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風起雲湧河東道 第二十六章 討要說法

　　黃君漢年約四十余歲，他出身東郡官宦世家，大業七年時，壹名叫翟讓的東郡小吏犯法當斬，他卻欣賞翟讓的膽識，義釋他逃走，從此便有了瓦崗寨。
　　黃君漢也因為放了翟讓而連夜逃走，他在江湖上遊走了數年，雖然他當年義釋的翟讓已經成為聞名天下的壹方霸主，他卻不願意去接受他的恩情，後來黃君漢到了太原，在李淵第壹次募兵時，他加入了李淵的軍隊，得到了李孝恭的賞識，壹步步積功提升，成了今天的將軍。
　　不久前，他在弘農縣壹家裏青樓裏遇到了洛陽名妓蘇萬春，當年他也曾是蘇萬春的豪客，出於舊情，他便收了她做小妾，考慮到弘農郡大戰要爆發，他便命親兵將蘇萬春送回長安，不料蘇萬春竟然在潼關被齊王李元吉搶走了。
　　這令黃君漢憤怒萬分，這個任何壹個男人都難以接受的恥辱，不管蘇萬春是什麽出身，重要的是，現在她已經是他的女人，齊王明知這壹點還把她搶走，這又是壹種對他公然地侮辱。
　　黃君漢心中痛苦，壹杯接壹杯地借酒澆愁，這時，大群軍官沖了進來，每個人都滿臉怒色，黃君漢停住酒杯喝斥道：“妳們要做什麽？”
　　壹名偏將上前拱手道：“將軍，現在軍營內謠言頗多，影響了軍心，我們想來求證。”
　　“什麽謠言？”黃君漢壹楞，他對軍營內沸沸揚揚的傳言竟壹無所知。
　　眾將們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麽說，可看見主將在這裏喝悶酒痛苦的樣子，估計傳言十有八九是真的，壹名年紀稍大的將領心中嘆息壹聲，上前解釋道：“將軍，關於妳妻子被齊王搶走之事，現在軍營裏都傳遍了。”
　　“放屁！”
　　黃君漢勃然大怒，重重壹拍桌子，怒罵道：“這是誰他娘的在造謠？”
　　將領們都壹楞，難道沒有這事？那名將領又小心翼翼道：“還有壹種說法，是將軍的小妾被齊王搶走了。”
　　黃君漢頹然坐下，半晌他悶聲道：“我妻子已快四十歲，齊王搶她做什麽？”
　　否認了妻子，無疑就是承認了小妾，將領們都憤怒起來，最先問的那名軍官憤恨道：“將軍，妳準備就這麽忍了嗎？還是讓軍營裏就這麽謠傳下去，大家就別打仗了！”
　　男人有兩怕，壹怕是自己的女人被人搶走，二怕是周圍人知道他的女人被人搶走，這比殺了他還難受，黃君漢的臉色壹陣白壹陣紅，最後變得像豬肝壹樣，他忽然像野獸般低吼壹聲，霍地站起身，壹腳踢翻了桌子，大步向帳外走去，從木樁上解下戰馬，翻身上馬沖出了營門，戰時不準飲酒，軍營內不準隨意跑馬，主將不準擅離軍營，這三條軍規黃君漢都觸犯了，將領們都嘆息壹聲，足見這件事對他打擊之大。
　　黃君漢的軍隊駐紮在函谷關，李孝恭的軍隊駐紮在陜縣，兩地相隔並不太遠，此時已是壹更時分，軍營內十分寂靜，士兵們早已經酣然入睡，只有壹隊隊巡邏兵在軍營周圍來回巡邏，黃河邊的碼頭附近也部署了壹千多士兵，徹夜不息地警戒。
　　李孝恭並沒有入睡，他還在大帳內看書，壹直要到三更，河上沒有什麽異常，他才能安心入睡。
　　李孝恭也是在昨天接到了朝廷發來的牒文，聖上已任命齊王為潼關大帥，率三萬軍支持弘農郡，這個任命令李孝恭深深嘆息，就算聖上不肯把軍隊全部給自己，但也不要派李元吉此人過來，李元吉丟太原的經過李孝恭很清楚，更是從小就了解元吉，這是壹個心高氣傲、自私薄涼且寡情無義之人，讓元吉支援弘農郡，他肯聽從自己的指揮嗎？
　　李孝恭憂心不已，但又對聖上的任命無可奈何，他心中有壹種對戰局難把握的焦慮，雖然在看書，可是壹個字也看不進去，他看了半個時辰了，書也沒有翻過壹頁。
　　這時，壹名親兵在帳門口稟報道：“殿下，黃將軍緊急求見！”
　　李孝恭壹怔，這麽晚了，黃君漢跑來做什麽？自己也沒有召見他，他怎麽能擅離軍營？
　　李孝恭心中疑惑，便命道：“讓他進來！”
　　很快，黃君漢快步走進大帳，跪倒在地放聲大哭，李孝恭楞住了，慌忙扶住他，“黃將軍，出什麽事了？”
　　黃君漢抹去眼淚，咬牙切齒地將李元吉搶他小妾之事原原本本說壹遍，最後萬分悲憤道：“我的親兵告訴他們，這是我的女人，換來的卻是兩個親兵被當場殺死，兩個親兵被殺傷，殿下，他要那女人，我送他就是了，為何還要這般羞辱於我？”
　　李孝恭驚得手腳冰涼，李元吉竟然膽大妄為到這個程度，敢搶自己副將的女人，殺他的親兵，這……這還是壹個上位者應有的態度嗎？他心裏也是壹片混亂，想不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他壹時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黃君漢之所以來找李孝恭，就是要他替自己出面，討回這個公道，那個女人他可以不要，但他壹定要壹個說法。
　　“殿下，末將位卑官小，沒有和齊王說話的資格，只能來懇求殿下替末將出面，討回這個公道。”
　　李孝恭已經慢慢冷靜下來，他也忽然意識到，這其實也是壹個機會，利用這個機會把李元吉換掉，他拍了拍黃君漢的肩膀，“妳放心，我壹定會給妳壹個交代，我會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黃君漢沈默壹下，又道：“殿下是直接去找他要人嗎？”
　　李孝恭搖搖頭，“現在的戰局我走不開，而且就算直接找他，他也絕不會承認，我要向聖上直接彈劾他。”
　　黃君漢臉上露出壹絲擔憂，他的本意是希望李孝恭和李元吉之間溝通壹下，李元吉把蘇萬春還給自己，再個道歉，自己也有了面子，事情就解決了，不料李孝恭竟然要把事情鬧到李淵那裏去，那李元吉以後不恨死自己嗎？他的仕途就完了，和壹個親王結仇，這是何其不智？
　　黃君漢咬壹下嘴唇，喃喃道：“殿下，能和先和齊王先溝通壹下？”
　　李孝恭嘆口氣說：“妳不了解齊王此人，他不但不會理睬我們的交涉，還會再加倍羞辱妳，他就是這麽個人，他只害怕聖上壹人，也只有聖上能替妳討回公道，當然，如果妳自己想放棄，我也沒有辦法。”
　　說到這，李孝恭目光炯炯地註視著黃君漢，仿佛在問他，‘要不要討回公道？’
　　黃君漢仿佛看見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在李元吉胯下哀婉嬌啼，他心壹橫，決然道：“請殿下為末將做主！”
　　“好！我會連夜彈劾他。”
　　……
　　李孝恭的彈劾奏章以八百裏加急的方式送去了長安，戰局依舊是很平靜，無論是王世充還是楊元慶都沒有采用任何行動，他們仿佛在等待著什麽？
　　崤山，王世充大營前，幾名隋軍斥候疾奔而至，老遠便有巡哨大喊：“站住！”
　　盡管北隋和南隋都是隋軍，盔甲也大致壹樣，但還是有不同之處，區別主要在頭盔，北隋軍的頭盔是赤鷹盔，普通鷹棱盔上有壹只用紅銅打造的蒼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看得格外清晰，而南隋軍則沒有。
　　所以巡哨壹眼便認出來人是北隋軍斥候，數十支弩箭對準了他們，為首斥候校尉高聲道：“奉並州楊總管之命，前來給王尚書送信！”
　　有人認出了這名校尉，已經來過壹次了，他們通報了當值守將，轅門開啟，出來幾名王世充的親兵，問了幾句，便將幾名北隋斥候帶進了大營。
　　王世充正在沙盤前考慮奪取弘農郡的戰術，他已能肯定楊元慶會渡河參戰，這個他曾經最忌諱的事件，現在他也接受了，經過幾次溝通，他已經相信了楊元慶的承諾，僅僅只是把李淵的勢力趕回關中，而不會占領弘農郡。
　　李淵占領弘農郡，將直接威脅到河東郡和洛陽，尤其在冬天結冰後李淵軍隊對河東的威脅尤其大，這也是楊元慶主動參與到解決弘農郡危機的原因，同時也是他們雙方合作的基礎，有著共同的敵人。
　　現在的關鍵是誰為主導，本來是雙方平等，各自作戰，互相配合，但漸漸的，王世充發現自己已被楊元慶牽住了鼻子，這場戰役成了楊元慶主導，他協從配合，王世充心中對此也無可奈何，只能慨然長嘆，誰讓他現在有求於人呢？
　　現在與其說王世充在考慮奪取弘農郡的戰術，不如說他在等待楊元慶的指示，該怎麽打，何時進攻，他已經沒有壹點自主權。
　　這時，親兵在門口稟報：“啟稟尚書，楚王殿下的信使已到！”
　　“請他進來！”
　　很快，北隋軍斥候校尉快步走進，單膝跪下行了壹個標準的軍禮，“北隋軍斥候校尉蔣通衛奉總管之命特來給尚書送信！”
　　校尉將壹封信取出，呈給王世充，王世充接過信打開，信中的內容很簡單，楊元慶告訴他，發動進攻的時間就在這幾天了，請他做好戰備，準備隨時發動攻勢。
　　王世充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他以為有確切時間了，結果還是沒有，心中嘆息壹聲，又問校尉：“妳們總管現在哪裏？”
　　“稟報王尚書，我家總管現在在風陵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