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宛轉揚州花園裏 第三十三章 攻城前夕

　　就在李元吉在城頭查看隋軍大營的同壹時刻，楊元慶也在二裏外的軍營內觀察太原城墻，這座厚實堅固的高大城墻他已經看了整整十天，他心中清楚，他是可以攻下這座城池，但是他要付出沈重的代價。
　　像蟻群壹樣密密麻麻沖向城頭，被投石機砸得血肉模糊，用幾架雲梯或者巢車向城頭猛沖猛攻，付出幾千幾萬人的死傷，那是突厥人才幹的蠢事，他楊元慶從不會這樣攻城。
　　楊元慶有著豐富的防守城池的經驗，他知道城池最薄弱的地方在哪裏？他的目光落在城門上，是的，任何壹座城池，城門就是它最薄弱之處，是它的罩門，守城者也知道城門的薄弱，因此他們設計了護城河，設計了高高的吊橋，吊橋就仿佛城門的外甲，要想攻打城門，首先就必須破掉吊橋，而控制吊橋的樞紐在城頭，是兩座巨大的鐵鏈絞盤，兩根手腕粗的鐵鏈將吊橋高高拉起。
　　但不管城門穿上什麽樣的外甲，它始終沒有城墻的厚重，它始終是整個城池最薄弱之處。
　　其次便是攻城時機，楊元慶很清楚如何選擇攻城時機，就算沒有時機，他也會創造出時機，他整整讓太原守軍休息了十天，就像獅子也有打盹的壹刻，這座城池的守軍對豐州軍已經從緊張變成麻木，當他們的防禦開始變得有點松懈的時候，時機便來臨了。
　　楊元慶已經接到了李世民率五萬大軍進入河東的消息，但他們過不了霍邑城，只能繞遠道走龍泉郡或者上黨郡來救太原，那樣他們至少還要多耗四天時間，至少十天後才能趕到太原城，時間還很充裕，楊元慶看了看天色，天空陰沈多雲，今晚將是壹個沒有星光和月色的黑夜。
　　這時，壹名工事兵校尉奔到楊元慶面前稟報，“啟稟總管，地道已經全部完成，可以順利通過。”
　　“很好！”
　　楊元慶隨即令道：“命楊思恩和秦瓊來見我？”
　　片刻，楊思恩和秦瓊趕來，兩人上前施禮，“參見總管！”
　　楊元慶看他們壹眼，緩緩道：“找妳們二人過來，是要告訴妳們，攻城戰將在今晚壹更時分打響，按照我事先的部署，今晚攻打太原城的重任就交給妳們了。”
　　兩人精神同時壹振，行禮道：“卑職壹定攻下太原城！”
　　楊元慶點了點頭，“傳我的命令下去，第壹個殺進太原城者，官升三級，賞黃金千兩。”
　　攻城的壹刻楊元慶也期待了很久，這時，他的目光又投向太原城，不知道裴家能給自己帶來什麽驚喜？
　　……
　　夜幕初降，烏雲低垂，遮蔽了星光和月色，濃濃的夜色籠罩著太原城，由於豐州隋軍攻城，太原城內已經實行宵禁，天黑後不準行人上街。
　　壹隊隊士兵在空曠的大街上巡邏，‘哢！哢！’的腳步聲在黑夜中格外清晰，這時，街角出現了壹名騎馬的人，後面跟著五六名家丁，他們明顯不是軍隊，卻出現已經宵禁的街頭，而且並不慌張，從容不迫地慢慢走著。
　　“站住！”
　　壹隊巡哨士兵發現了他們，疾奔沖上來將他們團團圍住，長矛對準了這幾個膽敢在夜間出現的行人。
　　“瞎了妳們的狗眼！”
　　騎馬男子憤怒異常，拔出劍指著為首的校尉，“妳們看看我是誰？”
　　校尉認了出來，是太守王緒之子王煥，也是太原王氏的長孫，他不到三十歲，但十分精明能幹，王家的事務都是由他代表出頭，在太原城沒有人不認識他。
　　“原來是王公子！”
　　校尉暗罵壹聲，卻又不敢得罪，壹擺手，命士兵們放下長矛，又陪笑道：“主要是有宵禁令，夜晚不準民眾出門，防止豐州軍奸細。”
　　“那我是豐州軍奸細嗎？”王煥冷冷問道。
　　“王公子說笑了，妳怎麽會是豐州軍奸細。”
　　話雖這麽說，校尉依然沒有命令士兵讓路，李元吉下了嚴令，夜晚膽敢上街的民眾壹律抓捕，反抗者格殺無論，校尉希望王煥能給自己壹個可以向上面交代的東西，可他又說不出口，只能讓王煥自己理解，王煥明白他的意思，取出壹塊銀牌在校尉面前壹晃，“這樣可以了吧！”
　　銀牌是太守王緒的通行牌，可以在城內暢通無阻，不受宵禁約束，校尉立刻笑道：“原來公子有通行銀牌，那就沒有問題了。”
　　他立刻命令壹聲，“讓開路！”
　　士兵們紛紛讓開了壹條路，王煥冷哼壹聲，催馬前行，士兵們遠遠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壹名士兵低聲罵道：“什麽東西，這麽囂張！”
　　校尉狠狠踢了他壹腳，“別給老子惹禍，太原王家不是妳惹得起的。”
　　王煥不久便來到壹座大宅前，他的手下上去敲了敲門，門上開了壹扇小窗口，裏面的人見是王煥，連忙開門讓他進來。
　　“王公子，老爺正等妳呢！”
　　王煥點點頭，快步向府宅內走去，這座府宅的主人名叫薛深，是太原城有名的地方豪強，手下有數百名家丁，還能糾集起大量的地痞無賴，是太原城內壹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薛深年約四十余歲，長得虎背熊腰，魁梧強悍，他和兩個兄弟壹起，從鐵匠的兒子壹步步打拼成為太原城的豪強。
　　薛深心裏很清楚，他們雖是壹方豪強，卻惹不起官府，而官府又惹不起王氏家族，能替王氏家族做事，這不僅是他們的榮幸，也是他們的機會。
　　薛深和兄弟薛景將王煥迎進了薛府的密室，三人坐下，王煥問道：“我父親想知道，妳們準備好沒有？”
　　“已經準備好了，我們能糾集千余人，只要外面開始攻城，我們就可以發動暴亂配合。”
　　王煥點點頭，“還有，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和我們王家有關？”
　　“什麽事？”薛深有些不明白王煥的意思。
　　“就是王家找妳們這件事。”王煥有些不悅道。
　　薛深連忙拍拍胸脯，“請放心，這件事只有我們兄弟二人知道，我們沒有告訴任何人，連三弟也不知道，我們只是告訴他義助豐州軍，絕不會把王家扯出來。”
　　王煥對他態度還算滿意，又道：“估計豐州軍攻打太原城的時間不會太久，妳們要隨時做好接應準備，如果有什麽困難，可以找王家。”
　　“多謝公子，暫時沒有什麽困難，我們壹切已準備就緒。”
　　“就這樣吧！”
　　王煥語氣比較冷淡，他骨子裏是看不起薛家這種豪強，在他眼中，這些所謂地方豪強不過是地痞無賴的頭子罷了，王家居然要屈身求他們幫忙，他心中鄙視，壹時壹刻都坐不下去了，站起身道：“我就是過來確認壹下，父親還在等我稟報，我就告辭了。”
　　王煥拱拱手，起身告辭了，薛氏兄弟壹直將他送出大門，望著他消失在黑暗之中，薛景低低‘呸！’了壹聲，他能體會到王煥骨子裏的傲慢。
　　薛深卻表情凝重，他慢慢走回了密室，仿佛有些心事，薛景低聲問：“大哥是覺得王家沒有誠意嗎？”
　　薛深搖了搖頭，“他不是對我們沒有誠意，而是對楊元慶沒有誠意，王家不準我們泄露和他的關系，我覺得他們是怕李淵知道王家幫助楊元慶奪取太原，王家頗有點首鼠兩端。”
　　“那我們怎麽辦？”
　　薛景有些擔憂道：“那我們還要幫楊元慶嗎？”
　　薛深冷笑壹聲，“為什麽不幫，但我們要讓楊元慶明白，我們幫他和王家沒有半點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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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漸漸快到壹更了，留守府書房裏燈火明亮，李元吉坐在榻前目光陰鶩地註視著地面，他的心腹，錄事參軍宇文歆在壹旁低聲勸他。
　　“秦公已經過了河東，壹旦他入駐太原城，那麽保住太原城的功勞都是他的，而少主之前抗擊劉武周等等功勞都會被他抹殺，更重要是，他會從太原城收集種種不利於少主的證據報給丞相，少主的前途就完了。”
　　宇文歆在極力勸說李元吉棄城而逃，李元吉本人雖然想棄城而逃，但他也知道，如果他這樣做了，父親不會饒他，他眉頭緊皺道：“可是我就這樣放棄城池，沒有壹個理由，父親饒不過我。”
　　宇文歆搖了搖頭，“少主錯了，守城的大權是在夏侯端手中，就是守不住城，責任應該是夏侯端，和少主無關，丞相最多是責罵幾句少主，不會真的懲罰妳，可如果豐州軍殺進城，少主被抓住，後果是什麽，少主想過嗎？秦公會不會借楊元慶之手來殺掉少主？他殺智雲時毫不手軟，這種借刀殺人的機會難道他不會利用嗎？”
　　盡管李淵嚴禁把李智雲的事情傳出去，但李建成還是寫信告訴了李元吉，而李元吉又告訴了心腹宇文歆，這件事成了李元吉的壹個心病，壹方面他極為嫉妒二哥李世民受父親重用，另壹方面他又怕二哥在某個時候對自己下手。
　　李元吉有些心動了，宇文歆的意思就是告訴他，如果城池守住，最後的功勞是世民所有，如果城池守不住，那麽他會被楊元慶抓住，世民就會借楊元慶的手殺他。
　　可就算殺不了他，他也會因為被俘而在父親心目地位壹落千丈，太原城能否守住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被俘。
　　與其白白便宜二哥世民，還不如想辦法先保住自己，李元吉終於下定了決心，“好吧！我先離開太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