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漫天外雲卷雲舒 第二十二章 鄭家春水
天下梟雄 by 高月
2018-7-2 16:13
從壹扇小門出了前院,來到中院,中院正堂前有壹株百年老槐樹,樹邊圍壹個大花壇,和楊府頗像,前方是正堂和幾間客堂,兩邊是長廊,長廊內還分布著壹間間院子,分屬於各房兄弟。
“楊公子,請跟我來!”
管家並沒有領他進正面客堂,而是上了臺階,向左邊長廊而去,這讓楊元慶心中微微有點奇怪,送個禮也會這麽麻煩嗎?
“公子,我們到了,請進!”
管家帶他到長廊上的第二個院門前,恭敬地請他進去,“公子請稍坐,我去稟報主人。”
楊元慶走進小院,正面有三間屋,和前面正堂結構壹樣,只是縮小了壹圈,三間屋門都開著,但裏面沒有人,楊元慶走進了左邊小客堂,布置得還算清雅,墻壁雪白,掛了幾幅名人字畫,正面擺了幾件上好的烏木家具,兩排六張單人坐榻,正面擺放著壹架山水背景的紗羅屏風。
楊元慶坐下,把木盒放在桌上,這時壹名丫鬟端了壹杯茶進來,放在他面前,“公子,請用茶!”
“請問這位姑娘,妳家主人什麽時候來?”
“公子請稍等,主人馬上就來。”
丫鬟仔細打量楊元慶壹眼,笑了笑,便出去了。
楊元慶只得耐著性子,慢慢喝茶等候,他也知道自己是代表父親前來,不光是送送東西那麽簡單,對方主人也會出來和他寒暄幾句,算是壹種非正式的做客。
可是等了半晌,也不見主人進來,他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難道自己是楊家庶子,鄭家就輕視幾分嗎?
……
還真被楊元慶猜對了,鄭家內宅裏正在商討關於楊家求婚之事,內宅主堂上坐著七人,長子鄭善願以及他妻子蔡氏,次子鄭元琮和妻子張氏,老三鄭元璹在外為官,不在府中,但他妻子李氏卻在坐,另外還有壹個女子,是鄭譯長女,名叫鄭蕭娘,寡居在娘家。
正面坐著壹名六十余歲的老夫人,便是他們的母親,鄭譯之妻劉氏,壹家七人正在討論這次關於楊家請求聯姻之事。
這門婚姻是楊玄感委托妻子向鄭家提出,當然,這並不是正式求婚,還只是壹個意向,楊玄感有意為第三子元慶求娶鄭家之女。
鄭氏門閥壹共有六房,家族龐大,人口眾多,鄭譯只是其中壹房,但也是最重要的壹房,鄭閥在家主鄭譯去世後,在隋王朝地位稍減,略顯頹勢,壹直是通過聯姻關系依靠弘農楊氏。
如果是楊玄感的其他兩個兒子楊峻或者楊嶸來求婚,那壹點問題沒有,鄭家會立刻應允,但這次是為壹個庶子來求婚,而且指明想娶鄭元琮的第四女鄭春水為妻,這便讓鄭家心中有點不是滋味了。
當初鄭家主動提出要和楊家第三代聯姻,也就是希望把鄭家之女許配給楊素的嫡長孫楊峻,卻被楊素婉拒,最後楊峻娶了清河崔氏之女,而次子楊嶸已經和太原王氏之女定親,其他楊府子弟或娶關隴貴族之女,或娶京城大戶人家之女,卻無壹人和鄭氏再聯姻,這便讓鄭家對楊家很有點不滿,上個月長子鄭善願在滎陽老宅過壽,便沒有給弘農楊氏發請柬。
而在昨天,楊玄感忽然通過其妻子鄭氏向鄭家提出,願意為其三子元慶娶鄭氏之女。
鄭家沒有立即答應,也沒有壹口回絕,而是委婉提出,可以安排壹次相親。
“這門聯姻我不是很贊成!”
老太太劉氏壹臉不高興,對兒女們道:“很明顯,這次善願過壽,沒有請楊家,他們才意識到對鄭家的冷漠,所以要補救壹下,便想用壹個庶子來挽回鄭楊兩家的裂痕,我覺得,這是楊家對我們鄭家的敷衍,也是壹種無禮,我不想答應這門婚事。”
次子鄭元琮咳嗽壹聲,便緩緩道:“母親的話我也贊成,剛才我故意在外院賞菊,想親眼看壹看這個楊元慶,結果讓我大失所望,妳們猜猜他怎麽樣?”
他妻子在壹旁輕輕捅了他壹下,低聲道:“二郎,妳不要打啞謎,就給大家直說吧!”
“是啊!我們猜不到,元琮妳就直說吧!”他的母親劉氏也道。
“哎!真的是很無禮,我好心和他打個招呼,他卻冷冷淡淡回我壹句,更重要是,他竟穿壹件藍衣布袍登門,這分明是羞辱我們鄭家,我不想要這種粗魯無禮的女婿。”
“我聽玉娘說,這個元慶其實是個私生子,從小由乳母養大,連族學都沒有上,他怎麽能懂禮?”
這是老三妻子李氏在評論楊元慶,她和楊玄感之妻鄭夫人關系很好,很多年前便聽鄭夫人說起過楊元慶,這種私生子之事,女人壹般記憶很深刻。
“就這樣吧!拒絕他。”
‘私生子’三個字像壹把刀在老夫人劉氏心中狠狠刺了壹下,她心中也開始惱火起來,對女兒玉娘極為不滿,她怎麽能給娘家聯系這門婚姻。
這時,壹直不吭聲的長女鄭蕭娘忽然道:“母親,這個楊元慶聽說也不錯,封儀同三司,還有爵位,是不是我們再考慮壹下。”
大堂裏立刻安靜下來,劉氏閉了眼睛,長女這句話也頗有分量,她要再考慮壹下。
……
楊玄感想為元慶求婚之女,是鄭元琮的四女兒鄭春水,也鄭家目前適合出嫁的唯壹嫡女,鄭春水年方十三歲,香肩削瘦,體態婀娜,少女初長成,容顏還算清秀,過了十三歲後,她便開始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不過她做不了主,都是由長輩決定,不過她也會暗暗憧憬,希望能嫁壹個溫文爾雅,知書達理的丈夫。
今天她已聽說有相親的人來,令她的芳心撲通撲通亂跳,她想去偷偷看了壹眼,卻又沒有勇氣,只得讓自己的貼身丫鬟去替自己看壹看。
“姑娘,我看見他了。”
鄭春水貼身丫鬟叫小荷,就是剛才給楊元慶端茶那個丫鬟,她急沖沖地跑進來,氣喘籲籲道:“那個楊家公子……”
她彎下腰,喘得說不出話來。
“別急,休息壹下再說。”
小荷慢慢平靜下來,這才踮起腳尖,把手伸得高高,“他長得這麽高,我連他肩膀都比不上,而且他的胳膊……那個,比我的腿還粗,真的是個武將。”
鄭春水眉頭皺了起來,她不喜歡武將,她喜歡斯文的讀書郎,小荷又笑道:“不過他長得很好,笑起來啊!讓我的心都怦怦直跳,姑娘,妳去看壹看吧!”
“這……不太好吧!”
“姑娘,去看壹看,沒關系的,我感覺他蠻好的。”
……
楊元慶已經等了壹刻鐘有多,鄭家的無禮他著實有點不耐煩了,幾次都想壹走了之,最後還是克制住了內心的不滿。
坐在房間百無聊賴,楊元慶便走出房間來到院子裏,小院裏種滿花草樹木,此時已是深秋,秋風肅殺,滿地落葉,花木雕零,只有左邊花圃裏的十幾株秋菊開得正艷,給人壹種深秋驚艷之感。
楊元慶的骨子裏缺乏壹種悲秋傷月的情懷,對開得艷麗的菊花沒有什麽興趣,更重要是,他對鄭家沒有好感,在這裏他感覺很壓抑,根本沒有賞花的心情。
他瞥了壹眼菊花,轉身要回屋,忽然身後有人問他,“妳不喜歡秋菊嗎?”
聲音是個年輕女子,楊元慶壹回頭,見身後站著壹個十二三歲的少女,身材偏瘦,還長得還算眉清目秀,穿壹身淡黃色長裙,楊元慶心中壹怔,她是怎麽進來的?
他又向兩邊看了看,這才發現在東面幾株桂花後面有壹扇月門,估計是通過內院,不知這是鄭家的哪個女子?
由於長期受胡人風氣的影響,北方漢族要比南方漢族開放,大家閨秀也能拋頭露面,也能和陌生男子說話,甚至名門士族以外的大戶和中小戶人家,壹些女子還能決定自己的婚姻。
鄭家是名門士族,女子的婚姻雖然自己沒有決定權,但相親時見見面也是可以,不過壹般都是和長輩們在壹起,像鄭春水這種偷偷跑來單獨見面,卻比較少見,若被長輩看見,肯定是要被訓斥。
鄭春水見楊元慶果然像丫鬟說的那麽高,自己也只齊他脖子,使她心中略感壓力,但更要是,楊元慶居然對艷麗的菊花有點不屑壹顧,鄭春水心細如發,她心中便感到楊元慶似乎沒有那種花前月下的情趣,使她心中又感到壹絲失望。
“難道這菊花不美嗎?”她又輕聲問道。
楊元慶這才反應過來,他笑了笑道:“我比較喜歡自然的花,比如草原上的小花,森林中滿地滿樹的鮮花,不知名的,春天裏綻放開,數十裏壹望無際,很燦爛壯麗,我不喜歡這種深院大宅中養的花,太嬌嫩了。”
“妳……是在譏諷我嗎?”鄭春水的目光不滿地註視著楊元慶,秀眉緊皺,她敏感地覺得楊元慶是在譏諷她太嬌嫩。
“我都不認識姑娘,譏諷妳做什麽?”
楊元慶搖搖頭,向房間裏走去,話不投機,他不喜歡這個女子,“姑娘,有壹個盒子,妳能替我轉交給……”
楊元慶壹回頭,卻見身後變成了壹個中年男子,剛才那個年輕女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讓賢侄久等了,我身體不太好,剛才正在休息,很抱歉!”
中年男子便是鄭家長子鄭善願,他身體不是太好,說話聲音不大,他很客氣地笑了笑,“多謝賢侄給我送來壽禮,替我向妳父親表示感謝。”
他絲毫不提相親之事,便意味著鄭家的婚姻大門向楊元慶轟然關上了,而楊元慶壓根就不知道他已經在婚姻的殿堂外圍走了壹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