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青海長雲暗雪山 第三十三章 第壹回合

　　陰謀的特點在於隱蔽，以婉轉的方式使對手陷入泥沼，而無力反擊，在力量的表現上是壹種柔，張雲易殺韋德裕嫁禍給薛道衡就是壹種典型的陰謀，這也是他的壹石二鳥之計。
　　他已經發現了韋德裕在秘密調查張家及其關隴勢力，殺他之心早已有之，但張雲易要等待機會，當楊元慶到來時，韋德裕的突然被害也打亂了他的計劃。
　　而陽謀的特點則是公開，普通人也能看得出來，但就算是知道也無可奈何，陽謀更多的是壹種借勢，以勢壓人，楊元慶用的就是陽謀，初到江都，他首先抓捕了江都都尉王進武，再利用他禦史大夫之勢控制了江都地方軍，把軍隊控制在手中，這就使他變得強勢，在強勢面前，陰謀就顯得如此的無力。
　　“後事都處理好了嗎？”爐火前，張雲易冷冷地問道，他同時將韋德裕的調查記錄和奏折壹張張撕掉，扔進了爐火中。
　　旁邊站著他的兩名心腹家將，壹人叫張力，壹人叫張量，從小在張府長大，是兩名武藝極為高強之人。
　　張力躬身道：“回稟老爺，已經處理好，韋德裕的三個手下都被我們殺死，蔣清和王順郎也已殺死，屍體扔進了長江。”
　　“王順郎的家人呢？”張雲易又問道。
　　“王順郎的妻子昨天帶兒子回娘家了，她是丹陽郡人。”
　　“必須斬草除根，立刻派人去把他妻兒殺掉，不能留壹點後患。”
　　“是！”
　　張力轉身便快步離去，張雲易望著壹張張記錄了他們秘密的紙燃燒成灰燼，繃緊的心也稍稍松懈了壹點，盡管在第壹回合的交手中，他處於壹種劣勢，但毀掉了韋德裕的調查記錄，又使他感到自己還是有所收獲，殺韋德裕是正確的決定。
　　他不斷地暗示自己，殺韋德裕是明智之舉，可他這種暗示是來自於心中的不安，他的壹石二鳥之計，至今只成功了壹半，只毀掉了證據，但在對楊元慶卻沒有半點效果，楊元慶就根本不理睬韋德裕之死，不理睬薛道衡被抓，就仿佛江都就沒有這兩個人。
　　這讓張雲易有壹種壹拳打空的感覺，他這才理解了父親讓他先下手為強的真正含義，竟是要他殺死楊元慶，盡管殺死楊元慶的風險很大，卻是解決江南危機最有效的辦法。
　　張雲易現在完全明白了，所謂視察漕運、考察江南河統統都只是借口，楊元慶來江南真正的目的就是和韋德裕壹樣，將關隴貴族在江南的勢力統統鏟除。
　　可是殺楊元慶卻不像殺韋德裕那麽簡單，壹旦失手，很可能就會毀掉自己的仕途，張雲易又不敢輕舉妄動。
　　“父親，讓孩兒來下手吧！”張啟在壹旁小聲道。
　　“不行！”
　　張雲易斷然拒絕，他狠狠瞪了壹眼兒子，“這種官場鬥爭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妳絕不能參與，妳立刻回京城！”
　　“可是父親……”
　　“沒有可是！”張雲易勃然大怒，連他都意識到和楊元慶的鬥爭是壹件極為危險之事，他的兒子居然還想主動請纓，簡直就是不想活了。
　　“妳立刻走，現在就給我走！”
　　張啟恨得牙齒咯咯直響，他只得壹抱拳，“那好，我走就是了。”
　　他轉身便向外走去，遠遠只聽他的大吼聲傳來，“走！我們回京！”
　　張雲易眉頭皺成壹團，他還是有點不相信兒子會真的回京，他立刻對旁邊另壹名心腹家將張量道：“帶壹些人，把公子護送回京，不準他半路折回。”
　　張量答應壹聲，匆匆走了，張雲易忍不住地壹陣心煩意亂，為壹個楊元慶，鬧得張家雞犬不寧。
　　這時，他的壹名幕僚匆匆跑來，“使君，不好了！”
　　“又怎麽了？”張雲易極不耐煩問道。
　　“街上全是軍隊，萬記船行被楊元慶的軍隊包圍了！”
　　“他好快的手！”
　　張雲易冷笑壹聲，此時距楊元慶的到來還不到壹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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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場之鬥儼如戰場之爭，只有掌握主動才是制勝的法寶，這是楊元慶的壹貫戰略思想，早在來江都的路上，楊元慶便制定好了自己的策略，無論張雲易怎麽幹擾，他都不會為其所動，堅決執行自己戰術。
　　在江都城城北的壹座內城碼頭旁，有壹座頗具規模的建築群，占地八畝，二三百間房舍，臨街開了三間大鋪子，正中店面頂上是壹塊大牌匾，寫‘萬記船行’四個描金大字，這裏便是萬記船行的總店。
　　這家以經營漕運為主的船行，看似不起眼，開業也只有兩年，卻壟斷了通濟渠七成的貨運，而另壹家千濟船行則壟斷另外三成，他們養了上千名打手，遍布通濟渠沿岸各個碼頭，並和官府勾結，嚴禁其他商戶經營漕運，用強行壟斷的辦法謀取暴利。
　　它便成為楊元慶下手的第壹個目標，也是對付張雲易的突破口。
　　此時，三千士兵已經控制住了江都城的各個重要部位，城門、碼頭、倉庫等等，而萬記船行則被楊元慶帶來的數百士兵包圍，而另壹家千濟船行也同樣被軍隊包圍。
　　萬記船行在昨天便停業了，大門緊閉，正門還貼著官府的封條，船行內只有兩名看店的夥計，他們打開側門，萬分驚恐地望著外面的士兵，“船行內……沒有人。”
　　“徹底搜查！”
　　楊元慶親自帶隊，他壹聲令下，數百名士兵沖進了店鋪，開始翻天覆地搜查……
　　楊元慶背著手走到大門前，大門上貼著壹張官府的告示，萬記船行獨占漕運，為非作惡，現已勒令其關門停業，並賞錢兩千吊通緝其兩名東主萬戚、萬邦兄弟，日期就是昨天。
　　這時，壹名士兵小聲道：“將軍，張太守來了！”
　　楊元慶回頭，只見張雲易帶了壹群官員快步走來，張雲易拱拱手笑道：“楊禦史也知道這家船行的惡事嗎？”
　　楊元慶淡淡道：“船行作惡已經兩年了，不知多少船毀貨毀，嚴重阻礙了南貨北上，張太守怎麽昨天才發現呢？”
　　“哎！通濟渠漕運涉及十幾個郡，不是江都壹個郡能解決，雖然我也有所耳聞，但苦於沒有證據，直到韋禦史主持大局，我才下決心把萬記船行關掉，可惜韋禦史……”
　　張雲易嘆息壹聲，“還有人說萬記船行是我張雲易的產業，簡直是無稽之談。”
　　這時，沈光匆匆走上前低聲道：“將軍，船行已是空宅，所有的帳本和記錄都被燒掉了，地下倉庫裏連壹文錢都沒有。”
　　張雲易眼中閃過壹絲得意之色，他故作恍然道：“原來楊禦史是要錢，錢有，昨天我們封店時查封了幾千吊錢，如果楊禦史想要……”
　　張雲易欲言又止，眼中充滿了嘲諷之意，楊元慶笑了笑，“張太守誤會了，我沒有這種想法。”
　　楊元慶壹揮手令道：“傳我的命令，徹底燒毀萬記船行，將它們所有船只拍賣！”
　　張雲易臉色壹變，“楊禦史，人犯尚未抓到，官府還沒有審案，就這麽毀行賣船，不妥吧！”
　　楊元慶冷冷道：“這是我楊元慶的壹貫做事方法，如果張太守覺得不妥，可以去聖上那裏彈劾我。”
　　他也不理會張雲易，轉身便揚長而去，張雲易盯著他的背影，目光陰毒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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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熊烈火吞沒了萬記船行和千濟船行，江都城上空濃煙滾滾，在城外碼頭上，兩家船行的六千余艘漕船正在拍賣，密密麻麻的船只封滿了運河，拍賣是用最簡單直接的辦法，二十吊錢壹艘，每人最多只能買五艘，不準挑選，按照順序交錢發船。
　　消息轟動了江都城，數以萬計的商人和船夫們跑來買船，壹般這種漕船，壹艘最低也要百吊錢，竟然只賣二十吊，這種低廉的價格使碼頭上變得熱烈火爆，幾乎每個人都是買五艘上限，很多都是全家上陣。
　　順著運河向北走五裏，靠河邊有壹座村莊，運河在村莊前形成壹個月牙形的水灣，於是這座村莊便有了壹個好聽的名字：明月灣。
　　村莊不大不小，百余戶人家，幾乎家家都靠運河吃飯，但職業只有兩種，要麽是給官府做船員，要麽是給兩大船行做船員，沒有第三種選擇。
　　在村西頭有壹座大宅，占地十余畝，和整個村子的風格顯得格格不入，但這座宅子的主人卻樂善好施，給村裏修了橋，還每年給村裏的十幾孤寡送糧送鹽，誰家生孩子，誰家娶媳嫁女，主人都會送厚禮上門，因此這戶人家也極得村裏人敬重，大家相安無事。
　　中午時分，幾乎全村人都跑去江都碼頭買船了，村落裏變得空空蕩蕩，壹名騎馬人從遠方疾奔而至，在大宅前翻身下馬，敲門進了院子。
　　“先生在嗎？有主公緊急命令！”
　　“什麽情報？”
　　屋子裏走出壹名仙風道骨的老者，他便是這座宅子的主人，他身後跟著壹個比男人還要高壯的女子，‘啊！啊！’比劃兩下，竟然是個啞女。
　　“我知道了！”
　　老者點點頭笑道：“啞姑覺得不安全，進屋去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