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四章 暗渡陳倉

　　天光大亮的時候，眾人早已用過了早餐，打點行裝準備上路了，這時候太平公主才吩咐壹聲，不壹會兒，眾人就看到廬陵王在太平公主兩個貼身女衛的扶持下從內室裏走出來。
　　這小小的宮室院落裏，昨夜曾經有數百人在這裏打架，裏面的每個房間，包括窗底下、櫥櫃裏、甚至每壹條縫隙、每壹塊磚頭都被人搜查過了，根本沒有他的人影，但是現在李顯就從後堂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武三思和武承嗣好像見了鬼，目瞪口呆地看著，根本無法想象他昨夜究竟藏在哪裏。李顯壹出來便向眾人連連拱手致歉，畢竟眾人都為他而來，可他卻避而不見直到此時才出來，眾人經過昨夜那場混亂，自然不會有人見責。
　　其實在場的每壹個人都知道昨夜那刺客必是武承嗣和武三思派出來的，可是妙就妙在每壹個人都裝作不知道，就連武承嗣和武三思自己都裝作不知情，大家見了面，依舊客客氣氣，該殷勤的殷勤，該問候的問候，做足了排場。
　　廬陵王壹到，早已整裝待發的人馬就要出行了，太平公主的八女衛護在最內圍，八座肉山把廬陵王圍得風雨不透，接著是楊帆率領的百騎和內衛，再接著是張易之、張昌宗領來的壹團羽林衛，之後是狄仁傑、姚崇、魏元忠的南衙禁軍，最外面才是武承嗣和武三思的家將。
　　太平公主說得明白，不是信不過兩位王爺，而是因為兩位王爺帶來的人是私兵。廬陵王還京，當然要由朝廷的兵馬拱衛，沒有借用梁王和魏王私兵的道理。
　　武承嗣和武三思此時已經打消了行刺的念頭，哪裏還會在這件事上和她計較，壹支浩浩蕩蕩的隊伍便離開了龍門。
　　京裏壹早就傳出了消息：皇帝聽聞廬陵王在房縣患病，愛子心切，已命職方員外郎徐彥伯往房州召回廬陵王及王妃、諸子，以便回洛陽治病，今日即是廬陵王抵達京城之期。
　　這條旨意武則天早就擬好了，直到廬陵王安然抵達京城，這才向天下人公布，但是那位職方員外郎徐彥伯只是跟著張易之和張昌宗跑了壹趟，自始至終他也不曾露過臉說過話，朝廷只是借用壹下他的名字。
　　召回皇子，當然只需要壹道旨意、壹位使者就成了。煌煌大唐，天子之子，要回京還能有什麽問題？什麽百騎、什麽內衛，什麽壹路的刺殺、什麽重重的驚險，什麽王爺宰相甚至連皇帝的面首都要派出去確保廬陵王的安全，這些事從來就不曾出現過，必須抹殺掉。
　　儀仗快要抵達洛陽城的時候，武承嗣和武三思兩位王爺以及三位宰相們就紛紛率領他們的人馬離隊而去，張易之和張昌宗則退居幕後，壹直不曾露臉的那位徐員外郎騎著高頭大馬走到了頭裏，成了迎王駕回京的使者。
　　需要明確的是，他是從房州壹路迎回的廬陵王。廬陵王不曾住過龍門，龍門山上從來不曾發生過昨夜那樣壹場暴亂。
　　京城百姓壹早聽各坊坊正公布了廬陵王還京的消息，待見這樣壹支盛大的儀仗入城，不知道的人向人壹問也便知道是廬陵王回來了，百姓們登時爆發出壹陣陣熱烈的歡呼。
　　其實廬陵王李顯也好、太子李旦也罷，在百姓中早就影響日微，百姓們只要有飯吃、有衣穿，誰管妳皇帝是誰，只是這些年來武則天在朝中種種排斥異己、重用武氏族人的行為不得人心，在民間也因為大興土木、戰爭不利等種種因素威信日益降低。
　　兩相比較，百姓們對於廬陵王回京自然大為高興，他們寄希望於這位皇子來日能夠繼承大統，勵精圖治，重現太宗、高宗朝時大唐帝國煌煌大國的氣派，重建壹個富饒強大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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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太平公主、狄國老和魏相、姚相的護持，有了武三思和武承嗣的確認無疑，有了張易之和張昌宗的親自接迎，有了皇帝派來的儀仗，這個皇子還會是假的麽？
　　沒有人這麽想，因此，洛陽各處城門處的暗哨密探們已經灰溜溜地撤了回去，但是仍在城外的黃旭昶和阿奴還不知道這個即時發生的變化。
　　當昨日清晨楊帆引著前堵後截的敵人躲上龍門山的時候，黃旭昶就已經抄小道趕到了洛陽城下，不過他沒有即刻進城，而是遵照楊帆的吩咐，帶著廬陵王李顯躲進了附近的壹個小村莊。
　　這個村莊裏有牛氏三兄弟，老大種地、老二賣菜、老三做點小生意，在牛家莊裏也算中等偏上的人家。這三兄弟的爹就是楊帆府上的那位老管家。
　　黃旭昶帶著廬陵王躲進牛家莊後，很快就到了牛老管事二兒子的家。不久，牛二就挑著壹挑子蔬菜進了城，他壹路吆喝著在各坊轉悠，來到福善坊楊帆家時，楊家出來壹個廚子，從他那裏買走了兩束韭黃、十幾根黃瓜還有三捆菠菜，牛二便挑著菜筐離開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楊家的牛老管事領著幾個小夥計去了南市，沒有人註意他們，即便註意到了，也不會看出那幾個小夥計中有壹個人乃是楊帆的二夫人阿奴所扮，當天色近晚，這幾個夥計從南市自家鋪子裏扛著幾樣東西回來的時候，老管事和扮成小夥計的阿奴已經消失了。
　　翌日壹早，阿奴護著廬陵王回城了。因為黃旭昶形貌特征太過明顯，即便對他的容貌做壹翻改變，他的身形體征也難以變化，所以阿奴打發他獨自走了北城，掩護廬陵王的重任由此交給了阿奴。
　　阿奴把廬陵王打扮成了壹個屠戶，臉上的皺紋變成了兇紋，腮上也多了幾道橫肉，腰間系壹條油漬麻花的圍裙，坐在壹輛油膩膩的板兒車上，壹身的豬油羊膻味兒，阿奴則扮成了壹個販肉的小夥計，提著條鞭子，趕著拉車的兩頭小毛驢。
　　本來阿奴為防萬壹還留了幾道後手，不料這些應對措施根本不曾用上，從南門進城沿最繁華的定鼎大街壹路向宮城進發的那支儀仗隊伍已經吸引了全城人的註意，武承嗣和武三思派出來的人即便還有幾個沒有來得及撤走，也沒了搜查入城百姓的興致。
　　阿奴帶著廬陵王進城的過程很順利，楊家大婦小蠻也是喬裝打扮，領了幾個楊家的夥計在南門裏暗中策應著，本打算壹旦有變就制造壹場混亂，眼見他們太太平平地進來，小蠻也不聲張，只管帶人在暗中尾隨，壹直看著那輛肉車進了南市，這才微微壹笑，先行轉回店裏去了。
　　楊家的生意如今越做越大，小蠻經營得當，店鋪獲利豐厚，現在又有幾家經營不善的店鋪被她盤了下來，只是她也曉得樹大招風的道理，所以這幾家店鋪多走了兩道手續，免得被人知道又是被楊家吞並了。
　　現在小蠻手裏得用的人才很多，增加這幾個店鋪不需要她親自出面打理，如需盤賬也可另外派人，所以眼下還沒有人知道這幾家鋪子也姓了楊。
　　雖說富貴人家壹直就不缺雞鴨魚肉，但是“禁屠令”雖是名存實亡，只消有這個名在，洛陽城裏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賣肉。若是偷著賣肉，這價錢就必然上漲，小門小戶的人家已經很難開壹次葷了。
　　如今“禁屠令”剛剛解除不久，正是洛陽城中肉食生意興旺的時候，洛陽百萬人口，肉食消耗驚人，小蠻便盤下來的壹座鋪子改成了肉行，生意還挺紅火。
　　那輛肉車駛進楊家肉鋪，直接駛到後院卸貨，等那空車離開時，屠戶和夥計都換了人，扮作屠戶和小夥計的李顯與阿奴，已經變成了壹個身著青衫的中年文士和壹個伴讀的清秀小童，壹前壹行，緩緩行走在洛陽城中。
　　洛陽百萬人口，天子都城遠較地方繁華，尤其是文人士子，洛陽城中更是隨處可見，兩個人這樣壹身裝束、這樣壹主壹仆，在洛陽大街上毫不起眼。兩人慢騰騰地往前走，經過惠和、安眾兩個坊，便到了洛水河邊。
　　阿奴付了三文大錢，租了壹條小船，扶李顯上船，乘小舟踏波而去，壹直駛到天津橋下，這“壹主壹仆”才棄舟登岸。
　　站在天津橋頭，望見那金碧輝煌的宮闕樓閣，李顯忍不住熱淚盈眶。
　　阿奴低聲道：“王爺，尚未進宮，還須警惕！”
　　“啊！”李顯得她提醒，連忙轉身望向河水，趁機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黃旭昶趕著壹輛馬車早就到了天津橋頭，阿奴只是與他約定在此處匯合，他並不知道阿奴將帶著廬陵王以什麽形象、乘坐什麽，從哪個方向來，因此他趕到天津橋頭後，就在那兒東張西望。
　　阿奴扶著李顯棄舟登岸，在橋頭已經站了片刻，黃旭昶才發現他們，大喜之下，連忙驅趕馬車到了他們身邊。
　　黃旭昶馬車壹動，阿奴和李顯就看見他了，因此黃旭昶驅車到了二人面前也不說話，只是帶著壹臉難捺的興奮看著他們。阿奴機警地往四下掃了壹眼，對李顯低聲道：“王爺請登車！”
　　阿奴也不放下腳踏，只是伸手在李顯肋下壹托，便把他托上了馬車，李顯也知道這是成敗的最後壹刻，既緊張又興奮，動作竟然變得敏捷起來，他迅速鉆到車廂中坐定，黃旭昶便把馬鞭壹揚，駕車駛向宮城。
　　宮城範圍，閑雜人等不得在此逡巡、逗留，更不允許商販擺攤，因此廣場上壹片空曠。阿奴隨著馬車向前走了幾步，眼見那馬車飛壹般駛出去，此地已不可能再生意外，這才停住腳步，微微壹笑，轉身走向橋頭。
　　遠處，壹支儀仗正在萬頭攢動與歡呼聲中緩緩出現……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