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投票

　　坐在小板凳上的蘇斯用手捏了捏胡子，翹起自己的小短腿：
　　“妳知道麽，我原本以為妳是壹個很難相處的人。”
　　“我只知道，現在外界對我的誤解很深。”
　　“主要是妳做過的那些事，很難不讓人向那方面去聯想。”
　　“這就是最無奈的地方了，很多事情我並沒有選擇的余地。”
　　“嗯，這個我能理解，大家都會遇到相似的情況嘛，就是妳有點特殊，妳知道是在哪裏麽？”
　　“因為，從結果上來看，我似乎壹直沒有輸。”
　　“謙虛了呀，不是壹直沒有輸，而是妳壹直在贏。
　　只要妳壹直在贏，就很容易讓人覺得那些妳沒有選擇權必須要做的事情，其實都是妳自己設計好的，這就是人性，哪怕沒有真憑實據，但絕大部分人都會很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腦海中的第壹印象是絕對正確的。”
　　“是這樣的，沒錯。”
　　“再加上，妳還很年輕，年輕本就是壹種固定印象，妳明白麽？”
　　“明白。”
　　“所以，之前壹想到以後要做妳的上司，要和妳壹起共事，我的壓力就很大。”
　　“您可以放松壹些。”
　　“我現在放松了，從妳進門到現在的接觸，我確認外界對妳的印象真的是壹種誤解，妳會是壹個很好相處的人。”
　　“雖然我很樂見於看見這種情況，但還是好奇，您的轉變是否太倉促了點？”
　　“倉促？不，沒有，我只是覺得如果我落在妳這個位置，知道自己大概這輩子都沒辦法升職只能永遠釘在這個地方後，我是不會繼續這麽客氣和小心的，嗯，不會這麽有禮貌的。
　　部門裏那種晉升無望，也熄了進步心思純粹等著退休的老神官，他們的脾氣，往往是最臭的，因為知道妳沒辦法拿捏住他，才懶得講什麽禮貌。”
　　“好吧，原來是這樣。”
　　“不過，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妳之前的上司為什麽要整妳？”
　　“我也不知道，據說是來自上面的安排。”
　　“上面？有多上面？”
　　“不清楚。”
　　“我問過壹些人，自己也做了點調查，只不過沒能調查出什麽具體的結果，但妳放心，我不會犯這種愚蠢的錯誤。”
　　“是，我相信您。”
　　“不，妳不相信我，也請妳不要相信我，最好時刻盯緊著我，如果我要對妳出手的話，也會盡可能地給妳壹些明確的暗示。
　　這樣，咱們才好將矛盾壓縮在壹個可控範圍內，不要每次都像這次壹樣，大家壹起掀桌子，結果大家都被炸得七零八碎的。
　　妳覺得，我這樣說是不是很有道理？”
　　“是的，您很開明。”
　　“說到底，我還要感謝妳，原本約克城大區的區長是壹個熱門職位，多少雙眼睛盯著呢，結果出了這壹檔子事兒後，反而沒人敢去競爭這個位置了。
　　壹是因為原本的慣性被打破了，本來系統裏的典範大區壹下子成了反面典型，再落到這裏來，想鍍金後飛出去就很難了；
　　二是因為有妳這樣的壹個人在，怎麽說呢，絕大部分人都會覺得做妳的上司，會很不舒服。
　　所以我運氣好，撿到了這個便宜，本來我是沒資格競選這個位置的，呵呵。”
　　“我會幫助您在這裏取得成績的，區長。”
　　“壹起努力，我也不會幹涉妳想做的事情，絕大部分時候，妳就把我當壹個傳聲筒，如果上面有什麽要求或者有什麽風向的變化，我來向妳傳達壹下，這底下的事情該怎麽做，妳就怎麽做。
　　做出有成績的事情時，通報前面註意加上壹句‘在區長蘇斯的英明領導下……’
　　如果什麽事情做壞了，記得自我檢討通報最後面加上壹句‘我辜負了區長蘇斯的期望與教導……’
　　簡而言之，
　　咱們就這樣來，
　　妳辦事，我躺著；
　　妳立功，我來分；
　　妳犯錯，與我無關。
　　行麽？”
　　“可以，區長。”
　　“嗨，這就對了嘛，哈哈哈，我就喜歡過這樣的日子，畢竟我腿短，不喜歡折騰事兒，就安心躺好了，我給妳自由和寬松，妳給我積攢功勞。
　　這些話，可不是試探，而是真正的坦誠，在來這裏之前我就知道，妳是壹個辦事能力很強的人，能擁有像妳這樣優秀的手下，是能讓每個上司做夢都會笑醒的幸運。
　　另外，還有壹件事，這次不僅區長位置會被空缺，還有壹大批部長也會滾蛋，我和妳都占了壹個坑，但遠遠沒有填滿。
　　那位叫尼奧的第二辦公室主任，他和妳關系很好，是麽？”
　　“是的。”
　　“按照妳們維恩的說法，應該是前面的大醬被倒掉了，余下的醬缸就得補上。後勤部長，妳覺得怎麽樣？”
　　“能不能換壹個？”
　　“看來，妳們的關系真的是非常好，否則妳不會如此明顯地為他爭取更好的職位。”
　　“是的，他的工作能力很強，我覺得在後勤部長這個位置上，有點浪費了。”
　　如果尼奧真當上了後勤部長，那以後他再加杠桿上天臺時就不會寂寞了，因為轉頭壹看，會發現全總部的人都和他壹起上了天臺。
　　“那就……偵查部長？按照丁格大區的習慣，因為偵查部和執法部很多工作內容是重復的，所以偵查部壹般還肩負起另壹項職能，比如線人的組織把控以及對壹些特殊組織的滲透調查。
　　我翻看過妳的前任伯尼留下的壹些方案計劃，看見了壹個未能成型的方案，似乎是準備以我們為核心，組織起壹個光明余孽的組織，相當於給自己布置壹個防火墻，我覺得這個方案很好，想盡快落實下去，就交給他辦吧，怎麽樣？”
　　“我覺得很合適。”
　　“那好，就這樣定了，妳剛才就很好，有什麽想要的有什麽想說的，就直接說，咱們啊，盡量不玩什麽辦公室政治，那太無聊了。”
　　“好的，謝謝您。”
　　“別客氣，哦，對了，既然尼奧擔任偵查部長的話，那麽後勤部長的位置，就只能給莉切爾了，我們需要走壹個任免形式，到時候要投壹下票。”
　　“好的，我知道了，我覺得她很適合這個崗位。”
　　“哈哈哈，是的，脾氣又臭，外人想找她拿錢不容易，到時候後勤困難了，直接對著她腦門敲下去出氣就好，確實很合適。”
　　旁邊站著的莉切爾深吸壹口氣，又緩緩吐出，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從這個細節卡倫可以感覺到，莉切爾應該不是蘇斯的嫡系，這個調查組的成立，名義上是為了調查這次事件，實際上更像是後壹批頂班幹部的提前考察適應。
　　所以，調查組裏的不少人，後續都會調入這裏任職。
　　“行了，那就辛苦妳再在牢裏帶兩三天，等我們把流程走完，可以麽？”
　　“可以。”
　　“辛苦了。”
　　“您辛苦。”
　　卡倫站起身，在莉切爾的帶領下走出了會議廳，不過，剛走到樓道，莉切爾就停下了腳步，卡倫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妳自己回去吧。”莉切爾說道，“不用我送了吧？”
　　“嗯，好的，不用了。”
　　卡倫自己走下了樓，途中遇到了不少大樓裏的神官，他們在看見卡倫後神情都很驚愕。
　　“卡倫主任，您這是……”
　　“哦，回去坐牢。”
　　……
　　“哦哦哦哦哦！！！”
　　“哈哈哈哈！伯恩，伯恩！”
　　“伯恩，妳也有今天，哦，我親愛的伯恩，妳居然也會有今天！”
　　“快到我牢房裏來，讓我好好憐惜壹下妳，嘖嘖嘖！”
　　和秩序之鞭總部那裏雖然重建了現在卻依舊顯得蕭條安靜的牢房不同，大區管理處的牢房，壹直很喧囂。
　　裏面關押著很多作亂的異魔、行兇的妖獸、犯罪的信徒。
　　而當褪去主教神袍穿著囚服的伯恩主教被獄警神官帶著經過這裏時，兩側牢房裏當即發出了刺耳的歡呼，各種汙言穢語像是開了閘的洪水壹樣傾瀉下來。
　　“大人，我讓他們安靜。”壹名獄警神官說道，雖然他看不懂上層風向，但他很敬重伯恩，這段日子在監獄裏，他也很關照伯恩，盡可能地給他更好的待遇。
　　“不用，在我耳朵裏，這是熱切的贊美。”
　　“是，大人。”
　　“妳叫什麽名字？”
　　“滕森。”
　　“好的，我記住了，過幾天到我辦公室裏來見我。”
　　“是，額……可是……”
　　“呵呵。”
　　伯恩被帶出了地牢，換了壹批押送人員後，他被帶進了教務大樓辦公區域。
　　大門被打開，他走了進去。
　　原本，這裏應該是主教們開會的場所，壹圈座椅大家坐，但現在，只有壹把椅子上坐著壹個人，其他椅子都是空的；
　　本大區還沒進牢房的主教們，此時分成兩排，都站在下面，很是規矩。
　　而唯壹坐著的那位，則是手肘撐著下顎，在那裏打盹兒。
　　伯恩跪了下來，向上方那位行禮：
　　“拜見樞機主教大人。”
　　克雷德睜開了眼，看向跪在那裏的伯恩，沒人能從他那略顯疲憊的目光裏看出什麽多余的東西。
　　“伯恩？”
　　“是我，樞機主教大人。”
　　“我現在很煩，因為約克城大區的事，已經讓我好些天沒法好好休息了。”
　　“屬下有罪！”
　　“我等有罪！”
　　兩側所有本大區主教們全部跪伏下來請罪。
　　秩序神教有三大樞機主教，掌管神教三個方面，克雷德主管戰爭，而且所有人都清楚，他和執鞭人壹樣，屬於大祭祀的早期嫡系班底。
　　這次他出現在這裏，主要還是因為駐軍的特殊動作，當然，就算如此，他來到這裏，也是真的鯨魚進了小池塘，讓原本池塘裏的魚兒們戰戰兢兢。
　　“伯恩，妳說妳有罪？”
　　“是的，樞機主教大人。”
　　“認罪書寫好了麽？”
　　“寫好了。”
　　“在哪裏？”
　　“在屬下心裏。”
　　“我要紙面上的。”
　　“請您給我時間。”
　　“多久？”
　　“半天。”
　　“太久，三個小時，我正好是我午覺的時間。”
　　“好的，大人。”
　　克雷德目光掃向兩側也跪伏在地的主教們，問道：
　　“諸位，忙麽？”
　　沒人敢回答。
　　克雷德搖了搖頭，說道：“我去睡個午覺，妳們就在這兒等著吧。雖然神教壹刻都離不開妳們的付出，但三個小時的假期，也不至於讓神教就此崩潰，呵呵。”
　　“是，大人。”
　　“是，大人。”
　　克雷德站起身，走向會議廳大門，在經過伯恩身邊時，說道：“除了紙和筆，還需要什麽嗎？”
　　伯恩回答道：“只需要紙和筆。”
　　克雷德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壹個秘書，吩咐道：“滿足他。”
　　“是，大人。”
　　等克雷德樞機主教離開這裏去睡午覺後，在場所有主教們都從地上站了起來，紛紛舒了口氣。
　　即使是首席主教在出席壹些會議時面對克雷德都得謹小慎微，更何況是他們。
　　緊接著，大家都將註意力落在了伯恩身上。
　　伯恩在圓桌後面坐了下來，很快，有人進來給他送來了紙和筆，伯恩開始書寫。
　　不壹會兒，又有人送來了紙和筆。
　　然後，又有人送來了壹堆紙和壹支筆。
　　接下來，是壹份卷宗和壹支筆……幾份卷宗壹支筆……壹疊卷宗壹支筆。
　　伯恩寫字的速度很快，第壹份應該也是他的那份認罪書很快就寫好了，然後他將它單獨放在壹邊，站起身，開始整理起了那堆起來有半個成年人那麽高的卷宗。
　　在場的，有些主教站著，有些主教坐著，但大家的目光壹直盯著伯恩。
　　伯恩先拿出了壹份卷宗，單獨放在了中間，卷宗上寫著大大的名字：耶德爾。
　　隨即，伯恩又抽選出了五份卷宗，將它們和先前耶德爾的那份卷宗堆放在了壹起，總共六份。
　　余下來的卷宗，被重新壘起，放在了邊上。
　　做完後，伯恩身子往後輕輕壹靠，扭頭看向壹直站在旁邊的樞機主教秘書，問道：
　　“我已經準備好了，書面認罪書，可以請大人過來了。”
　　秘書回答道：“時間還沒到，得等大人午休好。”
　　“好的，我明白了。”
　　伯恩嘆了口氣，從那壹堆最高的卷宗裏抽出壹份，打開，“嘩啦啦”的指尖翻動著文件紙，然後目光看向在場的壹位主教。
　　那位主教原本是坐著的，被伯恩目光掃中後，下意識地站起身，身下的椅子發出了摩擦聲。
　　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故意找補道：“呵呵，坐久了腿有些發麻了。”
　　伯恩開口道：“那就得註意，不能久坐，容易血液流通不順暢，我最近也是，在牢裏待久了，就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了。”
　　“是麽，呵呵，那妳受苦了。”
　　“沒事，牢裏壹大半都是我抓進去的犯人，他們倒是挺關照我的，怕我孤單，每天每時每刻都在唱歌給我聽。”
　　伯恩將手中這份卷宗收拾好，放了回去，又順勢抽出壹份卷宗，打開，還是和先前壹樣，指尖快速翻動，然後，緩緩擡起頭；
　　在場主教們都盯著伯恩在看，然後通過伯恩眼角余光角度，認定了伯恩正在觀察的壹位主教，大家馬上都看向這個人。
　　這位主教大人原本是站著的，在此時竟然有些局促地伸手抓住了椅子後背，手指在上面反復捏著，表情很是不自然。
　　沒人問他，但他自己卻主動開口道：“呵呵，別說坐久了的，站久了也容易腿麻。”
　　這壹瞬間，代表本大區最高權力圈層的諸位主教們，壹個個都成了年老體衰不經用的老人。
　　其實，他們本不用這麽局促和不安，但問題在於，克雷德樞機主教的到來，直接碾壓了在場壹切規矩，因為他可以跳過壹切阻攔、人情，直接對在場所有人的命運進行決斷。
　　這是壹個特殊且敏感的時期，因為諸位主教大人們的身份、家世、關系等等以前的依仗，至少在這個時候，是很蒼白也很無力的。
　　脫光了衣服站在眾人面前，自然就容易敏感和多疑。
　　伯恩就這麽壹份卷宗壹份卷宗地拿起，壹個人壹個人地看過去，不是點名，卻每個都回應了點到。
　　時間到了。
　　克雷德樞機主教在簇擁下走進了會議廳，坐上了位置，午睡過後的他，比之前精神多了。
　　他看向伯恩，問道：“認罪書寫好了麽？”
　　“寫好了。”
　　伯恩拿起認罪書，將它呈送給了克雷德。
　　克雷德翻開看了，跳過了前半段，主要看後面對自己的懲罰，比如和過去自己掌握的壹系列陰暗面的勢力進行切割，相較而言，放棄駐軍指揮權在這裏反而不算什麽了，因為駐軍指揮權是擺在明面上的東西。
　　“那些是什麽？”克雷德問道。
　　伯恩回答道：“大人，這些是我認罪書上需要匹配的資料證據。”
　　“這麽多？”
　　“因為時間有限，還沒整理得清楚，只能由我來親自向您做具體匯報。”
　　“那等晚上的時候，妳再單獨向我匯報吧。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剛收到壹條消息，向大家通知壹下，妳們的首席主教沃福倫，已經準備好了去第壹騎士團報道了。”
　　聽到這句話後，在場所有人都將雙臂置於胸前，
　　齊聲道：
　　“恭喜首席主教。”
　　其實，沃福倫早就死了，只不過壹直嚴格封鎖著消息。
　　克雷德將認罪書丟到壹旁，說道：
　　“敦克因公務已經回調丁格大區了，所以現在需要選出壹名代理首席主教來暫時主持本大區的工作。
　　這樣吧，妳們先自己選，選出壹個名額來，我報上去，如果教廷也同意的話，那就由這個人暫代首席主教的位置。
　　咱們就采用唱票的方式，選出妳們自己認可的那個人。
　　還有什麽問題麽？”
　　“屬下有問題。”
　　“伯恩，妳有什麽問題？”
　　“屬下可以參加麽？”
　　“妳雖然犯錯了，但還沒被起訴，所以妳現在的身份依舊是約克城大區的主教，當然是有資格參加這場選舉。”
　　“是，大人。”
　　“好了，那就開始吧，既然是妳們約克城大區自己的選舉，我就不幹預了，只負責監督，妳們自己選人開始做記錄吧，誰來？”
　　“我來。”伯恩主動說道。
　　“好的，妳來。”
　　伯恩站起身，拿出壹張白紙，“啪”的壹聲脆響，將這張白紙放在了那堆卷宗上，拿起筆，壹邊寫壹邊唱票道：
　　“伯恩，壹票。”
　　說完，
　　伯恩目光掃過全場主教，
　　微笑道：
　　“我給我自己先投壹票，妳們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