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狗頭軍師

　　淩破天定睛向寨子上看了看，看清楊帆模樣，便大笑起來，道：“真他娘的見鬼了，這是什麽欽差，老子不認識！”
　　“妳不認識我，我也是欽差！”
　　事已至此，楊帆不能不說話了，他是練過內家功夫的人，提氣吐納，聲音飄得既遠且清，山寨上下人人聽得清楚。
　　“本欽差奉旨巡視諸道流人，兼有督察前任欽差黃景容之責。黃景容處事不當，激反烏白兩蠻，此事本欽差查得壹清二楚。妳等速速退去，不得再戰，本欽差要面見烏白兩蠻土司，妥善解決此事！”
　　淩破天的語氣有些弱下來，道：“妳……妳說妳是欽差，有什麽憑據？”
　　楊帆道：“我有聖旨在手，妳有膽量上來看麽？”
　　淩破天楞了楞，哼道：“妳唬我？本官壹旦上了寨墻，還回得來麽？”
　　楊帆道：“我就知道妳不會上來，可是本欽差的聖旨是至關重要的信物，卻也不能擲下寨子去。我這裏還有‘勘合’壹枚，妳既是朝廷官員，應當認得，且拿去看看。”
　　楊帆扭頭對薰兒道：“我的馬在妳們手裏，馬鞍裏有壹枚印信，叫人取來，否則他們不會相信我的身份。”
　　薰兒派人把楊帆的馬牽來，楊帆的“勘合”就藏在馬鞍前邊的扶手處，外包皮革的木質翹起處掀開，中間有壹個小小的暗盒，打開來便是壹枚黃澄澄的印信，薰兒叫人把印信用方才充作白旗的那匹布包起來，遠遠地擲到寨下，淩破天叫人去把那印信拾了回來。
　　淩破天打開白布取出那方銅印仔細壹看，不由暗暗吃驚。他在都督府做事，勘合自然是認識的，這方印的規格、花紋、銘文，不是輕易就能偽造出來的，更不可能在急切間造出來，寨上這人只怕真是朝廷官員。
　　楊帆又道：“本欽差在嶲州已與黃禦史見過面，妳持此印去見他，自可證明本欽差身份。妳告訴黃禦史，固守姚州城，不得再啟戰端，叫他派員來與本欽差共謀合議。”
　　淩破天臉上陰晴不定，猶豫半晌，終究不敢無視楊帆的欽差身份悍然下令攻山，他咬了咬牙，揚聲道：“好！既然如此，那下官這就趕回姚州城，這枚勘合的真偽，還需黃禦史與諸位官員驗過，下官需要攜走，告辭了！”
　　淩破天往山寨上拱了拱手，大吼道：“收兵！”
　　薰兒見姚州兵馬果然退卻，不禁雀躍道：“哈！妳這身份還真管用！”
　　楊帆的臉色卻有些陰沈，沈默片刻，對薰兒姑娘道：“妳這寨中百姓，能否盡數遷走？”
　　薰兒奇怪地看了他壹眼，沒有問他為何要遷走，而是直接答道：“很難。這就是他們的家，也許他們的茅屋草舍和些許簡陋的什物不會看在妳的眼中，可那就是他們的全部財產，他們不會舍得離開。
　　而且眼下這種情況，寨中不只有許多老弱婦孺，還有不少傷殘的戰士，想要離開就更難了。這河白寨子雖是我們的地盤，卻太過於靠前，左右參差分布的都是文氏部落，現在兩族已經結仇，如果我們離開，他們壹定會趁火打劫，妳的聖旨能退官兵，卻退不了那些殺紅了眼的部落勇士。”
　　楊帆又向她問了問，這才弄清這個河白寨的地理位置。
　　白蠻的大部分都是蠻化了的漢人，他們自稱華人。華人就是華夏族人。唐人許渾的詩中就有“恩沾殘類從歸去，莫使華人雜犬戎”之語，當時以漢人自稱的還比較少，少數民族多以漢人稱中原人，而漢人則自稱華人。
　　這個河白寨子的白蠻人自然也不例外，但他們成為白蠻的壹分子的時間比較短，壹共才兩百多年，祖上有楊、李、趙、董、陳等十余姓，都是華人，因為中原兵荒馬亂，逃到這個地方，當時這裏還沒有那麽多的村寨，是壹片未曾開辟過的荒蕪之地。
　　他們在此開山辟寨，整理梯田，後來又與當地蠻族通婚聯姻，漸漸成為白蠻的壹員，但是兩百多年的發展，這原本壹片荒蕪的地方已經建起了許多村寨，白蠻的勢力並沒有向這個方向擴張，這些村寨都是文氏部落的，所以河白寨子就成了白蠻最突出於外的壹個寨子，在其左右的村寨並非同族。
　　楊帆聽明白它的具體位置後，知道這處山寨雖然孤立無援，可壹旦棄守反而更加危險，也不能再勸他們離開了。同時，獲悉這寨中百姓本與自己同為華夏壹族，其中甚至還有姓楊的人，便更起了維護之心。
　　薰兒向他說明情況後，這才問道：“為何要遷走？妳不是已經退了兵麽？”
　　楊帆道：“沒錯！這些兵是姚州兵，他們不敢擔上莫大的幹系貿然攻山，那就只能退卻了。可我拿不準黃景容會怎麽決定。”
　　薰兒壹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定了楊帆，奇怪地問道：“妳這是什麽意思？”
　　楊帆沈聲道：“也許，他會按我說的收兵罷戰，派人來和談。也許，下壹次來的兵馬會更多。”
　　薰兒咬著薄薄的紅唇，乜著他道：“妳唬我？他就不怕我壹怒之下殺了妳麽？”
　　楊帆苦笑道：“我跟他壹向不合，他恨不得除我而後快，妳要殺我，恐怕正合他意。”
　　薰兒納罕地道：“他敢這麽做？他不怕激怒妳們的皇帝陛下？”
　　楊帆搖頭道：“薰兒姑娘，皇帝管理的江山比妳阿爹管理的領土要大壹萬倍，妳阿爹手下或許有十幾位頭人，而且他們隨時可以見到土司。而皇帝手下的官員卻有數萬人，他們大部分壹輩子都只能守在皇帝指定由他治理的土地上，沒有聖旨根本不可以到別的地方去，更不要說見到皇帝了。
　　而皇帝，永遠住在壹座城那麽大的宮殿裏，她所知道的壹切，都是她的臣子們告訴她的，而不是她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如果我死在這裏，皇帝聽到的壹定是黃景容想要告訴她的壹番話，那時不但黃景容不會受到懲罰，說不定還會升官。”
　　薰兒瞪大眼睛看著他，有些難以理解他說的話，過了半晌她才搖搖頭道：“我想不通，我父親手下的頭人裏面，也曾有過陽奉陰違不太聽話的，被我父親發現後懲治了。可即便是那樣的人，也不可能有這麽大的膽子。”
　　楊帆道：“這件事妳當然不明白，現在也沒有時間讓妳慢慢明白了。妳既然是代表妳父親來到這兒的，妳現在只有兩件事需要馬上去做！”
　　薰兒詫異地道：“我要做什麽？”
　　楊帆道：“第壹件事，妳要馬上派人去找妳的父親，把這裏的情況告訴他，叫他分兵來救。同時，把我在這裏的消息也告訴他，妳對他說，如果真的激怒了朝廷，對他沒有半點好處，叫他馬上同我和談。
　　唉！其實最好的辦法，是妳送我過去，估計妳是不肯的，而且，現在真讓我走，我也不放心，如果我去見妳的父親，妳和這寨子裏的人卻被壹網打盡，我和令尊怕也沒什麽好談的了。”
　　薰兒裝作沒有聽見他後半段話，又問：“那第二件事是什麽？”
　　楊帆沒好氣地瞪了她壹眼道：“我剛才那番話白說了？備戰！當然是備戰！寨墻要壘高壹些，容易倒坍的地方要加固壹下，妳們的寨子裏沒有水源，要趁著他們退兵，趕緊多背些水來以備堅守。
　　還有，得制造些守城的器械！如果黃景源鐵了心想讓我死在這兒，他是不敢派來援的朝廷官兵的，所能動用的只能是文皓和雲軒的土兵，可是這些土兵人數多了，妳們這麽低矮的寨墻怕也不易抵擋。”
　　楊帆被她捆在那兒，雙手還反縛在身後，明明是個階下囚，侃侃而談的卻似成了她的軍師，薰兒也不惱，聽他說得有理，馬上從善如流，依照他的吩咐安排起來。
　　薰兒派了幾個騎術好的寨丁離開山寨，抄小道離開去找薰期土司，把這裏的情況和有位欽差意圖同他和談的消息速速報上去。然後又讓村中老幼婦孺背起竹簍下山挑水，青壯的漢子則負責加固寨墻。
　　楊帆倒縛著雙手壹直跟在薰兒身邊，這座山寨實在是沒有打過什麽激烈的攻防戰，寨子裏的人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在薰兒和高青山的指揮下，山寨裏的人做事很認真，可是他們忙得滿頭大汗，偏偏忙不到點子上。
　　楊帆實在忍無可忍了，不禁跟在薰兒身邊，她走到哪裏，楊帆就吐槽到哪裏，薰兒只要聽他吐槽的有理，便馬上改正，楊帆對於安營紮寨、城池防守方面的知識雖只是半瓶醋，可是對這個作戰技巧極度原始的寨子來說卻已是高明之極。
　　楊帆壹路吐槽，越說越順溜，直說得唾沫橫飛。
　　薰兒忽地轉過身來，瞪著他道：“妳來！”
　　楊帆壹怔，道：“什麽我來？”
　　薰兒悻悻地道：“既然妳這麽本事，當然是妳來指揮如何加固城池、如何加強防禦。”
　　楊帆向她扭轉了扭身子，道：“妳想讓我替妳參謀軍事，至少也該先替我解開繩索吧？”
　　薰兒吐了吐舌頭，失聲道：“啊！我忘了。來人哪，替他解開繩子。”
　　楊帆瞪著她，不敢置信地道：“妳……壹直不解開我的繩子，不是因為不信任我，而是因為……妳忘了？”
　　薰兒理直氣壯地道：“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