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勵精圖治正當時 第八十九章 胡馬煙塵

　　十壹月初的草原已是壹片蕭瑟，牧草枯黃，生命黯淡，無邊無際的草原上變得死氣沈沈，就算是草原的牧民也很少看到這樣醜陋的草原。
　　因為在往年，這時的草原已被茫茫大雪所覆蓋，天地間壹片白雪皚皚，很難看到枯敗的草原。
　　但今年天氣卻異常幹燥，已到十壹月，北方連壹場雪都沒有到來，只是在九月時下過兩場雨，並沒有減輕幹旱，而冬天的大旱對土壤墑情極為不利，更加劇了人們對春旱的擔憂。
　　但進入十壹月後，另壹種擔憂卻席卷大隋朝廷和民間，那就是北方突厥有可能會入侵中原，這個消息來自於馬邑郡，不斷有突厥小股遊哨侵入隋朝境內，燒殺搶掠。
　　壹般突厥軍隊都是由牧民組成，在平常時候，這些牧民放牧生活，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突厥軍隊只聚集在可汗的王帳附近，而邊境上絕不會出現遊哨。
　　此時邊境出現了突厥遊哨，那只有壹個可能，那就是突厥軍隊開始大規模集結了，遊哨的出現其實就是壹個信號。
　　馬邑郡狼爪山，這座山因山體像狼爪而得名，位於隋突邊境，在十幾丈高的山崖上修建著壹座烽燧，這裏是隋軍最北面的壹座烽燧，就叫做狼爪山烽燧。
　　烽燧高三丈，分為上下三層，壹共有十名士兵駐守在此，每天平安無事，則燃起壹鍋烽煙，若小股遊哨來襲，會燃兩股烽煙，可如果是大股突厥騎兵出現，則會點燃三鍋烽燧。
　　雖然近來不斷有小股突厥遊哨往來，也襲擊過烽燧，但因為地勢太高，烽燧始終沒有被突厥遊哨攻破。
　　但烽燧內的士兵卻承受著巨大的戰爭壓力，壹輪輪的遊哨襲擊，使烽燧內的十名士兵已先後陣亡了五人，只剩下五名隋兵在堅守著大隋這座最北方的軍事堡壘。
　　這天清晨，壹陣接連不斷而來的震動將烽燧內沈睡的士兵們驚醒了，幾名士兵紛紛翻身而起，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這時遠方傳來壹陣陣奇異的響聲，儼如暴風雨來臨前的悶雷，為首火長忽然反應過來，大喊壹聲，“不好！”他拔足向三層奔去。
　　在烽燧第三層的眺望口裏，幾名隋軍的目光變得極度恐懼，他們看見了，在北方出現了壹條黑線，橫長約十幾裏，那是突厥騎兵主力出現了，憑著經驗，他們知道在這條長十幾裏的黑線後面，將會是壹望無際的騎兵群，至少有二三十萬人。
　　火長忽然大吼壹聲，“點燃烽火逃命！”
　　他和兩名士兵攀上了烽燧頂，點燃了火把，隨即點燃了大鐵鍋裏的柴草和狼糞，三股狼煙沖天而起，濃煙滾滾，向南方傳遞著突厥大軍來襲的消息，數十裏外的南方，又有三柱狼煙燃起，越傳越遠，壹直向太原傳去。
　　很快，無邊無際的突厥大軍殺到了狼爪山下，黑壓壓的突厥騎兵儼如黑色海洋，壹望無際，至少有二十余萬大軍。
　　突厥是壹個全民皆兵的國度，它們有多少青壯男子，就有多少軍隊，歷史上的大業末年，始畢可汗曾率百萬披甲士陳兵北方，嚴重威脅中原的安全。
　　突厥又是壹個松散的部落聯盟，除了突厥本身三十六個部落外，同時還控制著十幾個鐵勒諸部，當突厥需要發動戰爭時，所有鐵勒部落都要出兵協助，突厥的強大與否，就在於它能否控制住鐵勒諸部。
　　當年突厥在豐州遭遇慘敗，雖然突厥各部的實力損失慘重，但鐵勒諸部損失並不大，但正是因為突厥實力削弱，無力號召鐵勒各部，草原出現了分裂，才使突厥壹蹶不振，迅速衰落下去。
　　短短的兩年時間不可能使突厥復蘇，但可以使突厥得到機會，烏圖部的內訌就仿佛是長生天賜給突厥的禮物。
　　處羅可汗迅速抓住機會，擊潰了烏紮木，接受了近三十萬烏圖部族的投降，使突厥壹下子有了強勢的底氣。
　　正是有了這種擊敗烏圖部的強勢底氣，使得突厥再次成功召集鐵勒各部會盟，幾乎所有的鐵勒部可汗都來朝覲突厥大可汗，使得原本衰落的突厥又再壹次強大起來。
　　這時，處羅可汗病逝，他的兄弟頡利可汗登基，鐵勒各部又再次出現了離心的跡象，使突厥處在壹種極為危險、卻又十分微妙的境地，新即位的頡利可汗非常清楚突厥所面臨的危局，也知道該怎麽辦？
　　要想挽回鐵勒各部不再離心，要想挽回眼前的危局，那只有壹個辦法，用壹次輝煌的勝利樹立起突厥在草原上至高無上的威望，頡利可汗的目光便轉向了南方，從突厥哪裏跌倒，就要從哪裏爬起。
　　頡利可汗看到了中原的內戰，他知道可以利用隋唐間的不和來尋找機會，於是，他派出了兩路使者出使隋唐。
　　但就在派出使者的同時，他開始大規模集結軍隊，他集結了包括原烏圖部在內的十七萬突厥大軍，又從回紇和薛延陀部各借兵四萬，使他的總兵力達到了二十五萬。
　　頡利可汗勒住了戰馬，瞇著眼睛打量著不遠處的狼爪山烽燧，他很清楚這座烽燧標誌什麽，越過這座烽燧，也就進入大隋境內，頡利可汗壹擺手，止住了軍隊前進。
　　他翻身下馬，雙膝跪在草原上，繼而將整個身軀都貼在草原上，無比虔誠，仿佛在感受著草原之神給他的啟示，良久，他站起身，轉身大喊道：“騰格裏告訴我，草原不雪，就是他賜給我們機會！”
　　他的預言瞬間傳遍了全軍，二十余萬突厥大軍壹起振臂高喊起來，歡呼聲響徹了整個草原，在壹片歡呼聲中，頡利可汗戰刀向南方壹揮，下達了命令：“徹底剿滅烏圖部，洗劫中原！”
　　二十余萬大軍戰馬奔騰，猶如黑色的潮水席卷草原，向南方的伏乞泊呼嘯而去。
　　……
　　夜色籠罩著太原府，楊元慶坐在內書房裏伏案疾書，他在給洛陽的王世充寫壹封信，告訴他壹些局勢之變。
　　由於突厥大舉南侵，打亂了隋朝的戰略部署，他不得不做出壹些軍隊調整，駐守中原的五萬隋軍將削減為三萬，主要部署在東郡、黎陽倉和滎陽郡，隋軍將放棄在潁川郡、汝南郡和襄城郡的駐防。
　　言外之意也就是告訴王世充，這壹次隋軍將無法保護他的安全，他只能好自為之了，這其實也是隋朝將被迫收縮漫長的戰線。
　　在剛才，楊元慶已經給徐世績和來護兒寫了壹封信，命令他們盡可能多地將中原人口遷移到河北。
　　早在十天前楊元慶便向大隋各地發布了戰爭動員令，命令豐州總管裴仁基率壹萬軍隊協助三萬戶、約二十余萬民眾全部遷入靈武郡，又命令將中原人口盡可能多地遷移到河北。
　　同時，太原以北各郡的鄉村農民盡量躲避入城，命令各地官府安排好鄉民的避難問題。
　　目前隋軍總兵力約有二十五萬人，但由於隋朝戰線太長，部署也比較分散，駐守會寧郡和靈武郡有兩萬人，駐守中原和黎陽倉有三萬人，駐守河北涿郡有壹萬人，駐守遼東壹萬人，駐守敦煌郡壹萬人，駐守河東郡和河內郡有三萬人，另外駐守都城太原還需要四萬人，這樣算下來，他們可調動的軍隊只剩下十萬人。
　　楊元慶放下筆輕輕嘆了口氣，任何時候，戰爭對民眾的影響都極大，尤其異族掠奪式的入侵，如果準備不充分，將會給大隋民眾帶來深重的災難。
　　歷史上的隋末，突厥騎兵兵臨太原城下，大肆搶掠河東，有兵臨長安城下，洗劫整個關中，他們利用隋末中原各地無力抵抗的時機，壹次次殺入中原，搶掠婦女和財物，生靈塗炭，使中原人口和財物損失極其慘重。
　　楊元慶很清楚這壹次和豐州大不壹樣，當時豐州近百萬人口南遷靈武郡，有河口城做最後壹道屏障，阻攔住了突厥大軍南侵，使豐州的損失並不大，而且軍隊依憑堅固城池的防禦，可以和數十萬突厥軍對抗。
　　而這壹次河東人口密集，突厥軍殺入河東後，幾乎無險可守，如果真被突厥軍隊殺入河東，必將造成慘重的損失，更重要是突厥軍不會再打攻城戰，使隋軍沒有了豐州時的優勢。
　　而且此時突厥的弓箭戰力已經不亞於隋軍，隋軍除了盔甲還有優勢外，其他方面的優勢已不大了。
　　壹旁，裴敏秋默默地給丈夫收拾著箱子，明天楊元慶將親自率領大軍北上了，她心中十分擔憂，她能感覺到楊元慶內心的沈重，就算當年突厥大舉進攻豐州，他也沒有像今天這樣心事重重。
　　“元慶，這次的情況很不妙嗎？”裴敏秋終於忍不住問道。
　　楊元慶看了妻子壹眼，見妻子滿臉擔憂，便慢慢躺在靠背上，放松了身體，盡量輕松地笑了笑，“也沒有那麽嚴重，只是時間太短，而家業又太大，我壹時忙不過來，所以覺得有點力不重新，突厥人沒什麽大不了。”
　　裴敏秋想起壹事，連忙道：“阿思朵讓我轉告妳，懇求妳盡量拯救烏圖部，不要拋棄他們。”
　　楊元慶搖搖頭，“只能說盡量，這次隋軍不會去草原和突厥軍決戰，如果烏圖部能及時南下，那麽或許還能保護他們，可如果他們沒有及時南撤，我也沒有辦法了。”
　　裴敏秋嘆了口氣，她能理解丈夫心中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