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長風破浪會有時 第十六章 軍心不穩

　　歷陽郡，李密的軍隊開始緩慢地撤退了，李密已經得到了確切消息，隋軍占領了江陽倉和江都城。
　　這個消息令李密陷入絕望之中，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中了計，蕭杜聯軍不過是個誘餌，他沒有忍受住誘惑，中了楊元慶的調虎離山之計。
　　盡管李密心慌意亂，但他依然不敢慌亂後撤，蕭杜聯軍像壹頭狼壹樣緊緊跟隨著他，壹旦出現慌亂的跡象，就會引發軍心不穩，最後導致潰敗，現在李密心中還抱有壹線希望，奪回江都城和江陽倉。
　　他之所以從絕望到又有壹線希望，是因為他得到另壹個情報，隋軍的兵力並不多，只有四五萬人，如果自己不惜代價猛烈進攻的話，或許就能奪回江都城和江陽倉。
　　夜幕降臨，李密的大軍進入了江都郡地界，在壹條叫做綾水的小河邊紮下了大營，盡管經過了近壹天的行軍，士兵們都已筋疲力盡，但士兵們難以入睡，三三兩兩聚在壹起，商議著自己的出路。
　　如果說江陽倉失守，意味著魏軍即將面臨斷糧的危險，那麽江都失守，就意味著軍心開始不穩。
　　確實如此，不僅是普通士卒的家眷在江都城內，而且絕大部分將領的家都是安在江都城，江都失守失守就意味著他們的妻兒落入隋軍之手。
　　隨著消息迅速傳播，幾乎所有的士兵都知道了江都失守之事，頓時人心惶惶，軍心開始嚴重動搖，從紮營開始，軍隊便開始出現了逃兵，由數十人變成數百人，甚至數千人開始逃亡。
　　逃兵的出現令李密極為震怒，他命單雄信為軍法官，率三千軍執利斧巡邏，‘但凡逃亡者，抓住即斬。’
　　大帳內，李密背著手焦急地來回踱步，他剛剛接到消息，蕭杜聯軍在距離他五十裏外的赤松崗出現了，壹直陰魂不散地跟著他們，這讓他極為擔心壹件事，如果隋軍和蕭杜聯軍形成了對他大的前後夾攻之勢，那他就真的危險了。
　　壹方面是軍心渙散，另壹方面是前後夾擊的威脅，內憂和外患令李密心中如千萬根絲線絞在壹起，愁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帳門口傳來謀士房玄藻的聲音，“陛下，微臣可以進來嗎？”
　　李密心中對房玄藻頗有怨念，作為謀士，他沒有能看透楊元慶的布局，鼓動自己西征，這就是壹種失職，但李密此時心中六神無主，他也想聽壹聽建議，便忍住氣道：“進來吧！”
　　房玄藻走了進來，他心中也十分羞慚，他確實沒有能看出楊元慶出兵江南的企圖，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楊元慶會先攻關中，而且青州竇建德還沒有被剿滅，這就給人壹種錯覺，隋軍奪取江南，至少是要在先攻克青州之後。
　　卻萬萬沒有料到，隋軍竟然從海路奇襲江都得手，這讓房玄藻極為不服，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其實是他們的壹種戰略失誤。
　　房玄藻上前深施壹禮，“參見陛下！”
　　“請坐吧！”
　　李密嘆了口氣，回自己的位子坐了下來，房玄藻卻不敢做，依然站在壹旁，關切地問道：“陛下可是為即將面臨的前後夾擊而發愁？”
　　李密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可惜我又無計可施，眼睜睜看著腹背受敵的局面形成。”
　　停壹下，李密又問道：“先生可有什麽方案，解決眼前的危機？”
　　房玄藻猶豫壹下道：“微臣倒是有壹策，不知殿下能否接受？”
　　李密精神壹振，連忙道：“先生快說，什麽策略？”
　　“微臣建議陛下率軍北上，重返中原，再豎瓦崗大旗，攻占洛陽，呼應唐朝，然後和唐朝聯手對抗隋軍，微臣認為這是壹條出路。”
　　李密呆了壹下，半晌才道：“可是江淮士兵不會跟我北上。”
　　房玄藻又苦心勸他道：“陛下，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現在陛下手中有十八萬大軍，加上彭城郡的兩萬軍隊，實際上就有二十萬大軍，其中江淮士兵不過五六萬，其余十幾萬軍隊都是中原軍隊，他們會支持陛下返回中原，更重要是中原民眾支持瓦崗軍，只要陛下再豎瓦崗大旗，得到中原民眾支持，糧食問題就能解決，底層將士也會支持，陛下這是唯壹的出路啊！”
　　這個建議令李密心中委實難以決策，主要是風險太大，壹旦失敗，那就完了，再沒有翻盤的機會，他負手走到帳前，長長嘆息壹聲，“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壹陣喧囂吵嚷聲，有人在大罵：“放開我！妳們這幫混蛋，放開！”
　　李密壹怔，怒容滿面問：“什麽人吵鬧？”
　　“陛下，好像是李將軍的聲音。”壹名親兵答道。
　　李密眉頭壹皺，他也聽出是他手下猛將李文惠的聲音，這是怎麽回事，只見遠處出現壹片火光，火光越來越近，只見大群手執利斧的軍法兵將壹名五花大綁的軍官推了上來，只見他滿面大胡子，身材雄壯，膀大腰圓，兩膀仿佛有千斤之力。
　　此人叫做李文惠，是王伯當的部將，也是李密手下數壹數二的猛將，使壹根壹百三十斤重的熟銅棍，勇猛異常，也深得李密的器重，如果不是因為他頭腦簡單，有勇無謀，他早就被提升為魏軍第三號人物了。
　　他身上被四根牛筋緊緊縛住，直勒進他的肉裏去，此時，他心中憤怒異常，臉脹紅得仿佛要爆炸，疼得人大喊大叫，“給我松綁！渾蛋！”
　　壹群軍法兵將他推到李密面前，壹腳踢在腿彎處，李文惠撲通跪倒在地，壹名校尉上前稟報道：“啟稟陛下，此人要逃走，被弟兄們發現，在抓捕過程中，被他打死了三十四人，打傷不計其數，特推來讓陛下發落。”
　　李文惠扭頭大吼：“我若不反抗，妳們就要殺了我，我是被妳們所逼。”
　　李密陰沈著臉走上前，忽然狠狠兩記耳光抽在李文惠臉上，咬牙切齒道：“妳竟敢當逃兵，背叛我？”
　　李文惠深深低下頭，低聲道：“我娘在江都城內，我害怕隋軍害她，我要把娘帶走，絕沒有背叛陛下的想法。”
　　“哼！”
　　李密重重哼了壹聲，嚴厲的目光逼視著他道：“家眷在江都城的弟兄不止妳壹個，別人都不逃，就妳逃跑，妳竟敢動搖的軍心！”
　　房玄藻見李密動了殺機，連忙上前勸道：“陛下，李將軍壹向是愚直之人，事母至孝，軍中大都知曉，看在他從前替陛下南征北戰的份上，饒他壹命吧！”
　　旁邊親兵也紛紛替李文惠求饒，李密望著軍法官手中的利斧，冷冷道：“我說過，敢逃跑之人格殺勿論，我若饒他，何以服眾，推下去，斬了！”
　　李文惠眼淚流了出來，大喊道：“陛下，末將不畏死，懇求陛下替我恩養老娘，我來世做牛做馬報答陛下。”
　　房玄藻跪倒在地，泣道：“陛下，饒他壹命吧！”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饒了他吧！”
　　李密卻不為所動，壹揮手，“推下去，斬！”
　　軍法將李文惠推了下去，片刻將人頭呈上，“陛下，李文惠已斬。”
　　“把他人頭傳送三軍示眾，膽敢逃亡者，壹並處死！”
　　……
　　李文惠逃跑被殺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十幾萬大軍，引起全軍震動，逃亡潮也暫時被壓了下去。
　　但軍心動搖並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深，從士兵轉到了軍官身上，西大營是王伯當的部眾駐紮地，在壹座營帳內，二十幾名中低級將領正聚在壹起商議對策。
　　壹名偏將憤怒道：“他娘的，根本就當我們是條狗，李文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打虎牢關時，身上中了三箭，保住了帥旗，現在翻臉不認人，說殺就殺了，早知有今天，又何苦替他賣命？”
　　另壹人嘆了口氣，“其實陛下也沒辦法，不殺壹儆百，大家都逃亡，軍隊就垮了。”
　　“狗屁！”
　　另壹人罵道：“這明明就是單雄信在抽王將軍的臉，如果悄悄勸回來，誰會知道，莫非鬧到陛下那裏去，這不明白著讓陛下殺李文惠嗎？殺了李文惠，就等於斷了王將軍壹臂，單雄信的用心歹毒，我不相信陛下不知道。”
　　壹名年長的軍官不耐煩道：“別再爭了，這個時候了，還說這些有什麽意思，大家還是想想怎麽辦？我們的家眷都在江都，難道我們真要去打江都？”
　　眾人都沈默下來，最後壹名偏將咬牙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各位，李密大勢已去，還是保自己的妻兒父母吧！”
　　另壹人也道：“秦將軍說得沒錯，李文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但李密卻毫不念情地把他殺了，說明在他心中，我們連狗都不如，這樣的主公保他還有什麽意思，戰爭壹起，我們還是投降為上，保住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保住父母妻兒。”
　　眾人都紛紛贊同，這時，忽然有人低聲喊道：“劉順兒來。”
　　帳簾掀開，只見壹名年輕的軍官進帳，眾人驚喜萬分，壹起圍上來，“劉順兒，妳不是江都嗎？現在江都情況怎麽樣，快告訴我們？”
　　這名叫劉順兒的年輕軍官神秘壹笑，從懷中摸出厚厚壹疊信，“這是大家的家信，所有偏將以上都有，我是冒死來送信的，大家私下傳遞壹下吧！”
　　眾人聽說有家信，頓時壹擁而上，爭先恐後尋找自己的家信，這個時候，壹封家書足以抵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