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八章 馬放南山

　　張昌宗默然良久，靜靜思索，越想越覺得楊帆說得有道理。武三思真有這種好心？雖說他與五郎受寵，但武三思已是武氏壹族的當家人，女皇本著鞏固帝位的需要，除非武三思造反，會動他麽？他需要如此巴結自己？
　　楊帆所言不錯，這分明就是武三思的壹招緩兵之計，不但蒙蔽了自己和五郎，還讓自己失去對他的戒心。張昌宗越想越是不安，急急把魚竿壹拋，起身就走。楊帆忙道：“六郎哪裏去？”
　　張昌宗道：“二郎壹語驚醒夢中人，張某這就回去修書與五郎，不上他武三思的惡當！”
　　楊帆微笑道：“六郎性情真是爽快，只是此事何必急於壹時呢？”
　　張昌宗疑道：“二郎的意思是？”
　　楊帆道：“他們現在只是放出風來，這不是還沒向皇帝進言呢麽？六郎與五郎可以等到他們正式向天子為兩位請功的時候再出面婉拒。如此壹來便成全了五郎與六郎，天下人都會知道兩位郎君不戀棧權位！”
　　張昌宗大喜，連忙向楊帆長長壹揖，心悅誠服地道：“二郎深謀遠慮，多謝指教！”
　　張昌宗放下心事，便重拾釣竿繼續釣起魚來，只是以他的耐性，那釣竿兒時不時便提起甩下，哪會有魚兒上鉤，倒是楊帆收獲頗豐。最後，張昌宗只能提著楊帆送他的兩尾大魚告辭。
　　陸毛峰正與馬橋在壹邊聊天，壹見張昌宗要離開，趕緊迎上來，瞧見張昌宗手中兩條大魚，伸手接過，連聲恭維道：“六郎真是好本領，居然釣得這樣大魚！”
　　張昌宗矜持地點了點頭，也不好說自己連條巴掌大的魚都沒釣上來，很瀟灑地甩甩袖子，便揚長而去。陸毛峰接魚在手，交給親兵，遠遠向楊帆壹抱拳，大聲道：“楊將軍，卑職告辭了！”
　　楊帆向他隨意揚了揚手，高聲道：“好生護送著張奉宸，千萬不可出了差池！”
　　陸毛峰大聲應了，隨著張昌宗離去。楊帆托著下巴，望著張昌宗遠去的背影，久久，忽然嘆了壹口氣。古竹婷提著魚簍過來，正盤算這幾尾鮮魚是做魚膾還是做魚羹，聽見楊帆長嘆，忙問道：“阿郎有心事？”
　　楊帆拄著下巴，懶洋洋地道：“倒沒什麽心事，只是覺得百無聊賴。妳說，天子當年費盡心機，踏著壹地鮮血，終於登上她夢寐以求的皇帝寶座時，是不是也和我現在的心情壹樣？”
　　古竹婷忍不住“撲哧”壹笑。
　　楊帆乜著她，面色有些不善。
　　古竹婷趕緊解釋道：“這個……是不同的。女帝當初貴為太後，皇帝是她的親生兒子，已然可以任意廢立，實際上她就是天子了，可她巴望著能以壹國之君的名號配享太廟名留史冊。阿郎卻是迫於無奈，不想做壹枚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
　　楊帆微微瞇起眼睛，哼道：“我問這個了麽？不要言不由衷！”
　　古竹婷抿了抿嘴唇，乖乖地坦白道：“奴家覺得阿郎與女皇帝確實不同呢。女皇帝未做皇帝時想著做皇帝，做了皇帝又唯恐失去皇位。所以她壹直在算計、壹直在防備，有壹點疑心就動手殺人，可阿郎妳卻……卻有些奇怪。”
　　“奇怪？”
　　古竹婷點點頭，道：“是呀，奇怪。阿郎好不容易才擺脫世家的控制，可現在卻不曾經大權獨攬，那麽多的財富、那麽多的人手，阿郎眼都不眨，全部委之於部下，奴家……有些想不通。”
　　楊帆笑了笑，道：“這有什麽想不通的？妳要知道，我和沈沐不同，隱宗是沈沐壹手創建的，所以他不用擔心內部的問題。而我呢，現在顯宗裏面雖然有壹批忠於我的人，可力量有限，還控制不了全局。
　　那些必然會起來反我的異己雖然被鏟除了，可剩下來的人壹旦受到世家的拉攏引誘，也未必就不會再起異心，我能沒完沒了的殺下去嗎？有些殺戮是必要的，可是壹味的殺戮卻只能讓人離心離德。
　　咱們那位女皇帝殺得人還少麽，結果如何？心懷異誌者反而越來越多。所以，我要讓他們知道，跟著我，他們可以掌握的權力比跟著世家更多，他們嘗到了甜頭，才會對我死心塌地。
　　殺壹人再立壹人，難。而且很容易造成人心惶恐，於世家可乘之機。可是，我每爭取壹個人過來，世家那邊就等於少了壹個人，這壹增壹減就劃算得很了。而且在此過程中，我也會仔細觀察，看誰靠不住！”
　　古竹婷滿臉崇拜地道：“阿郎睿智，神機妙算！”
　　“啪！”
　　很清脆地壹響，古竹婷的翹臀上挨了壹巴掌，唔……手感當真不錯。
　　古竹婷俏臉壹紅，趕緊四下看看，暗自慶幸：“幸好沒人。”
　　馬橋急急遁入樹後，暗自慶幸：“幸好沒被她看見。”
　　古竹婷羞怩地道：“人家又說錯什麽了？”
　　楊帆伸出壹根手指，道：“第壹，剛才妳那壹笑，分明是笑話我做了壹宗之主便以皇帝自比，太不自量力！妳還花言巧語，百般矯飾。第二，妳古大美人要是三言兩語就能被人唬到，早不知被人誘拐多少次了，還扮出壹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模樣，妳說該不該打？”
　　古竹婷“哧”的壹聲笑，又趕緊繃住俏臉，垂頭溫馴地道：“是！人家知錯啦！”
　　輪椅上掛著魚簍，輪車壹行，簍中便水花陣陣。楊帆聽著水聲，悠悠然道：“妳這壹說，我倒想起來了，我如今還不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的確有許多事還需要我馬上著手進行！”
　　古竹婷推著輪椅，感覺臀上壹陣陣的酥麻，不免臉泛暈紅神思恍惚，忽然壹聽楊帆說有事要做，她目中精芒壹閃，頓時泛起隱隱殺氣，躍躍欲試地道：“阿郎有什麽事要做，但請吩咐！”
　　楊帆道：“妳看，這隆慶坊有了這個池子，風光宜人，最是宜居。趁著皇帝遷都的消息還沒有傳開，地價沒有上漲，咱們得在這池邊趕緊買塊地，修壹幢大宅子，至少要比洛陽那邊的宅子大上三倍，不！五倍！”
　　古竹婷的殺氣頓時壹泄。
　　楊帆越說越興奮：“不能光買房子，咱們還得買鋪面。妞妞那個小財迷，除了帶孩子，賺錢就是她最大的樂趣了，我得趕緊在長安東西兩市裏買鋪面！這壹次長安有無數官紳權貴倒黴，急著出售店鋪的壹定很多，價錢也不會貴，咱們得趕緊下手！”
　　楊帆興致勃勃地指著遠處道：“那個地方不錯，就在那兒買吧，地方壹定要大壹些，將來兒子們大了，再娶妻生子，壹大家人也住得下！”
　　古竹婷抿抿嘴唇，應道：“是！奴家馬上就著人安排！”
　　楊帆扭頭看她壹眼，笑吟吟地道：“妳親自去選，要用些心思，裏邊會有壹處庭院是妳的呢。”
　　古竹婷剛剛恢復了顏色的俏臉又是壹紅，羞喜之色，甚是嫵媚。楊帆看了不禁心中壹蕩，他近來各種補品吃了無數，精力過旺無處發泄，如今只是美人壹羞，竟也叫他心生漣漪。
　　楊帆歪過頭去，壞笑道：“對了，方才對妳說的話，有壹條可以不作準的。”
　　古竹婷奇道：“哪壹條？阿郎是說買店鋪？”
　　楊帆搖搖頭道：“不不不，是前邊那句，叫妳不要再扮不諳世事的天真小姑娘的話。”
　　古竹婷疑惑地眨了眨眼，楊帆輕咳壹聲，壓低聲音道：“若是在閨房中，我可不介意妳扮成那樣！”
　　騰地壹下，古竹婷的俏臉就紅到發紫了，楊帆調戲成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宅院裏邊，古大聽到楊帆的笑聲急忙迎了出來，壹見妹子頓時大驚失色：“今兒日頭這麽烈嗎？看把小妹這臉曬的……”
　　……
　　沈沐風流好色，最喜拈花惹草，處處留情的後果，就是孽債無數，還也還不清，如今公孫蘭芷姑娘就來討債了。
　　沈沐當初壹見公孫蘭芷便驚為天人，可惜他只看到了公孫姑娘的麗色紅顏，美色當前，就忽略了她的性情脾氣。
　　以公孫姑娘的脾性，即便嫁人生子也不會變成溫柔賢淑的居家少婦的。
　　裴大娘在公孫先生面前強勢了壹輩子，臨到老來才漸漸沈穩，她這個獨生女兒性情比她還要強硬，沈沐根本不敢想象讓她進了自己的後宅，家裏會鬧到何等雞犬不寧的地步。
　　可他卻又無法果斷地斬斷情絲，感情方面這位仕兄既濫情又優柔寡斷，遠遠不及楊帆，結果就造成了他此刻的被動。
　　公孫姑娘坐在他的對面，虎視眈眈地道：“好啦，妳原來理由壹堆，現在沒事了吧？世家那邊再也不能對妳頤指氣使了，凡事都得跟妳商量著來。顯隱二宗也達成了協議，從此可以和平相處，妳還有什麽理由拖著不跟我成親？”
　　沈沐長嘆道：“匈奴未滅……”
　　“鏗”的壹聲，公孫蘭芷長劍出鞘，橫在沈沐肩上，公孫蘭芷杏眼圓睜，惡狠狠地道：“妳再敢胡謅壹句，我就割了妳的舌頭！”
　　藍金海急步從外面搶進來，高聲道：“公子，阿蔔杜拉來了！”身穿白色長袍、頭紮黑白格方巾的大食商人阿蔔杜拉應聲出現，後邊還跟著壹個金發碧眼的小隨從。
　　公孫蘭芷再彪悍也不好當著外人逼婚，她冷哼壹聲，刷的壹聲收了寶劍，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雄赳赳氣昂昂的。
　　阿蔔杜拉連連搖頭，道：“我早跟妳說，女奴可以自由買賣，自由女人卻是男人脖子上的壹道枷鎖，啊不！是壹柄鋒利的長劍。妳要喜歡，可以多買壹些美麗風騷的女奴，予取予求何等快活，不應該沾惹這些自由女性啊。”
　　沈沐訕然道：“好啦，事後諸葛亮，我也會當。妳快說說，山東士族得知二張要執掌文教，有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