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祖先

　　“妳不是在開玩笑吧，我親愛的邪神大人。”
　　“妳覺得呢？”
　　“我覺得就算是邪神，也做不出讓壹只貓去吃油潑面的事，還配大蒜。”
　　卡倫伸手摸了摸普洱的腦袋，普洱對他翻了個白眼；
　　“挺好看的，比我預想中要好看得多。”
　　為什麽社會上壹直會強調內在美，因為本質上，這是壹個看臉的社會。
　　“我那會兒比她還要好看。”普洱倔強地強調道。
　　“有照片麽？”
　　“那會兒還沒發明出照相機，但我應該有壁畫。”
　　“在哪裏？”
　　“我想想，艾倫古堡的地下城內，應該會有保留。”
　　“艾倫？”
　　“那是我的家族姓氏。”
　　“貓妖家族？哦不，異魔家族？”
　　“如果我用異魔家族來形容茵默萊斯家，妳會覺得高興麽？”
　　“我對異魔並沒有什麽偏見。”卡倫說道。
　　“妳可以理解成，是壹個比茵默萊斯家更大、人口更多、傳承更久的家族。
　　為了對妳表示尊重，我沒用‘螻蟻’兩個字拿來對比茵默萊斯家和我的家族。”
　　“很好。”卡倫點了點頭，“那現在呢，斷代了麽？”
　　“為什麽妳會這麽覺得？”
　　“因為壹般喜歡用螻蟻來反襯出自己家族偉大的家族，基本都消亡在歷史長河中了。”
　　“該死，我開始懷疑狄斯上次去貝爾溫是不是把壹個死去的孫子埋了，然後把另壹個流落在外的雙胞胎孫子給接回家了。
　　妳知道麽，
　　妳有時候跟我說話的語氣，和年輕時的狄斯簡直壹模壹樣。
　　反倒是上壹個‘卡倫’，我不喜歡。
　　倫特，我也不喜歡。
　　總覺得，沒辦法端上宴席的餐桌。”
　　“好的。”
　　“所以，有時候我能理解狄斯為什麽會這麽喜歡妳，妳知道麽，這個世界上其實是有壹種傳承，它甚至比血脈傳承更被重視也更為緊密。”
　　“我能理解。”
　　“妳真能理解？”
　　“嗯。”
　　卡倫知道，普洱說的是衣缽傳人的意思。
　　“可現在問題是，狄斯好像沒有讓我入教的打算，他現在更像是張羅著要給我娶妻然後生子。
　　我能夠理解老人家希望家族開枝散葉的期望，不過我還是覺得太快了點。”
　　普洱歪了歪腦袋，疑惑道：
　　“妳只需要負責舒服就好，用妳吃什麽苦？
　　甚至，孩子生出來後，妳可以丟給狄斯帶，也能丟給瑪麗帶。
　　瑪麗這個人肯定會喊：天吶，又要再撫養壹個孩子！
　　但相信我，她肯定還是會盡心照顧的。
　　狄斯選兒媳婦的目光壹直不錯。”
　　“那姑媽呢？”
　　“溫妮麽，別看她現在這麽文靜，但年輕時可是叛逆得很，她成功地掙脫了來自狄斯的‘束縛’與‘魔爪’奔向了她所想要的幸福；
　　然後，婚姻破碎，離婚了。”
　　“真是壹個悲傷的故事。”
　　很難想像，眼下壹直管著家裏賬說話做事都很沈穩的姑媽，當年也有打破封建大家長制勇敢追求幸福的壹面。
　　卡倫洗了手，拿毛巾擦了擦。
　　普洱繼續跟在他旁邊，道：“我覺得樓下的那個小姐很不錯。”
　　“我覺得這個好像沒人在懷疑。”
　　“不不不，我說的是氣質，氣質，她的氣質，讓我很舒服。”
　　“人家還沒進屋，妳就感覺到氣質了？貓的專屬直覺？”
　　“這是壹位年長者的銳利目光，懂麽！”
　　“好的，好的。”卡倫開始下樓。
　　普洱沿著樓梯扶手跟著往下走：
　　“這種氣質好的小姐，適合生養。”
　　卡倫聽到這個話，張開雙手，道：
　　“我聽到的說法是，屁股大的好像更適合。”
　　“那是膚淺！那只能誕生出健康的寶寶！”
　　“只能？”
　　“是啊，那種純粹健康的寶寶有什麽意思？要生就要生出那種體質更適合接受凈化，更容易接引信仰之力的寶寶，這才叫好寶寶。”
　　“妳這說法……”
　　“所以，沒問題的，我覺得妳可以拿下她，讓她給妳生孩子！
　　茵默萊斯的血脈，狄斯的血脈，以及妳，不傳承下去，真可惜了。”
　　卡倫停下腳步，看向普洱，問道：
　　“妳沒結婚吧？”
　　“我現在是只貓，怎麽結婚？”
　　“我的意思是，當妳還是壹個人時，妳也沒結過婚吧？”
　　“額……”
　　“也沒談過戀愛吧，沒喜歡過壹個異性吧？”
　　“額……妳閉嘴！”
　　“我就知道妳沒有。”
　　“妳知道當初想追求我的人有多少麽，我當年就是壹個傳說，是不知道多少年輕俊彥的夢中情人。”
　　“但妳還是沒談過戀愛。”
　　“我……”
　　“所以，在妳眼裏，男人和女人待在壹起，就是奔著生孩子去的？”
　　“不應該嗎，難不成是為了談情說愛？”
　　“好吧，跟妳說不通。”
　　卡倫覺得，或許普洱是因為當貓太久了，所以思想上把“愛情”轉化為了和“交配”等同的概念；
　　再加上貓貓狗狗配種時需要選品種，它默默地受到了主觀代入的影響。
　　“我這是為妳好，相信我，卡倫，那位小姐身上的氣質，確實不壹樣。”
　　“妳是說她是異魔？”
　　“她不是異魔，我能保證，但她的模樣就能讓我覺得很舒服，就很順眼，這種人肯定天生靈性很高。”
　　普洱直接跳到卡倫肩膀上，用肉爪拍打著卡倫的臉：
　　“她能為妳孕育出優秀的邪神後代！！！”
　　卡倫伸手將這只莫名激動的黑貓從身上拽下來，丟到了壹邊：
　　“妳真的比那些只喜歡盯著女孩屁股看的老外婆還要老外婆。”
　　落在樓梯臺階上的普洱喊道：
　　“論年紀我比她老外婆的老外婆還要大多了。”
　　“妳自己沒生過孩子吧？”卡倫問道。
　　“沒有。”
　　“所以妳的家族是因為妳沒有孕育出優秀的後代，所以斷代了麽？”
　　“我的家族不缺我壹個孕育後代，該死！我家族的人很多，妳應該擔心擔心茵默萊斯！”
　　卡倫擺擺手，懶得再搭理這只貓。
　　走出客廳，來到院子，這時，黑長裙小姐已經自己打開院門進來了，在看見卡倫後，她很歉然道：
　　“很抱歉，我以為家裏人不在，所以就先打開院門想進來看看。”
　　“該抱歉的是我，是我沒能及時出來迎接。您是尤妮絲小姐吧，米娜的老師？”
　　“是的，我是米娜的數學老師，妳是米娜的哥哥？”
　　“是的，妳可以叫我卡倫。”
　　“好的，卡倫。”
　　“請進。”
　　“謝謝。”
　　“米娜從未告訴過我，她的數學老師原來這麽漂亮。”
　　“米娜也沒告訴過我，她有這麽壹位英俊的哥哥。”
　　“請坐。”
　　“好的，謝謝。”
　　“喝咖啡還是紅茶？”
　　“冰水，可以麽？”
　　“好的，妳稍等。”
　　卡倫上樓去取廚房冰箱裏的冰塊，在樓梯上，仍然趴在扶手上的普洱看著他又開口道：
　　“冰水，兩杯冰水，嗯哼。”
　　普洱知道，卡倫平日裏不喜歡喝茶和咖啡，只喜歡喝冰水。
　　卡倫無視了這只貓，上去倒了兩杯冰水走下來。
　　尤妮絲小姐正站在壹處墻壁壁畫前欣賞，聽見卡倫下樓的腳步聲後，她回過頭，笑道：
　　“我喜歡這裏的裝修氛圍。”
　　樓梯上的普洱聽到這句話，小聲嘀咕道：“妳也應該喜歡地下室。”
　　卡倫將壹杯冰水遞給她壹邊說道：“宗教元素有讓人內心安寧的作用。”
　　“是的，沒錯，我覺得這應該就是宗教最吸引人的地方，它能給我們內心……”
　　“給我們的精神世界也蓋起壹座房子，獨屬於自己的房子。”
　　“您形容得真是太貼切了，不愧是羅佳大學心理學高材生。”
　　嗯？
　　羅佳大學心理學高材生？
　　卡倫瞬間明白了過來，
　　給自己推薦相親對象時，嬸嬸對自己的學歷造假了。
　　不出意外的話，可能還謊報了自己的年齡。
　　雖然，說我是心理學高材生沒什麽問題，另外，自己內心年齡也不低，但……
　　“或許有壹些誤會，我是對心理學感興趣，但我沒上過大學，去年因為心理上的壹些困擾，導致我高中就輟學了。
　　另外，他們告訴妳我多大？”
　　“十九歲。”
　　“我十六。”
　　“未滿”兩個字，卡倫還是斂去了，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誠實。
　　“真的是完全看不出來，您給我的感覺，很沈穩，像是比我大壹樣，哦不，抱歉，我不是說您長相老成，其實，現在能感覺出來，您確實還很年輕。”
　　“我壹向不喜歡用人生的長度來衡量壹個人的年紀，我更喜歡用人生的厚度來代指壹個人的真正年歲。”
　　“是的，很有道理。”
　　“您是維恩人？”
　　“是的，我是維恩人，我在維恩長大，不過我母親是瑞藍人。”
　　“為什麽會在羅佳市當老師？”
　　“因為外婆去世了，母親很傷心，所以想要在外婆的故居住壹段時間，我正好大學畢業，就在羅佳市找了份教師的工作。”
　　“很抱歉。”
　　“不，不用，因為我從未見過我外婆，包括她離世時，收到消息後我母親和我趕回來，外婆已經安葬了。”尤妮絲環顧四周，伸手指向了客廳的停屍臺：“外婆的棺材，應該也曾擺放在那裏。”
　　她外婆的葬禮，應該是在茵默萊斯家辦的。
　　卡倫說道：“是個很慈祥的老人。”
　　雖然，自己並不不記得她。
　　“妳還沒用午餐吧？能有幸邀請妳壹起用午餐麽？”
　　“不麻煩麽？”
　　“不，壹點都不。”
　　卡倫領著尤妮絲走上二樓。
　　普洱仍然趴在扶手上，
　　尤妮絲上前，主動將普洱抱起來：
　　“好可愛的貓貓，她的毛真順滑。”
　　卡倫有些意外，普洱似乎並不抗拒躺在尤妮絲的懷裏。
　　普洱似乎是察覺到了卡倫的目光，
　　還用自己的貓爪爪踩了踩尤妮絲的胸，
　　然後再給卡倫壹個眼色。
　　卡倫覺得今天這只貓是瘋了。
　　得虧知道她是壹只母貓，否則他可能會直接把它給丟出去。
　　“妳先坐，馬上就好。”
　　“需要我幫忙麽？”
　　“待會兒只需要妳幫忙品嘗就好。”
　　“好的，辛苦您了。”
　　尤妮絲將普洱放在餐桌上，然後下意識地手撐著側臉，看著站在廚房裏的卡倫。
　　普洱也匍匐在尤妮絲臉旁，先看看卡倫，再看看尤妮絲；
　　心裏道：
　　“看吧，妳淪陷了，只要長得足夠好看，高中輟學又怎麽了，比自己小又怎麽了，都不是問題。
　　唉，
　　膚淺的人類啊。”
　　卡倫將壹盆酸菜魚端了出來，放在了餐桌上。
　　“這是什麽菜，我從未見過，嗯，好香啊。”尤妮絲問道。
　　“酸菜魚，開胃下飯。”
　　“真想馬上嘗嘗。”
　　“不，這不是給我們吃的，是給它的。”卡倫指了指餐桌上的普洱。
　　聽到這句話的普洱眼裏當即亮起了光。
　　卡倫拿出壹條三角巾，給普洱系上，然後將裝著酸菜魚的盆推到普洱面前，提醒道：
　　“小心燙。”
　　普洱看向卡倫，又看向尤妮絲，心道：
　　“妳還在等什麽，為邪神大人生孩子是妳的榮耀！”
　　卡倫從廚房裏端出來兩碗面條，辣子和其他調料全都在最上面。
　　“是需要拌麽？”尤妮絲好奇地問道。
　　“不，稍等壹下。”
　　卡倫又從廚房裏舀出壹大勺熱油，先潑在尤妮絲的面碗裏，再潑向自己的面碗；
　　“滋滋滋滋滋……”
　　對於喜歡吃面食的人來說，這種聲音是世上真正的天籟。
　　“我來幫妳攪拌吧。”
　　卡倫用筷子幫尤妮絲攪拌；
　　“這是什麽餐具？”
　　“這是筷子，我習慣用這個吃飯。”
　　“看起來，很新穎也很方便，而且它也很精致。”
　　卡倫原本做的是竹筷子，自己削的，但阿爾弗雷德後來按照相同款式給自己打造了十雙銀筷子。
　　“妳想試試麽？”
　　“想。”
　　“給。”
　　尤妮絲拿起筷子，讓卡倫有些意外的是，雖然看出來是有些不熟練，但她確實是成功地將面條送入了口中。
　　“很美味，我喜歡這個味道和口感，我聽您嬸嬸說，您平時很喜歡烹飪。”
　　“是的，我覺得幸福的生活永遠離不開美食。”
　　“我也很喜歡品嘗各地美食，在維恩有很多其他國家的風味餐館，我很喜歡去試吃。”
　　“相信我，那些餐館肯定做得不會正宗。”
　　卡倫也坐了下來，開始吃面。
　　尤妮絲吃壹口，看壹會兒卡倫，再吃壹口。
　　正在吃魚的普洱擡頭看見這壹幕，
　　默默地把先前它用貓爪子剝好的大蒜推到尤妮絲的面前：
　　看什麽看，吃妳的蒜！
　　“嗯？”
　　尤妮絲看見了被貓推到自己面前的大蒜。
　　卡倫伸手拿起壹顆，直接咬了半個，壹邊咀嚼壹邊順入壹大口面；
　　呼，
　　大蒜永遠是面條的最佳伴侶。
　　“這是，搭配著吃的麽？”
　　“是的。”
　　尤妮絲學著卡倫的樣子，咬了壹口，當即辣得她閉起了眼，身邊沒有水，本能用面條去壓。
　　“真是，太辣了。”
　　好壹會兒，尤妮絲才緩過勁來，看著手裏還剩下的半個大蒜，先放入面裏，再用面裹著它壹起送入口中。
　　“嗯，我覺得我有點喜歡上這種感覺了。”
　　“我也是。”
　　卡倫看著尤妮絲說道。
　　壹邊的普洱忽然覺得自己面前那壹大盆香噴噴的酸菜魚，壹下子不香了。
　　它用爪子悄咪咪地又摸回來壹顆大蒜，咬了壹口：
　　“喵！！！”
　　吃完面條後，尤妮絲堅持她來收拾餐具，卡倫同意了。
　　接下來，
　　二人很自然地面對面地坐著聊天。
　　基本都是尤妮絲在說，卡倫在聽同時附和，畢竟，如何讓對方放下心防敞開心扉愉悅地聊天，是卡倫的專長。
　　從聊天中，卡倫得出的信息是尤妮絲家裏條件應該非常好；
　　她說她小時候在家後院騎馬受過傷，嗯，這意味著她家在維恩的首都約克城裏有帶馬場的莊園。
　　她說她為了陪母親，所以現在住在萊茵街，嗯，都懶得租房子，直接在羅佳市貴人區的萊茵街買了壹套。
　　在聊到藝術時，她舉了好幾個例子，比如王妃和女王的著裝以及她們所欣賞的畫作，這意味著她能經常見到維恩國的女王與王妃，不是在儀式上遠遠看壹眼的那種。
　　要知道，和淪落到要給服裝品牌代言的瑞藍王室不壹樣的是，維恩國的王室依舊享有著極大的政治影響力。
　　在聊天過程中，
　　普洱就壹直耷拉著腦袋在旁邊看著：
　　妳們還要聊多久？
　　妳們怎麽還能繼續聊的？
　　為什麽不去三樓臥室裏打壹場愉快的撲克牌？
　　以及，
　　為什麽不嘗試制造出壹個寶寶來增添話題的互動性？
　　唉，
　　這位小姐身上的氣味，讓我覺得好舒服，我多想看見妳肚子隆起，然後生出壹個充滿靈性的寶寶來給我玩。
　　天色漸晚，
　　尤妮絲看了壹眼窗外，詫異道：
　　“真的很不好意思，居然已經這麽晚了，很抱歉，我平時其實話沒有那麽多的，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和您聊天我就忍不住想說話。”
　　普洱耷拉了壹下眼皮：因為妳饞他！
　　“我也很高興能和妳聊天，真是壹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是的，我也這麽覺得。”
　　尤妮絲看著卡倫，然後從自己的女式包裏取出了壹個粉紅色的錢包：
　　“這是我送給米娜的禮物。”
　　“好的，謝謝，我代米娜向妳表達謝意。”
　　卡倫將這個粉紅色錢包放在了餐桌上，然後陪著尤妮絲下樓送她在路邊打到了車。
　　嗯，不是卡倫不想開車送女方回家，雖然家裏剛提了新車……
　　看著尤妮絲坐上出租車離開後，
　　卡倫轉身回屋，走上了二樓。
　　餐桌上，普洱正在擺弄著那只粉紅色帶著獨特logo的錢包。
　　卡倫拿起桌上的水，喝了壹口，問道：
　　“什麽牌子的？”
　　普洱怔怔地擡起頭，看著卡倫：
　　“老外婆的老外婆，老外婆的老外婆……
　　不，
　　狄斯，
　　該死，
　　狄斯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這壹切都是狄斯安排好的，該死！”
　　“妳怎麽了？”
　　“妳不準碰她，卡倫，絕對不能！
　　我求求妳，千萬不能，千萬不能！
　　偉大的邪神大人，
　　妳千萬不能碰她，不能！
　　請妳遠離她，永遠遠離她！！！”
　　“妳腦子今天是不是出了些問題？”卡倫疑惑道，“要不要帶妳去寵物醫院看看？”
　　普洱用爪子指著身前粉紅色錢包上的特殊印記，
　　大叫道：
　　“這位尤妮絲小姐，她……她是我的家族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