
　　李元吉陰陰地看了他壹眼，冷笑了壹聲，“既然如此，我就給妳五千軍隊，命妳去救援李孝恭，做壹做姿態吧！”
　　“我去救？”趙慈景張大了嘴。
　　“對！我就以潼關主帥的名義，命令妳去救援，妳敢違抗我的軍令嗎？”李元吉冷冷道。
　　……
　　半個時辰後，萬般無奈的趙慈景率領五千軍隊向閿鄉縣方向奔去，他心中卻想著，壹旦遭遇隋軍阻擊，就立刻撤回潼關，他雖然希望李元吉去救援李孝恭，但前提是他自己留在潼關守城。
　　趙慈景壹路謹慎，率軍向東而行，大約走了壹個時辰，軍隊漸漸靠近了閿鄉縣，趙慈景更加小心，他派人前去打探消息，片刻，士兵回來向他報告了壹個驚人的情報。
　　“啟稟長史，閿鄉縣城是座空城，壹名隋軍也沒有。”
　　趙慈景壹下子楞住了，怎麽會？不是有報告說有大批隋軍從這裏渡河了嗎？
　　士兵又稟報道：“聽縣裏人說，隋軍是去參與圍堵李郡王的軍隊了，所以他們放棄閿鄉縣城。”
　　趙慈景心中想了想，不管怎樣，先占領縣城再說，他立刻令道：“全速前進，占領縣城！”
　　隊伍加快速度向縣城疾奔而去，而此時，在唐軍南面數裏外，楊元慶率領兩萬軍隊埋伏在壹片森林中，楊元慶也註視著閿鄉縣城，那座空縣城是他放下的壹顆誘餌，就等著潼關的軍隊被誘引上鉤。
　　這時，壹名斥候騎馬奔至，翻身下馬，向楊元慶稟報道：“啟稟總管，敵軍五千人正向閿鄉縣城奔去，已經快到了。”
　　‘才五千人！’
　　楊元慶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他以為至少是壹萬援軍，看來，李元吉此人確實是心黑手狠，不管李孝恭死活，他已從黃君漢口中得到了整個事件的始末，李孝恭彈劾李元吉，引來了禦史監察。但李元吉卻死活不肯承認，李孝恭和李元吉之間已經有了極深的仇恨。
　　其實潼關險要，壹夫當關，萬夫莫開，只須五千軍便可以將潼關牢牢守住，根本不需要三萬人駐守，只能說明今天就是李元吉對李孝恭的報復，不肯派主力去援助，李氏家族內部出現了裂痕。
　　“出兵，截斷敵軍後路！”
　　楊元慶壹聲令下，兩萬隋軍發動了，向數裏外的潼關道殺去。
　　……
　　趙慈景率五千軍隊壹路疾奔，離閿鄉縣城還有兩裏時，壹股冰冷的河風迎面吹來，趙慈景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就算隋軍去參與圍剿李孝恭的軍隊，縣城內也不可能壹個士兵沒有，壹定會有少量軍隊鎮守縣城，這麽重要的縣城，隋軍怎麽可能完全放棄，這壹定是誘餌。
　　“全軍停止前進！”
　　趙慈景心中疑惑而緊張，又命壹名士兵前去探查，片刻士兵奔回來稟報，“長史，閿鄉縣城又關閉了，城頭上出現了千余隋兵把守。”
　　“不好！全軍火速退回潼關。”
　　趙慈景意識到自己上當了，這是敵軍的引誘之計，敵軍要截斷自己的退路，趙慈景心急如焚率軍向潼關撤離，但走了不到兩裏，山道兩側忽然傳來壹聲梆子響，頓時萬箭齊發，密集的箭矢從兩邊山林裏射出，五千唐軍措不及防，被射得人仰馬翻，慘叫聲響成壹片。
　　趙慈景驚得魂飛魄散，他抽出戰刀嘶聲大喊，“沖出重圍，沖出去！”
　　山道兩邊喊殺聲震天，前後道路都被隋軍堵住，中間箭如疾雨，唐軍被在逼在狹窄的山道上，進退維谷，死傷慘重，無數巨大的火球從兩邊山巖上滾落，滾入人群中，唐軍士兵無處躲避，被燒得哀嚎慘叫，哭喊連天……
　　趙慈景軍隊被伏擊處離潼關只有十余裏，雖然從潼關上看不到，但潼關的斥候卻將這個情報緊急稟報了齊王李元吉。
　　壹名斥候校尉在李元吉面前跪下，哀哀央求道：“殿下，趙長史被數萬隋軍圍困，死傷慘重，危在旦夕，懇請殿下緊急去救援！”
　　李元吉臉上面無表情，其實他早就知道會有這個結局，五千人去救援李孝恭，不就是送上門去的美餐嗎？可如果不去救援，他確實無法向父皇交代，既然趙慈景急於去救李孝恭，那就讓他去做壹個替死鬼吧！不徹底堵住他的嘴，難保他不向父皇告自己的黑狀。
　　李元吉臉上漸漸露出壹絲猙獰的冷笑，他迅速瞥了壹眼哀求的斥候校尉，猛地拔出刀，壹刀刺進校尉的心臟，校尉慘叫壹聲，倒地而亡，李元吉在他身上擦去刀刃的血跡，冷冷道：“妳算什麽東西，竟敢來命令我出兵？”
　　他隨即下令道：“隋軍即將大舉進攻潼關，不準再開啟關門，膽敢開關門者，立斬無赦！”
　　……
　　被圍困在山道上的唐軍已經死傷過半，戰死者的屍體填滿了溝壑，投降者不計其數，趙慈景本人也身中三箭，都是要害重傷，他已奄奄壹息。
　　趙慈景躺在壹塊大石後，從懷中取出壹封血信和壹只玉佩，交給身邊的書童羅佩兒，吃力地斷斷續續道：“妳要……活下去，把信交給……我妻，讓她告訴聖上，我是……是被齊王所害……”
　　趙慈景壹口氣接不上來，就此閉目長逝，幾名親兵都痛哭失聲，就在這時，兩萬隋軍從山上沖了下來，將士剩下的兩千余唐軍團團包圍，唐軍無路可退，紛紛跪地投降，壹場伏擊戰不到壹個時辰便結束了。
　　楊元慶騎馬出現在戰場上，視察降卒和隋軍們收拾戰場，到處是被燒焦的屍體，溝壑裏屍體堆積，楊元慶心中也忍不住嘆息壹聲，吩咐手下將士，“盡量救治傷者，戰死者就地掩埋，埋深壹點，不要被山豺吃掉。”
　　壹名偏將將十幾名趙慈景的親衛帶上來，後面壹副擔架上放著趙慈景的屍體，十幾名親衛跪下泣道：“求楚王殿下饒我等壹命，讓我們把趙侍郎屍首送回長安。”
　　這時，壹名士兵將壹封信和壹塊玉佩遞給楊元慶，“這是從壹名親兵身上搜到，好像是趙慈景的遺書。”
　　信沒有封口，楊元慶抽出信看了壹遍，是趙慈景控訴齊王李元吉強奪大將之妻，心懷私恨，不肯出兵救援李孝恭，楊元慶沈思片刻，如果這封信落在李淵手上，李元吉就死定了，而形成不了李氏集團內部的裂痕，絕不能讓此信落到李淵手上。
　　楊元慶把信揣如懷中，把玉佩遞回，“把玉佩還給親兵。”
　　他又對十幾名趙慈景親兵道：“念妳們對主人壹片忠心，我且饒妳們壹命，也準妳們把趙侍郎屍體送回長安，不過不準走潼關，妳們會泄露我的軍機，妳們繞道武關，走上洛郡回去吧！”
　　十幾名親兵含淚磕頭謝恩，便擡起裝有趙慈景屍體的擔架向山下走去，楊元慶壹直目送他們走遠，這才下令道：“整頓軍隊，回閿鄉縣。”
　　……
　　弘農郡盧氏縣，李靖率領數萬聯軍壹路南追，李孝恭的軍隊五戰五敗，死傷慘重，只剩下殘軍不足三千人，正倉惶南逃，離他們只有十幾裏，再加快速度，今晚便可追上李孝恭的殘軍，將他們徹底殲滅，活捉李孝恭。
　　數萬聯軍在盧氏縣城下休息半個時辰，準備起身繼續追趕，這時，十幾名騎兵從後面疾奔而來。
　　“李司馬！”後面騎兵大喊。
　　李靖回頭望去，他認出來人，是楊元慶的幾名親兵，他立刻勒住了戰馬，片刻，幾名親兵奔至，取出壹命楊元慶的金牌道：“總管有令，窮寇勿追，讓李孝恭回長安。”
　　李靖壹怔，“這是為何？”
　　親兵又取出壹封信遞給他，“這是總管給司馬的親筆信，司馬看了便知。”
　　李靖接過信打開，匆匆看了壹遍，臉上漸漸露出壹絲會心的笑意，還是總管目光長遠，他當即下令道：“軍隊停止追趕，返回弘農縣。”
　　……
　　隋軍的停止追趕最終使李孝恭逃脫大難，他率領不到三千殘軍壹路南逃，從武關進入了上洛郡，在上洛縣遇到了趙慈景的親兵，才知道是被齊王李元吉所害，李孝恭滿腔悲憤，從上洛郡返回了長安。
　　爭奪弘農郡的戰役以兩隋聯軍的大捷而落下了帷幕，李孝恭率領的三萬唐軍幾近全軍覆沒，這次慘敗，使李淵的東進野心遭受了沈重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