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章 並立！

　　被賦予神性力量的光明手指，在浸潤尼奧身體的同時，還形成了壹道特殊的光明圓弧，如同壹輪小太陽在海面上升起。
　　這迫使小康娜不得不重新著手加固守護者之盾，以防止氣息外泄。
　　普洱則有些不滿道：“唉，跟了我快兩百年了，都沒見它這麽亮過喵。”
　　就像是自己辛苦養大的孩子，成年後人家親爹親媽站面前勾勾手指，就毫不猶豫地跟著走了。
　　菲洛米娜反問道：“現在給妳，妳敢要麽？”
　　“我會被瞬間凈化掉，不對，應該是叫光明化。”普洱很實誠，“也就只有卡倫能近距離接觸。”
　　“為什麽這次的蘇醒，這麽慢？”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出了意外了喵。”
　　和以往極為順利的“蘇醒”所不同的是，這壹次，卡倫雖然感知到了靈性力量的存在，卻無法將其點燃，有種找到了燈油卻沒有找到燈芯的感覺。
　　但中途退出是不可能的，蘇醒儀式還是得繼續下去。
　　卡倫的意識主動沈入，他要去找到那根燈芯。
　　如同海水倒灌，從上方整個地傾覆下去，快速且無休止地沈淪，逐漸讓意識麻痹了對時間的感知。
　　等四周恢復平靜時，卡倫發現自己正身處於霧蒙蒙的海面上。
　　意識空間的質感，往往和本體的靈魂層次掛鉤，在這裏，卡倫有壹種莫名的熟悉。
　　這不是尼奧的意識空間，至少，現在不是。
　　遠處，傳來了歡快的歌聲。
　　卡倫看見壹只巨大的海獸航行了出來，海獸背上，有壹群身穿光明神袍的人，正載歌載舞。
　　小菲利亞斯坐在人群中間，拉著手風琴。
　　然後，他看見了卡倫。
　　“嘿，夥計們，向妳們隆重介紹壹下，這位是秩序神教秩序之鞭的部長大人！”
　　壹眾光明信徒馬上起身，向卡倫行禮：
　　“拜見部長大人。”
　　“拜見部長大人。”
　　大家夥的眼裏，都帶著好奇，卻沒有畏懼。
　　在卡倫見過的所有光明信徒裏，小菲利亞斯絕對是最純粹的那壹個。
　　他並不能完全代表光明，卻完美詮釋著光明最美好壹面。
　　要知道，他所生活的時代，光明余孽只能在秩序神教的打擊下茍延殘喘，他也不得不帶著壹群信徒在大海上流浪。
　　雙方的立場，本該是天然對立的，可他以及他所帶領的這群信徒們，卻沒有絲毫排斥情緒。
　　反倒是卡倫本人，在面對他們的行禮時，微微有些不自然，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局促。
　　卡倫無法認同這種可以將仇怨放下的高尚品格，就算壹百次選擇機會擺在面前，他也依舊會堅定地選擇讓自己的仇人付出最為慘烈的代價，不會留下壹絲壹毫的仁慈。
　　可是，他又無法抨擊小菲利亞斯的“偽善”，壹般偽善指的是拿他人的利益去成就自己的自私性道德滿足感，但小菲利亞斯不是這樣的人，他是真正的超脫了。
　　或許，這也是沈默者組織會放著其他光明余孽不管，特意針對他下手的原因吧。
　　就像是維恩帝國的政府寧願看著紫發人去打砸搶，也不願意看見紫發人西裝筆挺用文明的方式爭取自己的政治權利。
　　小菲利亞斯這樣的人，適合傳教，有機會成為新光明神教的第壹代精神圖騰。
　　卡倫問道：“尼奧在哪裏？”
　　“啊哈，我猜到了，您肯定是來找他的，他在裏面呢，我親愛的朋友！”小菲利亞斯指向了濃霧深處，“這是壹個新的環境，我們將對這裏進行探索，新的旅程已經開始。”
　　“妳們繼續吧，玩得開心。”
　　“也希望您能壹切順利。”小菲利亞斯猶豫了壹下，又說道，“我的建議是，您可以直接壹點，也自私壹點。”
　　“我明白，我會的。”
　　“哦，是的，我忘了，您更擅長拿捏人心。”
　　樂器聲響起，歌聲繼續，海獸從濃霧中出來，又駛入了濃霧。
　　卡倫記得尼奧對自己說過，如果自己第壹個誕生的人格不是小菲利亞斯，那他可能早就瘋了。
　　他是所有人格中地位最低的壹個，卻又是最不可或缺的潤滑劑。
　　“拿捏人心麽……”
　　卡倫壹邊品味著這句話壹邊身形向前飛去。
　　飛行了好壹會兒，卡倫的下方出現了壹個巨大的議事廳，議事廳沒有頂蓋，議員們坐在下面正進行著激烈的爭吵，不少議員的頭發是紫色的。
　　路德先生擡起頭，對著上方的卡倫招了招手：“您應該恭喜我，卡倫先生，因為我在這裏，得到了我想要的。”
　　卡倫回應道：“妳想得到的到底是這個過程，還是結果？”
　　路德先生聳了聳肩：“我知道，您和尼奧的看法壹致，並不認可我的選擇與堅持。”
　　“是的，沒錯。”
　　“但我依舊無法認可妳們那種激進的行事風格。”
　　“那是因為我們清楚，妥協，永遠無法贏得勝利。”
　　“難道，和平交流的方式，就壹定無法取得想要的成果麽？”
　　“是可以的，但前提是，妳對面坐著的，不是壹群骨子裏就不講理的海盜。”
　　卡倫伸手指了指議事廳的外面，在那裏，壹群蟲子已經爬上了岸，最大那只蜈蚣身上站著的是羅蒂尼。
　　只不過羅蒂尼似乎從壹開始就沒被尼奧賦予過“人格思維”，只是拿他當作壹個單純的器物，所以哪怕是現在，他依舊目光呆滯，如同壹個人偶。
　　蟲子們近乎本能地向那座議事廳包圍過去，越是靠近議事廳，它們的氣息就越是顯得兇悍，同時壹只只蟲子逐漸幻化出人形，高舉著各種各樣美好的旗幟。
　　海盜口中的“自由”，是所有島民的噩夢。
　　路德先生的天真，即將被攪碎；
　　而這樣的循環，可能會在這裏不停地重復上演。
　　這裏太大了，大到每壹個人格都有存放和活動的地方，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和本能做事。
　　卡倫擡起頭，雖然大霧彌漫，可縫隙間依舊有光亮從上方滲下，那是這裏的本源，是光明。
　　這裏的大霧，起到的並不是負面效果，反而像是壹種保護。
　　人們向往光明，但最炙熱的光明，會焚化掉壹切。
　　“這就是神性的本源麽……”
　　以前沒有參照物，自己只能看著餓癮，現在，有了壹位同級別的對照組，那濃霧上方的太陽，可能就是和餓癮壹樣的存在。
　　神是具有兩面性的，壹面是無情感機械式運作的存在，另壹面，則具有人性自我的特征。
　　凱文曾說過，創建神教會讓神變得更強大，但同時也會加重約束。
　　它所指的約束，是這種麽？
　　“咕嘟……咕嘟……咕嘟……”
　　濃霧下方的海面，泛起了波濤，海面分割開，露出了海底輪廓，壹尊巨大的白骨，被釘在下方。
　　這是嗜血異魔先祖。
　　卡倫留意到，他所在的這壹塊海域，海水顯得有些特殊，明明是深黑色，卻依舊給人以濃郁的渾濁，仿佛裏面被摻入了太多無形的雜質。
　　海面倒影中，還隱約出現了壹座座神殿的幻象，更有天使當纖夫，在倒影中穿行。
　　嗜血異魔先祖，正在給予自己暗示。
　　卡倫開口道：“秩序，會遵守對妳的諾言。”
　　海面，瞬間恢復寧靜。
　　有這句話，就足夠了，要知道在上個紀元裏，即使是秩序的敵人，也不得不認同來自秩序的承諾。
　　繼續往前飛行，卡倫看見了壹片輝煌的建築群，這裏應該是曾經光明教廷的建築景象，最中間最高聳的那座，應該就是光明之塔。
　　塔頂位置，瘋教皇正坐在那裏。
　　他的目光威嚴，直視著飛過來的卡倫，開口問道：
　　“光明，會消散麽？”
　　卡倫回答道：“越是黑暗的時刻，人們越是渴望光明。”
　　“所以，有了秩序後，就不再需要光明了。”
　　“諸神歸來，會重新給這個世界帶來動蕩與黑暗。”
　　瘋教皇搖了搖頭：“這似乎與光明無關？”
　　“不，是有關系的，在這個時候，連秩序，也需要光明。”
　　“看來，妳已經想好了理由，但是這個理由可以說服我，卻沒辦法說服他。”
　　“這只是我給妳的理由。”
　　“呵呵。”瘋教皇擺了擺手，示意卡倫可以繼續前進，但當卡倫飛過去時，他忽然悠悠問道，“他們，還好麽？”
　　“您問的是誰？”
　　“妳說呢？”
　　“我想，不久後，我們可以組織壹場聚會，壹場同學會。”
　　“我很期待。”
　　“我也是。”
　　濃霧的最深處，卡倫看見了壹座島。
　　島嶼並不大，上面就壹棟孤零零的建築，很眼熟。
　　等卡倫在門口落下時，看見了上面的招牌：帕瓦羅喪儀社。
　　這裏，是卡倫和尼奧第壹次相見的地方。
　　卡倫走了進去，停棺臺上擺放著壹口棺材，下面，則是幾排座椅。
　　尼奧孤零零的壹個人，坐在那兒。
　　這是伊莉莎小姐的葬禮……同時也是尼奧的葬禮。
　　卡倫的到來並未驚擾到尼奧，他默默地剝著糖紙，將壹顆軟糖送入口中，緩緩咀嚼。
　　當卡倫在他身邊坐下時，尼奧很平和地說道：
　　“忘了麽，我說過，我死後，妳敢蘇醒我，我就自殺。”
　　“沒忘。”
　　“但妳沒聽話。”
　　燈芯找不到的原因……是尼奧不願意被蘇醒。
　　“有兩個理由，最外層也是最沒意義的理由是，我不是在蘇醒妳，我是在企圖蘇醒光明的傳承，所以，我並不算違背和妳的約定，況且，當初妳說出這個要求時，我也沒答應。”
　　尼奧沒回應，而是又拿起面前的壹顆糖，剝起了糖紙。
　　“第二個理由是主要的。”頓了頓，卡倫身子後靠，看見了尼奧的後背，“我現在需要妳的幫助。”
　　“呵，扯淡的理由。”
　　“我還記得獵狗小隊的誓言，永遠不會放棄任何壹個夥伴。”
　　“我說，妳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場上，為我考慮壹下？”
　　“不能，因為我是個自私的人，我以前不想妳死，是怕我自己太無聊了；
　　現在，我更不想妳死，因為我接下來要面對的情況，會更艱難，艱難到近乎讓人絕望，我需要妳留下來幫我。”
　　“我就壹定要幫妳麽？”
　　“求妳了，隊長。”
　　“我可沒說，除非妳求我。”
　　“求妳了，隊長。”
　　“我說了，我沒說這句話。”
　　“求妳了，隊長。”
　　尼奧：“……”
　　“求……”
　　“妳怎麽不去死啊！”
　　“其實，我也快了。”
　　尼奧將剝好的軟糖送到卡倫面前。
　　卡倫沒張開嘴，而是搖頭。
　　“所以，這就是妳求人的態度？”
　　“太惡心了，隊長。”
　　“態度。”
　　卡倫點了點頭，也拿起壹顆糖，剝去了糖紙，遞送到尼奧面前。
　　尼奧皺眉：“幹！真惡心。”
　　然後，他將手裏的糖直接丟到了地上，站起身，走向棺材。
　　他的手，輕輕撫摸著棺材蓋：“伊莉莎，我終於找到了壹個合適的死亡理由，但還需要再等壹會兒。”
　　說完，
　　尼奧閉上眼，
　　說道：
　　“蘇醒吧。”
　　這是很簡單的交流，彼此間，甚至都不需要過多的情緒波動，更不用長篇大論。
　　正如小菲利亞斯對卡倫所說的那樣：妳可以自私壹點。
　　因為，只要妳求他，他就會無法拒絕。
　　卡倫站起身，他的腳下，出現了壹條條金色的鎖鏈，對這四周，進行了覆蓋。
　　更有很多條鎖鏈，捆縛在了尼奧的身上，尼奧看都不看壹眼，只是繼續溫柔地盯著自己妻子的棺木。
　　“謝謝妳，隊長。”
　　“不用謝。”尼奧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很理所應當道，“身為隊長，本就該死在隊員的身前。”
　　“秩序……”卡倫重新吟唱道，“光明……蘇醒。”
　　……
　　秩序神殿，小世界群深處。
　　烏孔迦問道：“為什麽它會被安置在這裏？”
　　“妳問我，我問誰？我只知道它在這裏，但我不清楚，是誰安置的。”
　　“究竟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
　　“不知道，同時，也不方便說。”
　　“是啊，如果我主將光明的頭顱安置在神殿最深處，那我們又如何自述，將光明消亡的這壹選擇？”
　　“光明之神是光明之神，光明神教則是光明神教。光明之神的事，和光明神教又有什麽關系？”
　　烏孔迦聞言，身體震了壹下，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神殿長：“妳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麽嗎？”
　　神和教會，是能分割開的麽？如果妳可以這樣說光明，那是否，也同樣適用於秩序？
　　神殿長嘆了口氣：“這不是我說的話，我們的大祭祀，曾來過這裏，當著我的面，說出了妳心裏驚駭的那句話。”
　　“真的麽？”
　　“真的。”
　　“謔，我們的大祭祀，可真了不得。”
　　“這句話，也就只有他能說，換做其他任何壹位大祭祀，敢在神殿內，敢在我面前，說出這樣的話，我都會組織起對他的彈劾。”
　　“呵呵，妳也就只敢在我面前這樣說說。”
　　“他壓制了我們，但我們的存在，也是對他的壹種約束。希望妳的那件事可以成功，拿取回壹顆秩序神格碎片，回歸到正常的長老序列。”
　　“我會的。”
　　然而，就在此時，原本平息下來的光明頭顱，忽然再度傳來了氣息波動。
　　那緊閉的眼眸，竟然在此時微微睜開。
　　這壹幕，讓神殿長和烏孔迦陷入了驚慌，因為即將投送出來的這道目光，很有可能直接將秩序神殿洞穿！
　　他們無法理解，為什麽這麽危險的東西，會被安置在如此緊要的位置，但他們又不敢心生怨懟，因為這很可能是主的手筆。
　　神殿長再次調動起附近所有的陣法準備進行阻攔，更是做好了將四周所有小世界陪葬的準備，以消耗掉那道目光對神殿的沖擊。
　　神殿內部，更是有三股神秘的氣息，因此產生了復蘇的征兆，上壹次的復蘇，還是在那位茵默萊斯炸神殿時。
　　不過，光明的目光並不具備破壞力，也並不是向他們看來，而是看向了無垠的星辰虛空。
　　光明頭顱，也在此刻開始了消融，化作了最為純粹的光輝，隨著目光，壹同投送向無法追溯的遠方。
　　壹切都發生得太突然，突然到神殿長和烏孔迦下意識對看壹眼，突然到那三道正在復蘇的神秘氣息，壹時間也陷入了停滯。
　　大家心底都有壹個相同的疑惑：
　　“祂，到底看向了哪裏？”
　　……
　　壹尊孤獨的背影，已經在那裏坐了壹整個紀元，祂已經疲憊，更是已經腐朽。
　　在祂面前，那道豎立起來的長河中，已經有數不清的手和腳等軀幹部分探了出來，它們或幹癟、或蒼白，在他們身上絲毫找不到神的聖潔，更像是即將從地獄爬出的惡鬼，它們對這個世界，充滿著原始本能地渴望。
　　這時，壹道偉岸的身影，出現在了秩序的身側。
　　祂低下頭，看著坐在那裏的秩序。
　　秩序依舊壹動不動，祂太累了。
　　沒有言語的交流，甚至沒有眼神的交換。
　　下壹刻，
　　光明的身影向前邁出壹步，
　　站到了秩序的身前。
　　上壹個紀元，是光明喚醒了秩序。
　　這壹個紀元，是秩序蘇醒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