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壹十九章 暗室私心

　　看到古竹婷走進來，婉兒馬上站起，微笑著迎上去。
　　不等楊帆介紹，她便親切地道：“竹婷妹妹來了。”
　　她的笑容親切而溫柔，讓人壹見便如沐春風。兩個女人明明是頭壹次見面，可她的微笑卻像是很熟稔的朋友，讓人感覺無比的親切，卻沒有絲毫做作的味道，壹下子就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
　　比起婉兒的輕松自若，古竹婷的表情卻明顯透著幾分局促，但她的局促卻是恰到好處的，叫人壹看就是因為見到了名滿天下的上官才女，因為發自內心的崇敬和仰慕才有些緊張，這樣的局促自然不會令婉兒看輕她，反而會心生好感。
　　楊帆笑瞇瞇地看著她們，對於這次會面，這兩個女人顯然都用了心思。
　　婉兒十四歲就在武則天身邊聽用，替她整理奏章、伴她處理國事，看她接見大臣，多年的耳濡目染、錘煉經歷，自然會有壹種廟堂之上的睿智精明。
　　而十三歲就刺殺了壹位手握重兵的封江大吏的古竹婷，也有壹種江湖人的機警與狡黠，這些本領可以讓她在詭譎莫測殺機四伏的江湖上行走自如，要在婉兒面前扮豬吃虎自然也易如反掌。
　　壹個是在廟堂之上見識謀略絲毫不遜於那些起居八座、建衙開府的當朝重臣的宮廷內相。壹個是在江湖之中心機膽魄絲毫不遜於那些三山五嶽、五湖四海的江湖豪傑的巾幗英雄。
　　廟堂之上的聰明睿智和江湖之中的心機膽魄，用於私邸之內閨閣之間顯然都有些遊刃有余。兩女都露出了笑容，這回才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古竹婷甜甜地叫了壹聲：“婉兒姐姐。”
　　楊帆沒理會她們，看來也不需要他引見了，他大模大樣地走過去，在羅漢榻上躺下來，托著腮，笑瞇瞇地看著她們：
　　婉兒穿壹襲隱紋素錦的宮裝，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般輕輕流瀉於地，逶迤三尺有余，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了個飛仙髻，只插了壹枝翠綠色的玉步搖，步搖綴明珠壹顆，使得她的身姿步態愈加雍容柔美。
　　古竹婷壹身窄袖青衣，鴉黑的秀發挽壹個錐形發髻，以青巾包裹，精明幹練。分出的兩綹秀發整齊地披在肩後，秀發濕亮，光可鑒人，額前淡梳幾綹劉海兒，清麗俏巧，靈秀可人。
　　在兩女互相審視、評估、分析、試探、接觸，壹步步開始親近的時候，楊帆托著腮，笑得就像壹只老家賊。他算是看出來了，溫婉如春泉的上官婉兒是個老江湖，清麗似新雪的古竹婷也不是雛兒。
　　論風情，誰能及得上天香牡丹真國色的太平公主；鬥氣質，便是容色天下第壹的安樂公主在婉兒面前也得甘拜下風。古竹婷本來就是小家碧玉，如果強扮雍容優雅必定如婢效主人，真我如我，這才是我，她展現自我的方法無疑是最正確的。
　　兩人如此煞費苦心，難道是為了壓對方壹頭？顯然不是，婉兒不屑，竹婷不敢，說到底，她們都是不想在她的男人面前顯得自己遜色。兩女這番心思，都是為了取悅楊帆，楊帆怎能不笑得得意。
　　上官婉兒和古竹婷都是極慧黠的女子，當然明白楊帆為什麽笑得如此可惡，這個壞蛋分明已經看破了她們的心意。所以壹番寒暄之後，婉兒拉著古竹婷的手親親切熱熱走向坐榻的時候，飛快地白了楊帆壹眼，古竹婷也不失時機地向他皺了皺鼻子。
　　楊帆見二人走近，便往榻裏挪了挪，上官婉兒挨著他的大腿坐下，笑吟吟地誇著古竹婷：“竹婷妹妹真是不錯，清麗俏媚、溫柔大方。二郎，這天下的好福氣怎麽就都歸了妳！”
　　她說著，便伸出手去在楊帆大腿上拍了拍，藉著這壹拍，食指和拇指在他大腿上飛快地擰了壹下，誰讓這廝笑得那麽討人嫌呢。
　　古竹婷垂著頭，羞怯地道：“壹見姐姐的神采，人家便自覺形穢了，哪裏當得起姐姐如此誇獎，姐姐再誇，人家可無地自容了……”
　　婉兒能誇她，她可不能誇婉兒，這就是本分。不過恭維壹下卻沒關系，禮多人不怪嘛。
　　楊帆咳嗽壹聲，道：“都是壹家人，妳們就別那麽客氣了，生份！這調調兒，聽得我牙都酸了。那啥，其實吧，妳們姐兒倆有那心思不如都用在我身上，把我侍候舒服了，那比啥都強……”
　　楊帆壹句話，就把兩個人的假面毫不客氣地撕掉了，兩個美人兒窘極，她們咬著嘴唇紅著臉，偷偷把眼壹脧，眼神兒堪堪壹碰，忽然“撲哧”壹笑，些許的生疏便似薄薄的壹層冰，在笑如春風中化成絲絲春雨，濕了她們水樣的眼波……
　　……
　　李裹兒回到府邸，憤憤地沖到自己的寢室，很快，寢室之中便風雨大作。
　　這座府邸是杜家的，李裹兒住的自然不是客房，現在住客房的是此間主人杜文天，安樂和武崇訓夫婦住的才是正房，所以這房中陳設極是華麗，壹桌壹幾、壹杯壹碟都是上等器皿，在李裹兒的憤怒之下全都遭了殃。
　　李裹兒倒不見外，真把這兒當成了她家，壹通摔砸，只為泄憤，哪還理會這是人家的東西。壹座瓷制十八連盞的大型落地華燈，古拙如樹，上有各種動物造型，各頂壹盞燭臺，被她掄起春凳壹下子就砸了個粉碎。
　　壹架名匠打架、名師繪畫的紫檀屏風，被她拂開的文房四寶濺了個墨水淋漓。壹具放著各式古玩的博古架被她硬生生推倒，壹面鑲嵌在墻壁上的六尺高青銅古鏡本來清光瑩然、可鑒毫發，乃極貴重之物，也被她擲出去的花盆兒砸了個大坑。
　　侍女聽到臥房之中的打砸聲，壹個個噤若寒蟬，不管是李裹兒伴嫁的宮娥還是武家撥來的丫環，誰不知道這位安樂公主的刁蠻驕橫，聽到她大發脾氣，誰也不敢進去觸她的黴頭。
　　過了許久，室內的打砸聲停下了，丫環們心中惴惴，還是不敢入內，這時杜文天逡巡著來到安樂公主的房外，壹見侍候在外面的宮娥侍婢臉色有異，不禁擔心地問道：“公主殿下可是發了脾氣？”
　　壹個宮女豎指於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道：“公主極為不快，正發火呢。”
　　杜文天知道今日自己半途示弱，必定令安樂不快，聽說她發火，心頭更是壹緊，有心先離開，又怕不及時請罪，惹得這位美人兒更加不高興，遲疑半晌，才道：“杜某想見見公主。”
　　那宮女趕緊搖頭，小聲道：“公主正發脾氣，誰敢為妳請見。”
　　這裏畢竟是杜文天的家，不比是在公主府上，杜文天不需要那麽拘謹，他想了想，便壯起膽子高聲道：“杜文天求見公主。”
　　過了半晌不見回答，杜文天有點難堪，正想返身離去，就聽室中隱隱約約壹個聲音傳來：“進來吧！”
　　杜文天連忙進入房中，壹進房便是壹個大方廳，廳中倒不見淩亂，這是杜文天的家，室內情形極熟的，壹見公主不在這裏，壯起膽子又繞過屏風，壹瞧裏邊好像遭了龍卷風似的，許多貴重器物都砸得粉碎，心中好不心疼。可是再壹瞧坐在榻邊的安樂公主，杜文天心頭壹跳，喉頭頓時有些發幹。
　　如今已近六月天氣，氣候炎熱，安樂公主壹通打砸，身子熱了，便寬去外衣，坐在榻邊生悶氣。杜文天進來時，氣得發昏的安樂公主卻已忘了自己未著外衣。
　　壹個絕色美人兒，只著中衣，雖然中衣不至於裸露太多肌膚，可安樂的內衣極為薄透，煙羅壹般，怎掩得住她那妖嬈的體態。
　　盡管她仍在憤懣之中，她可那張美麗的嬌靨依舊妖媚入骨，若隱若現的肌膚驚人的白嫩，散發著淡淡的暈光，令人心旌搖動，神魂顛倒。杜文天癡迷了剎那，這才驚醒，趕緊趨前拜見：“文天見過殿下！”
　　杜文天不敢往上看，貪婪的目光只顧盯著那雙膚色雪白、纖秀俏美的玉足，故作恭敬地道：“殿下，今日出行，杜某實未料到會出現這般情形，所帶銀錢不足，以致令殿下受辱，實在是罪過，今……特來向殿下請罪。”
　　安樂公主睨了他壹眼，雖然杜文天掩飾得飛快，安樂公主還是在他眼中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目光，她見過太多這種男人了，那種貪婪的欲望、癡迷的眼神，令她的心情好過了不少。
　　看看室中壹片狼藉，安樂這才想起這房子是借來的，自家在長安的公主府還沒建造起來。今日出行，杜文天給她花的錢已經不少了，差不多四十萬錢，就算她貴為公主，又是梁王兒媳，出行也不會帶這麽多錢。花著人家的、用著人家的，還要砸人家的，怎好再向人發脾氣，於是，李裹兒擺擺手，很大度地道：“罷了，這事也不怪妳。坐。”
　　“謝殿下。”
　　杜文天趕緊答應壹聲，扶起壹個倒在地上的錦墩，欠著身子坐了下去。
　　李裹兒長長地舒了口氣，拉過壹個靠枕在榻上半躺下，這壹躺，衣襟處頓時露出壹片雪玉般的墳起，杜文天眼看著那薄如蟬翼的紗羅下倒扣玉碗兒似的椒乳輕蕩了壹下，他的心也是撲通壹跳，那眼神兒陷進白嫩嫩的乳溝便再也拔不出來了。
　　他本就是壹只色中餓鬼，如此美人當面，若非靈臺還有壹線清明，曉得這是公主，稍有冒犯，觸怒於她，自己就要完蛋大吉，他早就撲了上去。
　　李裹兒憤憤然道：“這個楊帆，讓本宮如此出醜，我壹定不會放過他的！”
　　杜文天這才想起他的來意，趕緊道：“公主說得是，在下實在想不明白，他楊帆不過是區區壹個忠武將軍，從三品的官兒，怎麽就這麽大的膽子，敢當眾拂了殿下您的面子。”
　　如今李家可不得勢，安樂公主若非嫁到武家，不把她這位公主放在眼裏的人更多，這話她怎能講，因此悻悻地道：“此人與張昌宗走動甚近，自以為巴結上了高枝兒，自然連本宮都不放在眼裏！”
　　杜文天心道：“張昌宗如今是禦前第壹紅人，不要說安樂公主，就算是梁王也不敢輕掠其鋒，楊帆巴結上了他，難怪如此猖狂了。可是，天子已然老邁，二張能囂張到幾時？這個楊帆，也不過是鼠目寸光之輩。”
　　杜文天在心底小小地輕蔑了壹下，趕緊道：“原來如此。難怪前幾日，杜某在興教寺裏見到他與張昌宗壹同出遊呢，哦！對了，當時他們身邊還有壹位容貌秀婉壹身書卷之氣的女子，三人說說笑笑，甚是融洽。”
　　安樂懶洋洋地道：“是麽？那定是上官待制了。”
　　杜文天賠笑道：“杜某可不認得上官待制，不曉得是不是她。當日出遊，楊帆化名楊喬，那個女人卻是叫鄭婉兒的。”
　　安樂道：“鄭婉兒？那就是了，上官待制的母親姓鄭，她叫鄭婉兒，可不就是用了母姓麽。奇怪，他們出城郊遊而已，何必如此鬼祟，還要易名改姓。”
　　杜文天搖搖頭，故作懵懂地道：“不會是上官待制吧，那個鄭婉兒可是壹個身懷六甲的婦人呢。”
　　“什麽？”安樂公主壹聽，騰地壹下坐了起來，雙眼熠熠放光：“妳說那鄭婉兒身懷六甲？”
　　“正是！”
　　“近前來，細細說與我聽。”
　　杜文天趕緊答應壹聲，移動錦墩到她近前坐下，這壹靠近，只覺幽香撲鼻，安樂公主那薄而透明的大袖羅衫完全不能對她那豐滿雪白，玲瓏凹凸的胴體產生絲毫遮掩作用，反而更增無限誘惑。
　　杜文天忍不住咕咚咽了壹口口水。
　　若是張昌宗出遊，有哪個女人夠資格與他平起平坐的，只能是上官婉兒，何況那婦人叫鄭婉兒。可她若是上官婉兒，怎麽可能是壹個身懷六甲的婦人？他們出遊為何掩飾身份？安樂公主馬上就看出了蹊蹺。
　　李裹兒已經看到杜文天的眼神兒又有些發直了，她卻全不在意，反而故意傾身向前，把那壹對顫巍巍的美乳遞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迫不及待地道：“快！把妳當日所見，詳詳細細地說與本宮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