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九章 我主！

　　“啊哈，讓我猜猜今晚吃什麽，我親愛的希莉小姐。”
　　馬瓦略牽著自己妻子的手壹邊走到餐廳壹邊迫不及待地發問。
　　系著圍裙的希莉從廚房裏走出，微笑說道：“馬瓦略先生，今天的晚餐是……”
　　這時，文圖拉推開門走了進來，喊道：“希莉，妳要跟我走壹趟。”
　　“現在？”
　　“是的。”
　　“哦，好的，我去換衣服。”
　　等著吃飯的馬瓦略見狀，站起身，對文圖拉問道：“餵餵餵，妳這是妳什麽意思？”
　　文圖拉向馬瓦略行禮，回答道：“神子大人，這是上面的意思。”
　　“所以，卡倫是什麽意思，我和我的夫人還沒用餐呢。”
　　蹭飯能蹭得如此理直氣壯，也確實罕見，但神子大人確實有這個資本，畢竟從理論上來說，誰家能請到他去吃飯，幾乎等同於把廟宇裏的神像搬回家供奉在餐桌上。
　　文圖拉說道：“這道命令是以執鞭人辦公室的名義發出的。”
　　“額……”
　　馬瓦略臉上的不滿斂去，轉為了疑惑：“難道是執鞭人想品嘗希莉的廚藝？”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卡倫不是去了丁格大區今晚不回來吃飯麽，他自己不會給執鞭人做？”
　　“神子大人，我不知道，我只負責送希莉去丁格大區。”
　　馬瓦略揮了揮手，神子身份是尊貴，但他心裏很清楚，自己和執鞭人那個位置的差距。
　　文圖拉向裏走去，提醒希莉道：“要帶上調味品和輔菜。”
　　“食材呢？今晚買的菜很多。”
　　“這些就不用帶了。”
　　“我知道了，文圖拉先生請您稍等壹下。”
　　“沒事，我來幫妳壹起收拾。”
　　不壹會兒，文圖拉就幫希莉提著包裹下了樓，然後上了停在城堡前的黑色馬車。
　　這種馬車希莉還是第壹次坐，顯得有些局促。
　　文圖拉微笑道：“不要緊張。”
　　“嗯，好的。”希莉深吸壹口氣，盡可能地讓自己表情顯得自然壹些。
　　作為女仆，她算是見過世面的了，無論是早期在家裏看見死去的人又“活”了過來，亦或者是現在每天進出買菜都要過結界，這些，都是普通女仆壹輩子都不可能經歷到的事。
　　希莉的膽子倒不大，全靠豐厚的薪水撐著。
　　後來，阿爾弗雷德奉卡倫的命令在壹次針對紫發人的屠殺中救下了希莉壹家，這使得希莉無比感激，再遇到什麽匪夷所思的事，她都自己給自己進行心理催眠：
　　啊，這個世界真是奇妙呀，我壹點都不害怕呢！
　　不過，饒是見過了不少風浪，在初次體驗傳送法陣時，希莉還是被嚇趴了下來。
　　“啊，媽媽！！！！！”
　　來到丁格大區傳送法陣時，她壹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叫，引得四周壹片目光註意。
　　文圖拉將她攙扶起來，進行勸慰安撫，好在這刺激來得快去得也快，希莉很快調整好心態，跟著文圖拉又上了壹輛馬車。
　　“很抱歉，文圖拉先生，我剛剛失態了。”
　　馬車上，希莉正在做著自我檢討。
　　“沒事，第壹次體驗都這樣。”
　　“我們現在是在哪裏，啊呀，天怎麽變亮了？”
　　“因為……”
　　“唔，那座鐵塔，這裏是聖安蒂斯？”
　　“咦，妳知道這裏？”
　　“普洱小姐的愛情小說裏，很多故事都發生在這座城市。”希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都看過，壹直很好奇，這到底是怎樣的城市，好像這座城市裏的人都在談戀愛。”
　　“如果按照小說和電影的描述，其他地方的人怕是都以為我們約克城的人整天都在忙著政變和謀殺。”
　　卡倫喜歡看書，這個習慣自然就影響到了手下人。
　　就像是執鞭人抽雪茄和打高爾夫球的愛好壹樣，這種模仿，是很自然的壹種現象。
　　“真是神奇，這感覺，就像是在做夢壹樣。”
　　“妳要不要休息壹下？”
　　“啊，文圖拉先生，很不好意思，吵到妳了。”
　　“不，沒有，如果妳還有什麽想問的話，都可以。”
　　“沒有了，不想問了，我只是壹個女仆，我做好自己職責內的工作就好了，少爺的事和妳們的事，我都不需要知道。”
　　“好奇心誰都有的，我能理解。”
　　“如果我不再是壹個純粹的女仆，少爺可能就不需要我了。”
　　馬車行駛得很快，但車廂內很平穩，希莉只允許自己看了壹會兒風景，就強迫自己側躺在座椅上入睡，她知道，接下來自己有工作要忙，少爺不可能無緣無故把自己喊到這裏來。
　　小石頭則在思索著希莉最後說的那句話，他覺得這句話很有智慧。
　　就像是他本人在部長身邊的自我定位壹樣，他是下屬，他是追隨者；他不會像達利溫羅那樣，有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到達廣場傳送點，馬車停下。
　　文圖拉和希莉下車後，沒急著出示證件進去，而是催促著車夫趕緊開發票，回去報銷用。
　　車夫回應道：“大人，不用發票，這會掛在約克城大區的公帳上的……”
　　“這是總部的出差任務，怎麽能掛約克城大區？”
　　“哦，好的。”
　　約克城大區的報銷不也是自家部長的券袋子出券麽！
　　四周，明面上和陰影裏的秩序之鞭安保人員，都很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壹幕。
　　他們認得文圖拉身上的神袍細節，所以清楚文圖拉的職位，這還真是第壹次看到這麽斤斤計較的大人。
　　小石頭才不在意其他人怎麽看自己，從前線回來時，其他人交了裝備後都輕裝簡行，他卻去軍需處領了幾十箱的毛巾、肥皂等生活用品，巨人化後背了回來！
　　壹度讓奧古雷夫要塞的守備人員誤以為是前線軍隊裏的巨人翁走錯了路。
　　巴特還調侃文圖拉至於要這樣麽？
　　小石頭沒搭理他，因為小石頭覺得這就是自己能進演藝廳而巴特進不了的原因。
　　身份文件勘驗完成後，文圖拉帶著希莉傳送到了島上。
　　在莊園門口，文圖拉看見了菲洛米娜。
　　“希莉進去，妳留下。”
　　“嗯。”文圖拉點了點頭，停下腳步。
　　希莉壹個人扛著大包小包走入莊園，裏面的景色，真的是太美了。
　　沿著小路向裏面走了壹段後，希莉看見了坐在草甸上的少爺，少爺對面還坐著壹個老人。
　　布肯看見了希莉後，忍不住調侃道：
　　“口味不錯啊，小夥子；我原本還以為妳們這種小年輕不懂得什麽叫真正的滿足和享受，只喜歡那種瘦弱的羊肋排呢。”
　　卡倫沒搭理他，站起身，走到希莉面前，伸手幫她提東西，但希莉後退半步，拒絕了：
　　“少爺，我提得動的。”
　　“廚房在壹樓，妳進去就能看到，食材在地下室裏，妳去取用，辛苦了。”
　　“不辛苦的，少爺，嘿嘿。”
　　希莉進了屋，開始打開包裹，開展工作。
　　卡倫走回到布肯面前，重新坐下。
　　布肯說道：“妳先前說要自己親自做飯時，把我都嚇了壹跳。”
　　“烹飪的愛好，很奇怪麽？”
　　執鞭人還曾經喜歡捉螞蟻呢，讓奧吉噴吐出龍息幫忙壹起捉。
　　“不是因為這個愛好，是我以為妳為了得到我的東西，心急迫切諂媚到了這種程度，讓我有點失望。”
　　“我用不著對您諂媚。”
　　“也對，誰會傻到在現任面前對前任獻殷勤呢？”
　　“這只是基本流程，以前喪儀社有活時，我也負責餐飲方面，多出壹個服務項目就能多得到壹份收入。”
　　“妳在說這件事時，眼睛裏有光？”
　　“有麽？”
　　“有的，但這個光看不見，是我感受出來的，這證明，妳嘴裏說的和妳心裏真正想的，並不是同壹件事。”
　　“是您敏感了。”
　　“妳是在質疑壹位前任執鞭人的專業素養麽？”
　　“當然不會。”
　　“妳是對我這個將死的人，放松警惕了，我要是弗登，光憑這個，我就會另外安排人把妳的履歷檔案重新審查壹遍。
　　呵，工作場所，基層，審判所，嘖，不可能讓妳回憶時戳中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那是壹段最珍貴也是最想念的經歷。”
　　卡倫面露微笑，心裏則猛地壹肅。
　　布肯吹了吹指頭，繼續說道：“妳的檔案有問題。”
　　“有什麽問題呢？”
　　“沒有丁點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
　　“您這話說得就……”
　　“妳的晉升和功勛集中在近兩年，尋常神官壹生，都遠遠比不過妳這壹小段的精彩，其他的不談，就壹條，妳去做過體檢，是在騎士團駐地醫院做的。”
　　“是做過體檢。”
　　“刻意了，妳知道麽，妳想要讓自己的履歷更詳實，被人調查起來時讓調查者更放心，尤其是信仰體檢上的滿分。
　　但這不是妳的問題，也沒辦法改正，只能說那時候的妳受限於地位和境界，讓妳的眼光格局和現在完全不壹樣。
　　現在的妳，肯定不會刻意去做這些，但那時候的妳，不去做的話會感到心虛，不保險。”
　　卡倫喝了口冰水。
　　“不過不用擔心這些了，弗登這個人，比我敏感多了，偷偷告訴妳，他的專業素養比我強，在當執鞭人方面，他優過我。
　　所以，他能把妳立在接班人的位置上，把妳帶到這裏，肯定是特意調查過卻沒問題。
　　當然，也有可能妳向他做過坦白了，有麽？”
　　卡倫沒說話。
　　“不可能壹開始妳就是他的人的，否則妳不會去做體檢。”
　　“您喜歡什麽口味，辣的能接受麽？”
　　“呵呵。”布肯又吹了吹指甲蓋，“還有壹條就是，妳展現出來的優秀，已經不是‘天才’能形容的了。”
　　布肯端起酒杯，喝了壹口酒：
　　“天才嘛，也就是那麽壹回事，妳這個已經嚴重超標了，慶幸吧，妳是在秩序之鞭，妳可以保護好也可以隨時修補好自己的履歷，現在也沒人能繞過妳的感知深入調查妳。
　　要是妳是在其他系統，就不好說了。”
　　卡倫回應道：“秘密誰都有的，我沒有什麽不能見光的秘密。”
　　“隨便聊聊，我又不會舉報妳，我把我的東西給妳，然後再毀了妳？我是胸口被刺了壹槍，又不是腦子被戳壞了。
　　妳就算是外教安插的內奸，我都可以當無事發生，反正又不關我的事，是他弗登眼瞎。”
　　“您這是越說越沒邊了，玩笑也不是這麽開的。”
　　“別見怪，臨到死了，人難免變得稍微活潑了壹些。”
　　“這我能理解。”
　　“那妳不能理解的是什麽？”
　　“我無法理解的是，您會去和‘沈默者’組織有……有勾結。”
　　“勾結，很難聽的壹個詞匯，是他們想要發展我入會，我拒絕了，不過難免中途接觸了壹下，這個解釋，妳能接受麽？”
　　卡倫搖了搖頭。
　　布肯有些意外道：“那妳不是弗登的人了，妳是妳們大祭祀的人，弗登這個接班人選得好啊，選得很政治正確，也從側面說明，他的身體問題很大了，哈哈。”
　　卡倫沒有接話。
　　“我現在也有點後悔，要是沒接觸他們，我本來還是有進第壹騎士團的機會的，不過我也很好奇，要是第壹騎士團裏沈睡的歷代先賢知道當今這位大祭祀對我主是這樣壹種態度的話，他們會作何想？”
　　卡倫回答道：“這並不矛盾。”
　　“並不矛盾？”
　　“我相信，無條件地捍衛秩序，是第壹騎士團每壹個成員心底的第壹準則。”
　　“妳這個就有點過於理想主義了。”
　　“三天的時間，來不及去想太多有的沒的。”
　　“這個回答我認同。”布肯抿了抿嘴唇，“被蘇醒後的時間，太寶貴了。”
　　第壹騎士團的駐地不僅存放著壹口口棺材，還封存著富余的戰爭物資。
　　沙漠戰事爆發後有壹段時間裏後勤供給很緊張，執鞭人都不得不親自在後方坐鎮以確保秩序之鞭軍團的軍需供給。
　　消耗最大缺額最嚴重的還是戰爭器具，但不管壓力怎麽大，都沒人提議把第壹騎士團裏的戰爭儲備先拿出來支援前方。
　　那些被蘇醒的“先賢”，必須第壹時刻拿到適合自己的裝備，然後快速被傳送到所需要的區域，讓他們坐等裝備送過來，是對歷史的犯罪。
　　壹道陰影在身前出現，裏面傳出執鞭人的聲音：
　　“布肯。”
　　“來了。”
　　布肯壹拍膝蓋站起身，陰影隨之消散。
　　“飯還要好壹會兒才做好是吧。”
　　“是的。”卡倫也站起身。
　　“那我再去和妳的上司聊聊天，要開飯時再喊我，記住，飯後要幫我洗澡，我的新神袍送到了沒有？”
　　“送到了，是執鞭人的神袍。”
　　布肯有些意外地看了壹眼卡倫：“普通的秩序神袍就好，我不穿那個。”
　　“好的。”
　　布肯往外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了，扭頭看著卡倫：“妳小子根本就沒幫我準備執鞭人神袍對不對，妳是故意讓我開心壹下，但很清楚我不會要。”
　　“我不會開這種玩笑，我向執鞭人申請了，執鞭人同意了。”
　　“他對妳可真好。”
　　“您也是壹樣，否則不會願意把自己這壹生的積累交給我。”
　　“不壹樣，我是要死了，咦，好像也壹樣，他估計也快了，但不該這麽嚴重才對，他可以退下去休養，又不會惡化到暴斃……
　　我說，妳履歷上是孤兒，但妳確定自己不是他的私生子？”
　　“確定不是。”
　　“嗯，血脈只會壹步步退化，他沒資格有妳這樣的後代，他做夢。”
　　“您稍等壹下。”
　　“嗯，怎麽了？”
　　卡倫從自己身上的神袍上摘下兩顆紐扣，走到布肯面前，指尖勾動，拆解了這件神袍內破損的內嵌陣法，讓絲線分解出來，重新纏繞，將這兩顆紐扣補了回去。
　　順便，將自凈陣法補全，原本因戰鬥而破損的神袍，逐漸變得幹凈了，就是變薄和變緊了壹點。
　　“妳知道我要去見誰？”
　　“猜到了。”
　　“他又告訴妳了？”
　　“沒有，剛剛聊天時，妳壹直在摳去指甲裏的汙泥。”
　　“那只是我的個人習慣。”
　　“面見他，該莊重壹點的。”
　　布肯執拗道：“哼，他只是妳們的大祭祀。”
　　卡倫將自己身上的那條裝飾用的皮鞭解下來，遞給了布肯。
　　布肯咽了口唾沫，甩過臉，將皮鞭接了過來系在了自己腰上，嘴裏嘟囔著：
　　“畢竟是大祭祀……”
　　卡倫走進屋子，客廳內，坐在沙發上的希米麗斯側過身，讓自己的胯部顯得更有線條感，對卡倫挑逗道：
　　“妳喜歡這樣的，是麽？”
　　“無趣。”
　　希米麗斯沒生氣，坐正了身子，說道：“還以為妳會喜歡。”
　　卡倫在對面沙發上坐下，拿起茶幾上擺放的毛巾，捏碎了裏面的水珠，開始擦手。
　　“妳在生活裏，應該也是壹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
　　做妳的妻子需要有壹個恬淡的性格，在妳需要時，她才有出現的必要，其他時候，她最好安安靜靜地自己待著，絕大部分時候，她只會以未婚妻的身份出現在妳的自我介紹裏。”
　　“打掃戰場時發現了壹個屍坑，據俘虜說，是他們特意抓來的荒漠女神官，有幾個遺體裏，有身孕了。”
　　“妳看，我丈夫多聽話呀，不是麽？”
　　“和這樣的人做夫妻，挺可憐的，明明很惡心很瞧不起很不在乎，為了兩個家族的聯姻，卻還要故意做出嫉妒的姿態。
　　妳在調侃我時，有沒有想過，自己過得是個什麽邋遢婚姻？”
　　“妳都說了，我不在乎婚姻。”
　　“妳不在乎的是他，但妳在乎婚姻，否則妳完全可以用更平和的方式去對待他，大家各玩各的，妳控制他不過是借此發泄對婚姻的不滿。
　　當然，妳在妳們生命神教應該屬於壹種異類，有婚姻潔癖。”
　　希米麗斯沒有否認，她只是冷笑道：“不愧是秩序之鞭下壹任執鞭人。”
　　“是妳先挑釁的。”
　　“看來，他們兩個不在，妳連表演的欲望都沒有了。”
　　這時，拉博塔和戴爾森從樓梯上走下來。
　　拉博塔說道：“怎麽，我們兩個不在妳們聊得不愉快了？”
　　希米麗斯搖頭道：“不要自我感覺良好，我說的是那兩位。”
　　拉博塔和戴爾森在沙發上坐下，戴爾森笑道：“剛剛我和拉博塔對了壹下賬，猜猜我們發現了什麽？”
　　戴爾森轉而看向卡倫，說道：“在我月神教和輪回開戰前，我們雙方傳教區重疊位置，爆發了很多起摩擦、沖突和襲擊，但在各自對賬之後發現，有八成，不是我們兩邊動的手。
　　卡倫部長，妳難道不覺得很奇怪麽？”
　　卡倫很平靜地說道：“沒有八成，至多兩到三成。”
　　拉博塔說道：“誤差這麽大麽？”
　　卡倫點了點頭：“不過是有些事太惡心了，妳們各自都不願意承認，就都推給我秩序神教了而已。”
　　戴爾森說道：“到底是不光彩的。”
　　“沒什麽不光彩的，是妳月神教趁著輪回剛被我秩序打敗，想要趁機侵占輪回的地盤，然後被我秩序來回拉架，這才造成雖然名義上還是正統神教實際底蘊受損極其嚴重的事實。
　　自己的愚蠢導致的錯誤，就不要企圖遮掩和粉飾了，自己騙自己玩而已。”
　　戴爾森和拉博塔都沈默了。
　　希米麗斯則開口道：“去嘗試習慣吧，以後就是他來負責和我們打交道了。”
　　戴爾森搖了搖頭，感慨道：“我們要習慣的不是執鞭人也不是接班人，而是要習慣秩序。”
　　拉博塔摸了摸懷中的寵物：“就是不知道諸神歸來後新的格局，秩序神教是否能習慣。”
　　“呵呵呵……”
　　卡倫笑了，
　　說道：
　　“還真挺難習慣的，畢竟當我主歸來時，我們就要重新回到上個紀元末期的霸主時代了。”
　　天，就這樣子被聊死了。
　　卡倫起身，來到廚房，卷起神袍袖子，希莉幫卡倫系上圍裙，然後很自然地切換到給卡倫打下手的狀態。
　　忙活了許久，菜肴終於準備好了。
　　奧吉和黛那來到廚房門口，目露期待，她們曾在卡倫家裏住過壹段時間，對卡倫和希莉的廚藝，很是想念。
　　卡倫壹邊解開圍裙壹邊對站在門口的兩人說道：
　　“端菜，擺盤，註意這些是分好的，我們在廚房裏吃，輕松壹點。”
　　奧吉和黛那很聽話地進來做事。
　　不過，很快，卡倫就發現外面的動靜消失了。
　　卡倫走出來，餐桌那裏，布肯已經坐下，他回來了，像是個鬼魅，執鞭人卻並不在。
　　這使得希米麗斯三人，也變得很謹慎，像是三只小鵪鶉。
　　因為布肯的眼睛，紅得嚇人，有種隨時可能暴起殺人的感覺。
　　高高在上的執鞭人妳會畏懼，但不至於到這種程度，因為執鞭人不會做沒有條理的事，可眼下這位前任執鞭人，以他目前的處境真的什麽事都可能幹出來。
　　卡倫回頭看向廚房裏的希莉：“再單獨勻出來壹小份。”
　　“好的，少爺。”
　　餐桌布置好後，黛那和奧吉沒有在餐廳多待，直接進了廚房。
　　希米麗斯三人猶豫了壹下，也進了廚房，這還真是將“怕死”演繹到了極致。
　　沒辦法，總不能讓布肯壹個人孤零零地用餐，原本沒打算上桌的卡倫只能在旁邊坐下。
　　布肯問道：“可以開吃了麽？”
　　“可以了，您用吧。”
　　“好。”
　　布肯拿起餐具，開始用餐，他進食的速度很快，全程狼吞虎咽。
　　卡倫就吃了壹點，喝了壹碗湯，其余的，都被布肯卷入了嘴裏。
　　放下餐具，布肯開口道：“抱歉，菜肴很美味，但我的心情不適合好好品嘗。”
　　“夠麽？”
　　“飽了。”
　　“嗯。”
　　“洗澡吧。”
　　“剛用過餐，不適宜洗澡。”
　　“不講究了，我不死，人家嫌煩，還得繼續看著我。”
　　“好的。”
　　弗登的身影出現在二樓，他手裏夾著壹根雪茄，沒下樓，而是推開自己書房門，然後看見書桌上用小盤裝著壹份份壹人食的菜品。
　　“呵。”弗登笑了，坐下來，拿起餐具試了兩道菜，“味道居然真的很不錯。”
　　弗登開始專註用餐，吃完後，弗登後背往椅子上輕輕壹靠，陷入了沈思：
　　“《秩序之光》裏也沒特意記載哪位大人廚藝好的？”
　　……
　　壹樓有間比較大的盥洗室，布肯脫去了衣服，坐進了浴缸。
　　卡倫拿起毛巾，開始幫他搓洗。
　　倒沒什麽伺候人的屈辱感，因為這感覺，就和以前服務那些“客戶”壹樣，反正布肯也快變成死人了。
　　這個時候對身體的擦拭，有壹種特殊的寓意。
　　出生時的清洗，讓妳幹凈地面對這個世界；死亡時的清洗，則讓妳體面地和這個世界告別。
　　坐在浴缸裏的布肯擡起手，盥洗室立刻被結界覆蓋。
　　布肯開口道：“我見到他了。”
　　卡倫：“嗯。”
　　“他允許我進第壹騎士團，妳知道的，妳們的執鞭人在他面前，是不敢做任何反駁的。”
　　“挺好的，恭喜妳。”
　　卡倫手頭的工作沒有停下，甚至，沒有壹丁點的停頓。
　　布肯問道：“妳不失望麽？本來要給妳的東西，給不了了。”
　　卡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有壹點吧。”
　　“只有壹點？”
　　“嗯。”
　　“妳小子，知道我主動給出的傳承，意味著什麽嗎？”
　　“知道。”
　　“裝的不在乎？”
　　“您執著這個做什麽？”
　　“執著這個做什麽？因為我放棄了進入第壹騎士團的機會。”
　　“嗯？”
　　“不是因為妳。”
　　卡倫笑了：“我知道。”
　　“妳又知道什麽了？”
　　“自卑了，覺得沒臉了，不好意思了，格局上被打壓下去了。”
　　“妳……”
　　“生氣了，憤怒了，壹股火憋在心底，不知道該沖著誰發，總之，很難受。”
　　“妳這家夥……”
　　“妳能感受到他不是在玩權術手段，他是不在乎，拿得起，也放得下，更看得開，這就讓妳更壓抑了。”
　　“好了，可以了，可以了，打住！”
　　卡倫不再說話，繼續給布肯搓背。
　　老家夥身上的傷真不少，有些傷的屬性殘留壹直延續到現在，哪怕是教會醫院，也沒辦法修復。
　　“妳小子是妳們大祭祀肚子裏的蟲子麽？”
　　卡倫搖搖頭，其實，是自己這樣看待布肯而已。
　　只不過，大祭祀的氣量，比自己要大得多。
　　澡洗好了，卡倫幫布肯換上新的秩序神袍，壹件最普通常見的基層神官款式。
　　在卡倫整理完後，布肯很是細心地將神袍每壹個細節都輕輕撫過，然後站到鏡子前，端詳著鏡子裏的自己。
　　他問道：
　　“妳還記得自己第壹次穿上秩序神袍的感覺麽？”
　　“不記得了。”
　　“這麽年輕，卻不記事了？”
　　“穿上時，覺得會穿上壹輩子，所以只有等要脫下時，才會回憶起第壹次。”
　　“唉。”布肯沈默了壹會兒，笑道，“我第壹件神袍，只穿了三天，就在壹次任務中壞掉了，那次任務分得的點券，都不夠我買壹件新的，只能等上面重新配發，不得已之下去世俗裏的裁縫鋪裏，定做了壹件普通的。”
　　卡倫靜靜地聽著。
　　“那時候啊，我就對我的同伴說，以後等我坐到了上面，壹定要改善基層神官的福利待遇。”
　　“嗯，應該的。”
　　“我沒兌現完自己說的話，但我們秩序之鞭的神袍配發效率，是所有系統裏最高的。”
　　“是的，沒錯。”
　　“是我的功勞。”
　　布肯走到窗戶邊，看向窗外，從這裏，可以看見壹部分大海的蔚藍。
　　“妳那條龍呢？”
　　“在和妳的章魚玩吧。”
　　“她們能玩什麽？”
　　“詢問它是想被紅燒還是被清蒸。”
　　“呵呵，好吧，確實是妳養的龍，嘴巴也挺挑剔的。”
　　“讓您見笑了。”
　　“它很乖的，也很聰明，雖然這次占蔔錯了，但這應該是弗登做的局，不怪它。”
　　“我把她們喊過來吧，再見壹面？”
　　“不用了，我走的時候，它會有感應的，行了，不磨蹭了，開始吧。”
　　“就在這裏？”
　　“就在這裏。”
　　布肯轉身，面對著卡倫：“妳準備好了麽？”
　　“準備好了。”
　　二樓書房。
　　飯後獨酌紅酒的弗登嘆了口氣，說道：“終於要開始了。”
　　……
　　黑色的星芒，出現在了腳下，將布肯和卡倫圈住。
　　布肯說道：“我的身體已經進入衰敗期了，再加上老傷很多，殘留的東西也很多，妳就不要拿來熬湯喝了。”
　　“這個玩笑，可並不是那麽好笑。”
　　“哈哈哈……”
　　這種傳承和饋贈，本就和身體的關系不大，畢竟神官又不是妖獸。
　　主要還是靈性力量和靈魂力量的投送，但這壹過程損耗會很大，而且壹不留神，容易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布肯伸出右手食指，抵在自己眉心。
　　他的靈魂，開始燃燒，靈性力量，也逐漸沸騰。
　　卡倫安靜地等待著。
　　外面客廳裏，已經從廚房裏出來的希米麗斯三人，不時將目光投送到盥洗室的門上，最開始由布肯布置的屏蔽結界只是拿來聊天的，現在在這麽強烈的力量波動下，氣息早就開始外泄了。
　　希米麗斯三人，也清楚裏面正在發生什麽。
　　如果他們真的要貫徹先前草甸上聊天時說的，找機會剪除掉卡倫；那麽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但沒人會這麽做，這裏是秩序的地盤，那兩位敢就在三人眼皮底下進行，就不擔心自己三人會做什麽幹預，或者說，是不信自己三人能做什麽幹預。
　　戴爾森說道：“我有點害怕了。”
　　拉博塔點了點頭：“誰能想到，最後是這樣的壹個結局。”
　　希米麗斯說道：“真是……瘋子神教。”
　　掠奪、饋贈、吸收、傳承，這些在其他神教裏也並不罕見。
　　可問題就是，布肯與弗登之間的對立關系。
　　前壹刻還在互相拼殺，下壹刻，布肯就願意將自己的壹切饋贈給弗登指定的年輕接班人，然後自己去死。
　　希米麗斯三人感慨的，不是個人的關系，甚至不是眼前這件事，而是從眼前這件事中折射出來的，秩序神教的高層政治鬥爭邏輯。
　　鬥爭、派系，沒有哪個神教能例外，都有。
　　但秩序神教歷史上，就從未出現過大規模的內部對抗與割裂，也就是未曾爆發過真正算得上烈度的內戰，他們總是能將矛盾，局限在某個特定圈子裏，不會波及到全教。
　　在漫長的紀元史中，這是極為罕見的。很多神教在上個紀元裏，還爆發過神祇之間的鬥爭，在這個紀元裏，多少都經歷過幾次全教範圍內的大動蕩。
　　像沙漠與荒漠這種的大面積全面內戰，其實也不算什麽新鮮事，只不過它這次運氣不好，正好成了秩序壹派和其他教會聯盟角力的戰場而已。
　　戴爾森好奇道：“是怎麽做到的？這絕不是運氣好。”
　　希米麗斯回答道：“可能，是因為他們覺得，他們的第壹騎士團壹直在盯著他們，他們更擔心，事情做得太難看，死後不好意思進第壹騎士團。”
　　……
　　布肯身上被壹圈晶瑩所包裹，準備工作正在持續。
　　這壹幕，像極了餓癮吞安卡拉時，安卡拉壹開始進行的主動操作。
　　但卡倫並不擔心布肯會像安卡拉那次壹樣，也來壹次反悔和偷襲。
　　因為那個安卡拉只是壹個破碎的神，而布肯，則是壹個完整的人。
　　與此同時，海邊，紅色大章魚身上開始溢散出腥紅的濃香液體，它正在縮小，將身體和靈魂精華主動凝結出來。
　　為了讓小康娜吃起來口感更好，它還主動拘了壹些海水上來，給自己加了鹽調了味。
　　小康娜也沒有扭捏，化為龍形，龍軀現在已經有兩百多米長。
　　“唔，雖然有壹點不好意思，但請妳放心，我會好好把妳吃下的，不會浪費的！”
　　……
　　“這個時候，這種氛圍，好像應該說些什麽，但我向來不喜歡這種場合，弗登也不喜歡，但我看過妳的報道，妳似乎很適應。”
　　卡倫回答道：“那是因為我還不是執鞭人。”
　　“呵呵，也對。”
　　布肯擡頭向上看去，弗登，妳確定不下來麽，接下來才是風險最大的時刻，妳就不在旁邊近距離盯壹下？
　　“卡倫，妳準備好了麽？”
　　“準備好了。”
　　卡倫閉上眼，在心底道：壹人壹半，妳毀約的話，就沒有下壹次了。
　　靈魂深處的泥沼中，餓癮雕塑緩緩擡起頭。
　　布肯：“記住，不要勉強，妳的天賦本就很高了，這種傳承，其實會扼殺部分妳的潛力，強行吃太多，也是虧本的，畢竟妳還年輕。”
　　“不會的。”
　　“嗯，妳心裏有數就好。”
　　布肯將食指，抵在了卡倫的眉心，靈魂力量和靈性力量，開始向卡倫灌輸。
　　海邊，小康娜張開嘴，血色章魚開始沒入龍嘴。
　　兩個位置的饋贈，同時在開始。
　　布肯微笑道：“老夥計，別怪我，誰叫妳占蔔錯了呢，這就沒辦法了，我們得壹起死了，呵呵。”
　　海邊，血色章魚發出了嗚咽，像是在做著回應，不過聲音裏也沒什麽悲傷。
　　二樓書房，弗登嘴角露出了壹抹笑容，輕輕搖晃著手中的紅酒杯：
　　“布肯啊，妳會大吃壹驚的，我保證。”
　　……
　　布肯的靈魂意識攜帶著饋贈，來到了卡倫的靈魂空間；
　　章魚的靈魂意識攜帶著饋贈，來到了小康娜的靈魂空間。
　　章魚擡起頭，原本充滿著智慧的目光，剎那間被震驚所充斥，壹尊偉岸威嚴的龍神虛影，正立在這裏！
　　“嗚嗚嗚……”
　　章魚的意識做臣服狀，叛逆龍神的龍威，在妖獸世界裏，幾乎是至高的存在。
　　在上個紀元，非人形神祇地位普遍低下，叛逆龍神是其中的壹個例外，它的事跡，在妖獸圈裏被廣泛流傳。
　　布肯擡起頭，
　　他的神情凝固了，
　　因為他看見了偉大的秩序之神。
　　壹時間，他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情緒和思維來面對這壹情景。
　　“妳是……不……您……偉大的您……我主……”
　　最終，在意識消散前，強烈的情緒刺激以及無法用語言描繪出的激動，讓布肯做出了壹個秩序信徒最本能地動作，也是秩序信徒最純粹的反應；
　　他將雙臂交叉，置於胸前，誠聲道：
　　“贊美……偉大的秩序之神！”
　　緊接著，
　　布肯右手握拳，重重地擊打在自己胸口，雖然靈魂意識此時已經消散壹半，也不可能發出碰撞聲音，但這壹記“悶響”，卻很鏗鏘有力。
　　身為前任執鞭人，布肯用靈魂意念對著偉大的主，堅定地喊道：
　　“執鞭，為了秩序！！！”
　　做完這些後，他的靈魂意識逐漸分解。
　　有無窮的遺憾，因為他在看見“秩序”後，已經沒有時間了；有完全的滿足，因為他已經向偉大的秩序貢獻出了壹切。
　　在意識存在的最後壹刻，他發出了這樣的壹聲感慨：
　　“老夥計啊……妳的占蔔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