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六十九章 太平拒婚

　　千金公主慢吞吞地道：“這個……若是出身也要合適的，千金倒是還有壹個人選，只是……這人本來被千金排在五人之末的，因為其他方面比起前面幾位，似乎這壹位要稍遜壹些。”
　　武則天不以為然地道：“此人既是世家子，怎會不及那些寒門子弟？妳說的是誰呀？”
　　千金公主賠笑道：“此人就是天後您的親侄子，武承嗣武相公。”
　　武則天壹呆，訝然道：“承嗣？”
　　千金公主道：“是啊，若論地位，那幾個人自然是沒辦法子同武相比的，或說家世出身，才幹能力，那更是拍馬都追不上。不過，武相的歲數稍稍大了些。太平才二十有四，而武相已經四十出頭了……”
　　“承嗣……”
　　武則天沒聽她再說什麽，自顧尋思起來。李令月是她最疼愛的女兒，女兒沒了丈夫，當娘的當然會上心，而且女兒這個丈夫是她下令殺掉的，對女兒就更多了幾分歉疚，所以也就更想補償。
　　不過，因為薛紹死了還沒多久，她也知道女兒與薛紹伉儷情深，薛紹之死，在她心中創痛必深，所以本沒打算這麽快就給她另擇夫婿，也就沒想過有誰比較合適，如今千金公主提到了武承嗣，倒是勾起了她的另壹層心思。
　　武則天暗想：“我馬上就要登基稱帝了，壹旦稱帝，這李氏江山就要姓武。令月這孩子壹向心高氣傲，到時候如何受得了冷落。若是把她嫁與武氏子侄，那她就是武家的媳婦，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說起來，她就算是武家的人了。而且，令月嫁與武家子，武李融而為壹，那麽……”
　　武則天滿意地看了千金壹眼，若非她的主意，自己還想不到這壹點呢，這壹來既可解決了女兒的終身大事，改天換日之後，又不用擔心她會受到武氏家族的打壓和迫害，對於自己最大限度地爭取天下人的支持更是大有益處，當真是壹舉三得啊！
　　武則天越想越高興，關於帝位的傳承，盡管別人有種種猜測，其實她本人壓根就沒有設想過傳給女兒。正如武則天重用庶族子弟，心眼裏看重的依舊是巨室高門，她雖然想以女子之身成為皇帝，卻從來不曾想過再有壹個女太子。
　　武則天並不是壹個女權主義者，她的稱帝，只是對個人權力和地位的追求，並無意就此改變天下女子們的地位，在她想來，讓自己的女兒成為武家的媳婦，這無疑是女兒最好的出路。
　　武則天點點頭，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嗯！好！很好，承嗣這孩子不錯，身份地位與令月也般配。”
　　千金公主道：“是啊是啊，千金也是這麽想，只是歲數差距大了壹點。”
　　武則天白了她壹眼道：“男大十歲，同年同歲嘛。承嗣今年才四十壹，令月有二十四了，嗯！差不多，般配，般配得很。”
　　武則天想到就做，欣欣然扭頭喚道：“團兒，去！傳太平來見朕！”
　　“奴婢遵旨！”
　　千金公主臉上悄然掠過壹抹得意。
　　……
　　“女兒不嫁！”
　　“朕說嫁，就得嫁！”
　　“女兒寧可去死！”
　　“死也得埋進武家的祖墳，做武家的媳婦！”
　　太平公主被喚到武則天面前，壹聽說要把她嫁給武承嗣，登時就惱了，武則天的個性何等剛強，見女兒竟然強硬反抗，不由勃然大怒，三言兩語，母女倆就僵在了那裏。
　　千金公主壹旁看見母女倆鬧僵了，忙不叠勸道：“天後息怒，太平啊，天後也是為了妳好。再說武相身份地位，也配得上妳。人品相貌，卻也不俗……”
　　太平公主冷冷地看了她壹眼，太平不怒則已，壹怒自有壹股威嚴，神態酷肖乃母，千金公主看得心頭壹寒，竟然接不下話去。
　　太平公主看著武則天，淒然道：“阿母，兒女終身，父母所命！女兒的終身，是阿母替女兒選的，可是女兒的終身夫婿，也是阿母親口下令殺死的。現在，阿母又要女兒嫁人，可是這個人，女兒喜歡麽？”
　　太平公主直視著武則天，容色慘淡：“都說阿母最疼的就是女兒，可是女兒想問問阿母，妳下令殺死我的丈夫的時候，有沒有在乎過我？如今阿母要為女兒選擇武承嗣為丈夫，又有幾分是為了女兒我？”
　　武則天怒不可遏，拍案道：“為娘不是為妳，又是為了何人？為娘的壹番苦心，妳又從何知曉？”
　　太平公主輕輕搖了搖頭，酸楚地道：“阿母的苦心，女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女兒只知道，若不是阿母幾次三番對女兒的苦心，女兒不會失去丈夫，女兒的孩子不會失去他們的父親！阿母的苦心，兒……實在是不想再領了！”
　　“妳……妳這個忤逆子！”
　　武則天氣得哆嗦起來。
　　太平公主向武則天慢慢地施了壹禮，聲音很輕，也很冷：“如果阿母強要女兒嫁，女兒寧願再次出家！”
　　太平公主慢慢直起腰來，雲袖壹甩，怫然而去。
　　千金公主看看決然離開的太平公主，再看看氣得面色鐵青的武則天，惶惶然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
　　“上官待詔，太平公主收拾行裝，要返回洛陽了！”
　　壹個小宮娥急匆匆跑進上官婉兒處理政務的禪房，向她稟報道。
　　上官婉兒放下奏章，詫異地道：“公主不是說要在龍門住幾天的？怎麽這就走了？可是城裏有什麽要緊事麽？”
　　小宮娥道：“婢子不知，壹早天後就把公主殿下喚去了，殿下回來時怒氣沖沖的，馬上吩咐人收拾行裝，說要離開龍門。”
　　“哦？”
　　上官婉兒蹙眉想了想，擱下毛筆，起身道：“走！去看看公主！”
　　伊水河畔，太平公主帶著大群奴仆下人，怒氣沖沖地登上壹般畫舫，吩咐道：“起錨，本宮要馬上離開！”
　　船老大不知道太平公主為何要急匆匆離開，見她面色不豫，卻也不敢多話，趕緊聽了吩咐，拔錨揚帆，離開龍門。上官婉兒趕回太平公主住處撲了個空，再趕到伊水河畔，就見壹艘大船張開巨帆，已在兩箭地外。
　　沿著伊水，壹艘大艦正迎面駛來，走到水上關卡處時拋錨停下，右衛中郎將武攸暨看著大艦停下，手扶寶劍，臉色沈重地登上船去，在他身側，壹個青衣瘦臉壹字長眉的男人微微彎著腰，寸步不離，小聲地念叨道：“將軍，這可是武相和武尚書的吩咐，您……”
　　武攸暨把手壹揚，那人便即不語，只是向隨在武攸暨身後的幾名內衛親兵冷冷地丟了個眼色。
　　船頭，早有壹員將領迎上前來，壹見武攸暨便即拜了下去：“卑職胡彪，見過武大將軍！”
　　武攸暨沈著臉點點頭，問道：“郇王可帶回來了？”
　　壹旁那青衣瘦臉的漢子冷冷地強調道：“將軍，李素節如今是欽犯！不是郇王了！”
　　武攸暨橫了他壹眼，沒有說話。
　　那員披甲將領抱拳道：“李素節及其全部家人已奉諭拿到！”
　　武攸暨的眼角跳了跳，沈聲道：“把他們押上甲板！”
　　青衣瘦臉的漢子冷冷地笑了笑。他姓李名規，是武三思的貼身隨從，故而他雖跋扈，生性懦弱的武攸暨卻也不敢輕易得罪他。
　　武攸暨所問的那位郇王名叫李素節，是高宗皇帝的第四個兒子，生母是蕭淑妃。六歲時被封為雍王兼雍州牧，十二歲又改封郇王，轉岐州刺史。他的母親蕭淑妃被武則天害死之後，又把他貶為申州刺史。此後多次轉遷，在被捕之前為舒州刺史。
　　周興密奏郇王李素節、澤王李上金有反跡，武則天下旨捉拿。郇王李素節壹家老小被押解進京正好要經過龍門，因為武則天如今正在龍門踏春，所以人犯直接被押解到這兒來了。
　　不壹會兒，只聽壹陣鐵鐐嘩啦作響，壹群人被從船艙裏面押了出來。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著各異，有著公服常服的，有著便服燕居服的，顯然是被抓的時候身處不同的環境，有的是在外面被抓，有的是在內宅臥房被抓，竟連衣服也來不及換。
　　他們剛剛踏上甲板，陽光有些刺眼，壹出來便紛紛瞇起了眼睛，內中壹人，中等人才，面容清臒，頜下三縷微髯，眉目自有壹種清秀。看年紀只有四旬上下，正是郇王李素節。
　　郇王微微瞇著眼睛，等到慢慢適應了陽光，才把視線投在武攸暨身上。他不認識武攸暨，還是壹個少年的時候，他就到地方做官去了，後來武則天做了皇後，因為憎惡他的母親蕭淑妃，勒令他從此不準再回兩京。從那時起，二十多年來，他這是頭壹回再到洛陽。
　　郇王本以為到了碼頭，要提他上岸入獄了，但是看了看周圍的情形，只是河中壹個哨卡，而四周卻有許多殺氣騰騰的軍卒圍著他們，不由有些愕然。他的妻妾和孩子們見那些軍卒神色不善，不禁害怕地靠攏到他的身邊。
　　武攸暨望著這壹家老小，神色間滿是掙紮，半晌不發壹語。
　　李規踏前壹步，陰惻惻地道：“武將軍！”
　　他刻意地把“武”字音咬得特別重，武攸暨聽了身子壹顫，倏地攥緊劍柄，沈聲道：“奉諭：李素節圖謀不軌，著即……滿門男丁賜死！女子充為宮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