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雷雲

　　黑暗石窟附近那黑色帶竹節的長桿植物被砍伐運了過來，用刀削去外殼後，裏面是黑色的粉狀填充物。
　　巴特壹開始覺得完了，因為按照他們先前壹路所積累的經驗，食物中的黑色部分往往帶著更重的毒性。
　　不過，他還是遵循流程，將這份黑色“食物”送到了卡倫面前。
　　很多時候，隊長的威嚴都是在這些細節上壹點壹滴塑造起來的。
　　最早，是卡倫在最終選拔中帶領大家拿到了名額，之後又代替文圖拉綁定了信物，再加上貫穿整個期間隊長的優秀天賦呈現。
　　以及眼下，隊長每次都親身試驗食物是否可食用。
　　其實，卡倫並沒有想用這種方式去表現什麽，這些食物就算吃錯了，如果只是身體部分積累的毒素，等出去後完全可以去教會醫院進行清除。
　　大家最擔心的還是毒素的累積會浸染進靈魂，那問題可就大了，而卡倫偏偏不用擔心這個。
　　如果經過拉涅達爾改造的身體都能吃壞，那家裏那條邪狗真的可以找塊豆腐去撞死了。
　　然而，他認為很正常的試毒，在隊員們眼裏，卻是壹種隊長主動犧牲承擔風險的偉大，頗有點“卡倫嘗百草”的意思。
　　現削的竹筷子拿在手裏，卡倫夾起壹小塊送入口中。
　　味道綿糯細膩，入口回甘香醇，咽下去後等了壹會兒，沒察覺到身體和靈魂的不適反應。
　　“這個，好吃的。”
　　味道跟磨成粉的芝麻糊壹樣，而且是那種帶包裝袋的芝麻糊，自帶了糖精。
　　聽到這話，眾人馬上開始嘗試。
　　壹時間，不少人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是的，沒有絲毫誇張，真就因為壹份食物感動到流淚了。
　　沒有經歷過食物短缺的人，永遠都不知道食物所能帶來的美好與心安。
　　這種黑色長桿植物在附近有很多，比竹子密集得多，且相較於竹筍的量少，這黑色植物軀幹裏幾乎全都是這黑色填充物。
　　也就是說，食物問題，在此時幾乎可以宣告已被解決。
　　而且，這個新食物的口感，更像是壹種主食，主食能夠給人身心帶來壹種慰藉，哪怕妳不餓，看著它們堆放在那裏，嘴角都能不自然挑起壹個輕微弧度。
　　在這之前，眾人的竹筍更像是水果，老鼠肉更像是肉幹，有壹種頓頓左手拿蘋果右手捏小肉幹的違和搭配。
　　巴特帶著文圖拉等人馬上去開展大規模砍伐了，卡倫則伸手招來了馬斯。
　　剛剛完成靈魂契約的他，現在還顯得有些萎靡，帶著黑眼眶，有種透支的意思。
　　“待會兒再休息，我現在有件事想要問妳體內的那位。”
　　“好的，隊長。”
　　馬斯馬上閉上眼在心裏進行互換，很快，馬斯再次睜開眼，眼眸裏泛著青色，不過同樣很萎靡。
　　“您有什麽事？”
　　不自覺的，那位瓢蟲換上了敬稱，看來普洱的混子效果很好。
　　“我接下來原本打算去熾熱山谷，但現在因某些特殊原因，我需要改變行程，妳知道這附近還有哪種聚居地，可以在那裏找尋到靈魂強度高的存在麽？”
　　熾熱山谷原本卡倫是打算留給艾斯麗、布蘭奇和席金妮的，艾斯麗是召喚，布蘭奇和席金妮是牧師，她們三個女孩最合適的搭配就是靈魂強度高的靈魂。
　　巴特、文圖拉、依拉曼、德梅爾選擇的是近戰同信仰靈魂；
　　馬斯、迪加特、帕西奧選擇的是善於陣法推演能力的靈魂；
　　等把艾斯麗她們三個也解決了，那兩個小隊除了自己和穆裏待定外，這次試煉任務基本就算是完成了。
　　雖然整個過程有點稍顯平淡，沒有過多精彩動容，但跌宕起伏的劇情發生在別人身上當故事來聽最好，沒多少人希望自己做事時強行加什麽波折反復。
　　“熾熱山谷是最合適的，不過如果您不打算去那裏的話，距離這裏最近的壹處地方，在哀思水潭。”
　　“哀思水潭？”
　　“哀思水潭那裏有壹個聚居點，那裏都是靈魂強度高的存在，它們占據著水潭，汲取著靈魂力量，淬煉自己的靈魂。”
　　“危險麽？”
　　“妳們現在被輪回神教追查，危險肯定是存在的，我相信那裏肯定也有輪回神教安排的人手。不過他們的人手至多只能控制傳送法陣處，不可能控制整個聚居點。
　　所以，您可以帶著您的人，徒步過去，抵達聚居點外圍後，再像這次壹樣上門說出來意，我相信那個聚居地的首領們也會做出和我壹樣的選擇。”
　　“我很好奇壹件事。”
　　“您請說。”
　　“妳不害怕輪回神教麽？”
　　“害怕的，因為輪回神教是這個世界第壹大教會。”
　　“那妳怎麽還敢？”
　　“害怕是害怕，但還沒到怕到什麽事情都不敢做的地步，而且，當我打算離開這裏進入門內世界後，這裏的壹切，也已經和我沒有關系了。”
　　從瓢蟲這段回答中，卡倫得出了壹個訊息。
　　那就是輪回神教的強大，沒有到離譜的地步。
　　它是公認的第壹大勢力，但更像是壹個盟主，下方的諸侯勢力表面上服從於它，卻並不會真的畏懼到骨子裏去。
　　這樣看來，輪回神教在這個世界的威懾力，還沒有秩序神教在現實裏大。
　　至少，在外面，沒有哪個教會和哪個勢力，敢公開地和秩序神教叫板，就算要做些“事情”，也會先考慮滅口和降低事情影響力，不能給秩序神教公然發作的理由。
　　這個其實也很好理解，要考慮到輪回之門十年就開壹次，且已經維持了這壹傳統好多好多年。
　　那四個少年是同壹信仰體系的，卡倫都讓巴特他們去和那四個少年簽訂契約，且準備在塔吉瑪村建立壹個門內世界秩序信仰之城，為後續進來的秩序信徒們提供壹個選擇點。
　　那麽，每壹屆進來的輪回神教試練者，他們的首選目標或者說必選目標會是誰呢？
　　肯定也是門內輪回神教的神官。
　　所以，門內的輪回神教等於每隔壹段時間都會被割壹茬韭菜，有天賦的有實力的精英，都會被割走，這就使得輪回神教在門內的力量只能是“大”，卻不具備壓倒性的實力。
　　“把哀思水潭的位置告訴我。”
　　“好的，您稍等。”
　　得到了具體位置後，卡倫讓馬斯去休息了。
　　考慮到要獲取食物以及休息，所以卡倫打算在這裏停留休息壹天。
　　這得益於黑森城和黑暗石窟進程的高效完成，節約了大量本該消費的時間。
　　不過，讓卡倫有些遲疑的是，熾熱山谷和哀思水潭雖然不在壹個方向，但以自己為出發點，前往哀思水潭的話，其實是拉近了和熾熱山谷距離的。
　　好在，這依舊在壹個安全範圍內。
　　卡倫決定前往哀思水潭，因為可供他選擇的余地並不多，這壹大塊區域，還是太偏僻了。
　　休整壹天後，隊伍重新出發，整個隊伍的精氣神都有了極大的改觀，大家輪流用術法力量進行速度加持，趕路效率提升很大，這也是他們很難找到合適載具原因，他們的速度比大部分載具都要快。
　　除非有足夠數量的那種騎士團鷹隼，否則就算現在給他們汽車和足夠燃料，他們也不會使用，無他，這個蠻荒環境根本就沒壹條像樣的路。
　　終於，經過跋涉後，隊伍爬過了壹座山，站在山頂，可以眺望前方的荒漠，荒漠中心位置，有壹座晶瑩的水潭，宛若鑲嵌在這裏的壹面鏡子。
　　卡倫喝了壹口水，抿了抿嘴唇，對身邊人道：
　　“就要到了！”
　　……
　　“我覺得這處水潭的細節描繪不夠。”
　　貝德先生提醒道。
　　“我覺得這裏足夠了。”皮亞傑堅持道，“在描繪神的畫像時，我們更應該註重神形象上的沖擊力和震撼力，很少有人會去仔細觀察神的細節，這會下意識地認為是壹種大不敬。”
　　“不不不，妳不能用常規意義上藝術的表現手法去套用壁畫，壁畫的含義不僅僅是烘托神的氛圍，它還有記錄的作用。
　　對於我們壁神教而言，壁畫是壹種敘述載體，它就像是壹部史書，是以繪畫形式，記錄著比文字更多的內容。
　　還有壹點就是，壁畫上的內容比文字更難刪改。
　　各大神教的神話敘述早就被刪改不知多少版了，但壁畫卻很難被改動，它們，才是歷史最忠誠的記錄者。
　　所以，妳要盡可能地描繪細致，細致到以後的人可以通過妳畫中的細節來和妳進行‘對話’，去知道妳想要告訴他們以及他們想要知道的東西。”
　　“好的，我明白了，不過為什麽不是貝德先生妳來畫這個呢？我只是壁神教的神仆。”
　　“第壹，妳見過壁神的顯現。”
　　“貝德先生，我壹直很好奇，那壹天，您是否也在羅佳市？”
　　“第二，對壁神形象的臨摹，能讓妳進壹步接近壁神的思想。”
　　“這壹點我認同。”
　　“第三，我需要抓緊時間完成畫室老板要求的作品，因為妳上次畫的小胸部形象全部被退稿了。”
　　“我覺得我畫得沒問題，是他們的欣賞水平……”
　　“哦，是的，這是水平不夠的藝術家最常用的借口，怪罪顧客不懂得欣賞。”
　　“不是……”
　　“好了，不用找借口了，妳看我上次畫的那個部位放大的畫稿是不是全都過了？我現在需要幫妳把退稿重畫壹遍，否則這個星期的房租就繳不起了，更嚴重的是，我們明天的午餐也沒了著落。”
　　“好的，妳辛苦。”
　　“妳好好畫壁畫吧，記住，壁神右手是壹片巨大的變色羽毛，左手是壹座五彩池塘。
　　就像是我們手拿畫筆和顏料盤壹樣，妳要註意好這部分的細節，當妳把細節做到極致時，神韻自然而然就會顯露出來。”
　　“我知道了，我會認真的，不過，這感覺真的好荒謬，我們所信仰的神將要臨世，而我們，卻還在為房租和午餐發愁。”
　　“壁神降臨又不是為妳解決房租和午餐費的。”
　　“還有壹個問題。”
　　“您的問題真多，皮亞傑先生，如果您的問題能和您畫的胸部壹樣豐滿，那就最好不過了。”
　　“我的問題是，這裏是輪回谷，壁神降臨，從門內出來時，輪回谷……”
　　“封印壁神的是秩序之神，打壓我們壁神教並且將他們判定為邪教的，是秩序神教，壁神降臨後，第壹個要懲戒的，就是秩序神教，這毋庸置疑。
　　而輪回神教剛剛輸了和秩序神教的戰爭，簽訂了很多喪權辱教的條約，我且不去想輪回神教是否有能力去針對壹名已經降臨的神祇，就算它有，它又為什麽不壹起面對雙方共同的敵人呢？”
　　“貝德先生，我承認您是壹名優秀的藝術家，也是壹名虔誠的信徒。”
　　“妳可以不用鋪墊，直接說‘但是’就好。”
　　“但是從我自我父親那裏看到的政治思維來說，我覺得輪回神教的立場，不會和我們壁神教壹致，或者說，在之前是壹致的，但在偉大的壁神降臨後……就不會了。”
　　“怎麽說？”
　　“諸神不出的時代，任何壹位率先降臨的神祇，都將成為所有神教的共同敵人。”
　　貝德先生沈默了壹會兒，隨即笑道：
　　“說得像是我們現在可以走到大街上高呼‘贊美壁神’壹樣。”
　　……
　　“以後，不用再搞這些沒有意義的小動作了，戰爭都已經輸了，談判桌上也輸了，再搞這些小動作，只會顯得我們很沒有格局。
　　等這次試練結束後，秩序神教的試練者肯定會向上反映，然後秩序神教又會以此為借口向我們施壓，從我們這裏拿到賠償。
　　說到底，最後還是我們在為這種沒有意義的小動作在買單，何必？”
　　“大人，我們錯了。”
　　“大人，我們錯了。”
　　“以後這類的事情，不允許再發生了，妳們也要做好監督工作，下面人心裏有怨氣可以理解，但應該把怨氣轉化為動力，放在該用的地方。”
　　“謹遵您的教誨。”
　　羅米爾扶額，問道：“這次大門開啟幅度格外大的事情，調查出什麽線索了麽？”
　　“回稟大人，暫時沒能調查出結果，不過，根據古籍記載，類似的事情，以前也曾發生過。”
　　“發生過麽？我怎麽不記得。”
　　“這個紀元未曾發生過，發生在上個紀元。”
　　“上個紀元？”
　　“偉大的輪回之神建立輪回之門後，向裏面投送進強大的靈魂，在上個紀元裏，出現過好幾次輪回之門開啟幅度過大的情況，但當時每次都有輪回之神的投影降臨，將大門關閉。
　　我們高度懷疑，上個紀元造成這壹現象的原因是，裏面有強大的存在想要出來，而需要神虛影降臨閉合大門的存在，很可能是……”
　　“話不用說壹半，沒什麽不能說的，輪回之門內沈睡著神的靈魂，在我教高層裏，又不是什麽秘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尊神或者……是哪幾尊神罷了。”
　　“是，大人，所以我認為，這次很可能也是這個原因，畢竟，諸神將回歸的預言，已經出現很久了。”
　　“呵呵，都在傳這個預言，但問題是我這個輪回守門人都不知道到底是誰將這個預言傳出來的。”羅米爾笑著搖搖頭，“不過，氛圍都烘托到這裏了，神不降臨都顯得有些不合適了。”
　　下方沈默了。
　　“好了，妳們退下吧。”
　　“是，大人。”
　　“是，大人。”
　　很快，神殿內就只剩下羅米爾壹個人。
　　羅米爾擡起手，在面前畫了壹個框，很快這個框向後延伸，形成了壹道門，只不過門內是壹片混沌虛無。
　　但很快，門內的模糊開始消散，壹道猙獰的黑影忽然出現，對著羅米爾發出低吼。
　　它的身形很長，身上帶著災厄、嗜血、暴戾氣息，像是壹條蛇，卻又和蛇有著極大區別。
　　“哼！”
　　壹聲冷哼傳來，緊接著這條黑色的兇厲之物就被鎮壓了下去。
　　壹個女人出現在門內，她的模樣，和羅米爾幾乎壹模壹樣。
　　羅米爾開口道：“這條千魅，妳還沒馴服完成麽？”
　　“姐姐，妳明明清楚馴服它到底有多難，雖然它現在還年幼，要不，我和妳換壹換，妳進門來馴服它，我出門代替妳當守門人？”
　　“好了，我和妳誰在門裏誰在門外，是當年長輩的安排，我真沒想到妳會壹直有怨氣到現在。”
　　“那是因為在門內的是我，而不是妳！”
　　“蓋坦伯特馴化得怎麽樣了？”
　　“他？沒問題了。”
　　門內，蘇米爾身後，壹頭體格巨大的獅子正匍匐在地上。
　　“計劃繼續進行，讓他幫助我們打入秩序神教內部吧，還有那條消息，也能給予秩序神教。”
　　“呵呵，我現在就已經在帶著他出發了，秩序神教很貼心地在試練者身上綁定了可感知的信物，就是……妳們為什麽把他們傳送得那麽遠，我就算通過壹座座大城的傳送法陣，也需要好長好長的時間。”
　　“這是下面人做的，我不知情，另外，我還需要提醒妳壹件事，這次門開的時間格外長，我懷疑門內某尊強大的靈魂正在蘇醒，妳要小心點。”
　　“該小心的是妳吧？”蘇米爾笑道，“我可不認為就算有哪尊強大的蘇醒，它會安心在門內世界裏享受生活。”
　　“我已經通知上下，做好準備了。”
　　“這麽著急的麽？不，妳這麽害怕的麽？妳就不好奇，到底是哪尊存在蘇醒了？”
　　“除非是我們偉大的輪回之神回歸，否則，無論是哪尊蘇醒，都不是我們想要看到的。”
　　“那我還真是期待了。”
　　“做好妳的事。”
　　“我知道的，我的好姐姐，對了，妳的壹個後人進門後以西莫森家族子弟的名義，向我發來了信件。”
　　“裴德？不僅是我的後人，也是妳的後人，妳和我，是雙胞胎。”
　　“呵呵，他讓我幫忙找到壹個叫‘卡倫’的秩序試練者位置。”
　　“我記得這個名字，裴德被他打敗過。”
　　“門外的西莫森，真的是越來越沒出息了啊，現在的西莫森家年輕人，都壹個個的是什麽東西。”
　　“我會教育的，另外，妳註意隱藏好妳的身份，要是讓秩序神教知道這次他們的召回中有我們輪回的身影，計劃就全部落空了。”
　　“這個，不需要妳提醒，好了，我要進入下壹個傳送法陣了，距離目標的位置，已經越來越近了。”
　　“祝妳順利。”
　　“妳也是，姐姐。”
　　羅米爾揮手，門框消散。
　　這時，壹道泛著金色光澤的虛影出現在殿內。
　　“守門人，妳剛剛在做什麽。”
　　“長老，我覺得我在做什麽事情，不需要向您匯報吧？”
　　“我只是好奇地問壹問，如果不夠尊重妳，我先前就會直接破除神殿結界降臨了。我來是奉長老會之命，詢問妳這次輪回之門的開啟情況。”
　　“我本來打算現在就去長老會做情況說明的。”
　　“長老會想問妳，事情會很嚴重麽？”
　　“我不知道，因為那種存在的行為，很難提前預知，不過我覺得我們應該做好所有應對準備，包括，最壞情況下的預案。”
　　“最壞情況下的預案？”
　　“如果祂沒有蘇醒，而是翻個身後繼續沈睡，那壹切就都是可控的；如果祂蘇醒了，卻沒能推門出來，那壹切，也依然是可控的。
　　可如果祂最終推開門出來了……
　　不管祂是誰，從門裏出來，都是曾被我神鎮壓封印的存在。
　　另外，
　　祂必然很饑餓。”
　　“我知道了，我會稟報長老會的，我希望，最壞的情況不會發生。”
　　“我覺得，有必要提前通知包括秩序神殿在內的其他正統教會的最高層，讓他們也做好準備。”
　　“妳想尋求他們的幫助，守門人，妳不覺得妳這種想法，有些天真了麽？”
　　“不，不會。”
　　羅米爾看著這位長老，面帶微笑繼續道：
　　“因為，誰也不清楚，誰也不敢賭，祂到底會是哪家神教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