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六十章 後院點火

　　楊帆瞇了瞇眼睛，道：“我的確想到了壹個辦法，等妳來就是為了和妳參詳壹番。不過，我還有兩點疑問，如果不能確認，便不知道我的法子是否能對癥下藥了。”
　　沈沐夾了口白灼菠菜，在茱萸制成的辣子油裏蘸了蘸，壹邊有滋有味地嚼著，壹邊看著楊帆。楊帆道：“突厥於今冬突然在河北、隴右壹帶向我朝發動全面進攻，這樣大規模的戰事前所未有。
　　而吐蕃也幾乎與此同時調兵遣將，在川陜壹帶開始秘密活動，突厥與吐蕃之間是否互通聲息，這是不是壹次聯手行動？如果不是，他們雙方為何配合如此默契，如果是，為何突厥早已發動而吐蕃卻遲緩若斯？”
　　沈沐道：“第二呢？”
　　楊帆道：“如果吐蕃意在與突厥聯手，趁我都城剛剛西遷，立足未穩，想要侵占中原的話，突厥又何必派遣使者向我朝請求和親呢？那吐蕃使節迄今還住在四方館裏不肯離去，天天糾纏不休，可見和親之意甚誠。
　　可是自從突厥入侵我朝的消息傳來之後，他反而變得安靜了，這可不符合他們壹貫的做法，吐蕃人在這時候不趁火打劫、提出更多附加條件，反而這麽通情達理？這也是我懷疑他們兩國有所圖謀的原因。”
　　沈沐靜靜地思索了片刻，緩緩說道：“我此番前往各大世家，最後壹處去的隴右。回程時便大雪紛飛，跋涉艱難，今冬不只長安地區連降大雪，吐蕃地區更是如此。小飛將張義今冬正在吐蕃境內活動，他得到的消息說，吐蕃不只在川陜壹帶活動，在康寧壹帶也正秘密調兵遣將。”
　　楊帆目芒壹縮，脫口道：“妳是說，吐蕃與突厥聯手出兵是實，吐蕃之所以沒有及時配合突厥的行動，並非吐蕃不想配合突厥的行動，而是因為連番大雪，使他們行動遲緩，這才延誤了行程？”
　　沈沐道：“很可能就是如此！今天的雪下得太大，十數年難得壹見。而這壹點，突厥與吐蕃若有合謀，當時壹定無法算計到，以致吐蕃不能及時發兵，無法與突厥遙相呼應，否則我朝必定兩面受敵。”
　　楊帆慢慢端起杯，沈吟道：“然則吐蕃和親又是為了什麽呢？他們以兩千匹好馬、兩千兩黃金作為貢物，又以明珠壹斛、美人兒數車用來交通我朝大臣，吐蕃既決意與我朝壹戰，又何必多此壹舉？”
　　沈沐道：“我從西北來，還聽說壹件事。”
　　楊帆睨了他壹眼，道：“妳能不能壹次說完？”
　　沈沐壹笑，慢慢呷了口酒，細細品味壹番，這才把酒壹口飲下，悠然答道：“突厥也向我朝派出了和親使者，他們要把默咄的小女兒嫁給咱們大周的皇太孫。”
　　楊帆蹙眉道：“他們還來？上次他們就說要嫁女兒，結果把武延秀騙到突厥，壹直扣到現在還沒放回來，如今還想把皇太孫騙去不成？”
　　沈沐道：“如果他們故伎重施，我朝自然不會再次上當。不過，這壹次他們的條件很寬松，如果我朝皇帝答應和親，他們會把武延秀釋還我朝，同時皇太孫不必親往突厥迎親，只在兩國邊境處迎接突厥公主即可。”
　　沈沐向楊帆眨了眨眼，笑道：“妳看，人家很有誠意啊！”
　　楊帆怔住了。
　　沈沐道：“吐蕃先禮後兵，壹面派出使節和親，壹面調兵遣將。而突厥則先兵後禮，先行出動兵馬入寇我朝，又‘滿懷誠意’地派出使節要與我朝和親，妳說這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
　　楊帆心中隱隱捕捉到了什麽，可壹時又無法想得透徹，他放下筷子，靜靜地思索起來。過了半晌，楊帆霍然壹擡雙目，正對上沈沐那雙微笑的眼睛，沈沐悠然問道：“妳想到了？”
　　楊帆道：“如果我是吐蕃王，妳是突厥可汗！武周皇帝突然遷都於長安，而長安比洛陽更接近吐蕃和突厥，武周壹旦定都長安，勢必加重關中和隴右的軍力，臥榻之旁，猛虎窺伺，令人不安吶！”
　　沈沐道：“是啊！所以，我就找妳商量，決定趁武周立足未穩，聯手發兵攻打武周。以妳我兩國的軍力，想滅亡武周固然是辦不到，但是順利的話，我們可以把武周皇帝趕回洛陽，運氣好的話，我們還可以在隴右河北，康寧川陜地區，占上壹大塊土地。”
　　楊帆眉頭壹皺，說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慎。如果行動失敗怎麽辦？壹旦武周大勝，那麽武周不但將在關中站穩腳跟，而且聲威大熾，妳我那時更要寢食難安了！”
　　沈沐道：“所以啊，未慮勝，先慮敗，咱們得預留後手，打得贏咱就打，打不贏就和親。”
　　楊帆道：“和親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攀親戚。”
　　沈沐道：“那是自然，咱們打不贏，拍拍屁股就走，武周是無力追入我們國內的，又何必多此壹舉攀這個親家。”
　　楊帆道：“那麽跟誰和親就得好好想壹想了。皇太子和相王兩家，只有相王還有女兒待嫁，不如我就指定相王做我的丈人，娶他壹個女兒。”
　　沈沐道：“哎呀，被妳搶了先了。那我只好吃點虧，挑個女兒嫁給他們的皇太孫。”
　　楊帆道：“妳我聯兵，武周皇帝也壹定頭痛得很，我們想罷戰和親，她壹定求之不得。到時候，我就是相王殿下的女婿，妳就是太孫殿下的丈人，咱們‘壹心壹意’地幫著自己家親戚，武周就熱鬧起來啦！”
　　沈沐道：“好極了！有咱們幫忙，壹定越幫越忙，到時候兄弟鬩墻，咱們通過戰爭達不到的目的，或許通過和親兵不血刃就能完成了！”
　　楊帆道：“可是皇太子和相王兩位殿下要是不需要咱們幫忙呢？”
　　沈沐正色道：“那怎麽成？我這個老丈人替自己的女兒和將來的小外孫出頭，理直氣壯啊，誰敢攔我？”
　　楊帆頷首道：“有道理！那我這當女婿的，為老丈人和大舅哥出頭，也是名正言順了。”
　　兩人對望壹眼，忽然同時大笑起來。
　　“當”的壹聲清音，二人又對飲了壹杯。
　　楊帆道：“虧得這場大雪，使突厥和吐蕃的聯合行動受到了挫折，吐蕃沒能及時響應突厥的行動，我朝兵馬調動起來還算從容，突厥哪今雖在河北、隴右壹帶全面出擊，我朝始終沒有出動駐紮在關中地區的精兵，眼下東部和南部各道的兵馬業已集結起來，隨時可以北上赴援了。”
　　沈沐道：“但吐蕃兵馬雖因大雪延誤了行動，可他們早晚還是會來，雖然我們已經有了準備，不至於讓他們討個大便宜，可壹場大亂終究難免。介時他們若提出和親，皇帝必然答應，吐蕃和突厥若以此插手我朝內政，必成心腹大患！”
　　楊帆道：“若是兵來將擋，就算擊退來犯之敵，最終也不免會出現和親之局，從而使他們有藉口幹涉我朝內政。而要擊退來犯之敵，又不讓皇帝同意和親，那就只有壹個辦法——促使兩國主動收兵！”
　　沈沐沈吟道：“讓他們自己主動……，那除非釜底抽薪了。”
　　楊帆點了點頭，道：“我想的正是這個主意。突騎施部落首領烏質勒在妳的扶持下，如今已經取代斛瑟羅，成為西突厥十姓部落的可汗，如果妳能讓他在突厥腹心捅上壹刀，妳說突厥會不會退兵？”
　　沈沐凝眸思索片刻，緩緩答道：“我雖能對烏質勒施加壹定的影響，但是要發動十姓部落兵馬攻打東突厥，茲事體大，就算烏質勒肯答應，他也未必能說服十姓部落的首領，沒有足夠的好處他們不會出兵的……”
　　楊帆道：“以隱宗壹家之力，或者不能促成東西突厥壹戰，但是如果皇帝陛下也派出使節，對十姓部落予以封賞，再要他們出兵攻打默啜，在突厥西南壹角燒上壹把野火呢？”
　　沈沐慢慢點了點頭，道：“若是明裏有朝廷蠱惑，暗中有隱宗慫恿，雙管齊下，此事可成。不過，吐蕃方面又怎麽辦？”
　　楊帆微笑著舉起杯，道：“吐蕃後院的那把火，就由我來燒吧！”
　　“妳？”
　　沈沐微微壹詫，隨即便反應過來，道：“這把火，妳準備燒在吐蕃東南？”
　　楊帆笑道：“北面和西面，沈兄已經營多年，兄弟不好插足，只好往別處發展了。”
　　西域地區是隱宗經營多年的所在，而北方自沈沐被“發配”新羅，也迅速擴大了他們在北方的影響，何況那壹帶本就是七宗五姓的根基，兩者很容易就連成壹片，楊帆若不想與隱宗產生利益沖突，只能另辟蹊徑。如今聽他所言，不只南方，就連東方也成了他的勢力範圍。
　　沈沐知道當年楊帆平定東南六道之亂，與南疆多位部落頭人建立了極其密切的關系，還與其中幾位重要部落首領結拜為兄弟，有此基礎，再加上顯宗的強大實力，想把他的勢力滲透到南疆易如反掌。
　　但東方除了日本，全是茫茫大海，顯宗在東方如何立足，又如何擴展的實力，沈沐就壹無所知了，心中於欽佩之余，對楊帆的手段也不免起了好奇之心。不過，他也知道，事關顯宗機密，楊帆是不會對他透露其中原委的。
　　沈沐舉起杯道：“既如此，咱們這兩把火就燒起來吧，且看誰燒得更旺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