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龍騰虎躍鬥京華 第十四章 龍鳳美玉

　　就在不遠的另壹個院子裏，楊元慶也雙膝跪下，恭恭敬敬地給沈婺華磕了三個頭，“元慶叩見姑祖母！”
　　沈婺華當楊元慶壹進來時，她便喜歡上這個孩子了，威武高大，眉眼間英姿勃勃，但舉手投足之間卻又不失優雅，這種身材，這種氣質在南方還不多見。
　　“孩子，快起來！”
　　沈婺華連忙將元慶扶起，卻又忍不在向妞妞笑著點點頭，告訴她，自己很滿意。
　　妞妞的臉壹下子紅了，她本來也有點擔心，元慶哥哥是倔牛頭，從來不肯給人下跪，當她看見元慶居然給姑祖母磕了三個頭，給足了她面子，她心中頓時歡喜異常。
　　“我也叫妳元慶吧！”
　　沈婺華笑瞇瞇道：“我總聽秋娘說，她有個乳兒如何如何有孝心，有出息，又聽妞妞壹路上告訴我，她的元慶哥哥怎麽怎麽英俊高大，我心中就在想，我壹定要親眼見壹見，今天見到了，果然不錯。”
　　妞妞羞得滿臉通紅，她撒嬌般地搖著沈婺華的手臂，“姑祖母，我幾時說他長得英俊高大了？妳可別亂說！”
　　“呵呵！是誰告訴我，元慶哥哥長得壹表人才，天下少年誰都比不上他，這是誰說的？”
　　妞妞臉更紅了，她偷偷看了壹眼楊元慶，見他笑吟吟地望著自己，她心中頓時又羞又恨，這個死牛頭，也不知道謙虛壹下嗎？還故意這樣壞笑，讓自己下不來臺。
　　“姑祖母，初次見面，妳總得給元慶哥哥壹點見面禮吧！”妞妞心慌意亂，連忙岔開話題。
　　沈婺華笑著敲了妞妞頭壹下，“妳這個死丫頭，這麽快就報復祖母嗎？妳姑祖母兩袖空空，哪有什麽禮物？”
　　話雖這樣說，沈婺華卻想了想對妞妞道：“去把箱子裏那只黑色小盒子拿來。”
　　妞妞大喜，姑祖母要把那件寶貝送元慶了嗎？她生怕姑祖母反悔，飛奔而去，看得沈婺華直搖頭，這丫頭，就這麽偏心嗎？
　　“多謝姑祖母好意，元慶真不能接受！”
　　楊元慶見沈婺華穿得非常簡樸，衣服壹看便知道是自己紡的粗麻布，穿著舊布鞋，渾身上下沒有壹件首飾，他不忍心。
　　沈婺華明白楊元慶的心意，她會心地笑了，這時，妞妞拿著黑木盒出來，笑盈盈道：“元慶哥哥，這可是姑祖母的壓箱寶貝，她從不肯給人。”
　　沈婺華接過木盒對元慶笑了笑道：“當年從皇宮逃出，多少也帶了壹點細軟，後來為養活孩子們都慢慢賣掉了，只剩下這壹件，壹直舍不得賣。”
　　楊元慶心中也有點好奇，沈婺華從皇宮帶出來而舍不得賣的寶貝會是什麽？
　　沈婺華打開木盒，裏面竟是壹塊美玉，是壹塊碧玉，呈橢圓形，晶瑩圓潤，色澤碧綠，無壹絲瑕疵，正面鐫刻著壹只栩栩如生的鳳凰。
　　楊元慶楞住了，他連忙從懷中取出壹只小綢袋，從袋中也取出壹塊玉，這是當年楊堅給他的龍鳳玉佩，他將美玉托在手掌上，和盒子裏的玉對比。
　　妞妞驚叫起來，“元慶哥哥，真和妳的玉壹模壹樣。”
　　沈婺華接過楊元慶的玉看了半晌，低聲嘆道：“其實它們本來就是壹對！”
　　“姑祖母，怎麽會？”妞妞驚訝萬分。
　　沈婺華不答，她又問元慶，“元慶，這玉是誰給妳的？”
　　“是先帝送我，難道我這塊玉本身就是陳朝的？”
　　沈婺華輕輕點頭，“這是壹對龍鳳玉，壹塊龍玉，壹塊鳳玉，龍玉由皇帝佩戴，而鳳玉歸皇後，妳那塊玉就是陳朝滅亡後，被韓擒虎得到，聽說獻給了隋帝，而鳳玉就在我身邊，壹直跟著我。”
　　“可是我這塊玉上也有鳳。”
　　楊元慶將玉佩翻過來，背後是壹只栩栩如生的鳳凰，沈婺華笑了笑，“那是後來添上去的，本身是沒有，元慶，妳知道這塊玉在陳朝是什麽意思嗎？”
　　“元慶不知，請姑祖母賜教！”
　　沈婺華意味深長地看了壹眼妞妞，卻不說了，把玉佩給了她，“這個送妳了？”
　　“給我？”
　　妞妞楞住了，她連連擺手，“這是給元慶哥哥的見面禮，我不能要。”
　　沈婺華回頭對楊元慶笑瞇瞇道：“本來是想把它給做見面禮，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這塊鳳玉我還是給妞妞，元慶，妳不會生氣吧！”
　　“我怎麽會生氣，我的東西就是妞妞的，只要她喜歡，我壹點問題沒有。”
　　“元慶哥哥，這可是妳說的？”
　　妞妞手中捧著美玉，她寶石般的眼睛閃動著異彩，調皮地眨眨眼，“妳那匹大宛馬我很喜歡，妳肯送我嗎？”
　　楊元慶摸了摸鼻子，滿臉苦笑，妞妞的眼睛很毒辣啊！居然看中了自己的戰馬，要是他單獨和妞妞在壹起，他肯定會在她頭上壹拍，笑罵壹聲，‘別做夢了！’，可當著她姑祖母的面，這壹巴掌肯定拍不下去。
　　但沈婺華的壹巴掌卻拍下去了，她在妞妞頭上又敲壹記笑道：“妳這個死丫頭，戰馬是戰士的生命，妳能要嗎？”
　　妞妞壹吐舌頭，笑嘻嘻道：“元慶哥哥，我是給妳開玩笑的，不過這塊玉我很喜歡，謝謝妳。”
　　她左看右看手中的美玉，越看越喜歡，笑得臉都開了花。
　　沈婺華著實心疼自己這個孫女，她拉著妞妞的手，對楊元慶笑道：“我要去探望壹個故人，元慶跟我壹起去吧！”
　　元慶立刻躬身道：“元慶願意陪同姑祖母！”
　　……
　　在西京城興化坊內，有壹座占地約四十畝大宅，在京城，這樣的大宅壹般都是官宅，大門上會掛上‘某某公府’的大牌子，但這座府邸上卻沒有牌匾，也任何標識，就連壹般人家在門口掛的姓氏牌都沒有，光禿禿的壹座府宅，不過興化坊的很多老住民都知道，這座府邸的主人姓陳，也就是從前南陳後主陳叔寶的宅子。
　　從開皇九年陳叔寶被押送進京至今，已經過去了十五年，隋帝楊堅始終派人在府中監視他的壹舉壹動，陳叔寶心中悲苦，便整日飲酒度日，將自己沈浸在醉鄉之中。
　　由於飲酒過量，他身體日漸衰弱，終於也到彌留之時。
　　壹輛馬車緩緩停在陳府門前，壹名等候在門前的管家立刻迎了上來，妞妞打開車門，將沈婺華扶了出來，沈婺華看了壹眼大門，她輕輕嘆了口氣，十三年前她曾經來過這裏壹次，那時陳叔寶竟然不讓她進門，壹晃十三年過去，他既然已經來日不多，那最後見壹面，也算了結這段俗塵。
　　“妳家主人知道我來嗎？”
　　管家是後來才進陳府，他不認識沈婺華，只是沈婺華是唯壹壹個來探望主人的客人，管家也異常客氣。
　　“我家主人已經神誌不清，我給他稟報，他什麽都不說，女居士是他的舊人嗎？”
　　“算是吧！”沈婺華輕輕嘆了口氣。
　　“女居士請吧！”
　　沈婺華點了點頭，跟壹名侍女進去，她見楊元慶有點猶豫，便笑道：“元慶，妳也壹起來看看吧！”
　　楊元慶默默點頭，他不想把馬匹給管家，他發現門口有幾個人賊頭賊腦，便牽著馬跟著沈婺華走進了陳府。
　　陳府雖然占地極大，卻異常荒涼，到處可見齊人腰壹般高的雜草，樹葉落滿壹地，被風吹得壹片散亂，很多房子都已破敗，窗格破舊，在風中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透過破爛的窗子，可見房間內空空蕩蕩，連家具都蕩然無存。
　　“都被賣光了，偷光了，哎，敗家子啊！”
　　老管家見楊元慶直皺眉頭，便苦笑著嘆了口氣，“門口那群人，我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整天和主人飲酒作樂，順便偷雞摸狗，現在見主人不行了，便想最後偷壹點東西。”
　　府宅的破敗荒涼讓妞妞心中著實不舒服，她放慢壹下腳步，和楊元慶並肩而行，悄悄牽住他的手，低聲道：“元慶哥哥，我真的很不喜歡這裏。”
　　“我也不喜歡！”
　　楊元慶攬住她肩膀，輕輕向前推了壹下，“去扶住姑祖母，她的心情肯定更不好受。”
　　“嗯！”
　　妞妞點點頭，快步上前扶住了沈婺華，笑道：“姑祖母，明天妳和我們壹起去曲江池遊玩吧！”
　　“傻丫頭，明天姑祖母還有事，妳和元慶去吧！”
　　“姑祖母，去吧！曲江池秋天的紅葉可漂亮了，妳肯定沒見過。”
　　……
　　在壹間同樣空蕩蕩的病房內，沈婺華站在壹張病榻前默默無語，那個曾經英俊風流，酷愛寫詩做賦的陳後主已經看不到了，只有壹個蒼老儼如七十歲的老者，發須皆白，瘦骨嶙峋，面色黃如金紙，沒有壹絲血色，就這樣閉著眼睛，等待著死神的來臨。
　　楊元慶也站在旁邊，他也不敢相信這個老者就是那個寵愛張麗華、喜歡唱後庭花，最後抱著張麗華、孔貴嬪躲入井中的陳後主，他應該才五十二歲，竟蒼老如斯。
　　這壹刻，楊元慶心中竟有壹種莫名的悸動，這就是亡國之君的下場，不知他是怎樣熬過了人生最後的十六年，陳後主臨死前的蒼涼在楊元慶心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象，壹個沈溺於酒色，荒淫無能的皇帝，必然是這個下場。
　　這壹刻，楊元慶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憐憫，也沒有任何興趣，這間屋子讓他感到壓抑，他轉身便向外面快步走去。
　　房間裏，回蕩著沈婺華低低的吟詩。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艷質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