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故人來訪

　　晨霧裊裊，楊帆和小蠻身著壹身勁裝從後花園裏出來。兩個人都是習武人出身，除了剛剛圓房，情熾如火的那些天，此後便又恢復了早起練功的習慣，兩個人練功自然不會各練各的，時不時切磋壹下，對雙方的武功進境都大有幫助。
　　回到臥室前的堂屋，桃梅和三姐兒已經備下了水和洗漱用具，兩人洗漱更衣，準備享用早餐。小蠻壹邊洗臉壹邊道：“郎君，要不要我今天去壹趟凈心庵？怎麽說，我都算是和她並肩作戰過，有壹份香火情。再說，我們都是女人，有些話更容易講。”
　　楊帆正刷著牙，側著頭想了想，張開滿口沫子的嘴巴說道：“還是算了，她沒有走，就大有希望。阿奴的心思最是細膩，如果讓妳出面，難保她不會又以為是我不在乎她，這事不急，還是我來吧。”
　　小蠻道：“哦，那我今天還是去店裏看看。”
　　楊帆道：“好！妳忙妳的，只是別過於操勞，累壞了自己身子。”說到這裏，楊帆偷偷壹笑，對小蠻神秘地道：“妳想與阿奴並肩作戰，以後有的是機會啊。”
　　小蠻俏巧地白了他壹眼，嬌嗔道：“呸呸呸！烏鴉嘴！去牢裏救妳，很好玩的事麽？還以後……嗯？”
　　看見楊帆壞壞的笑，小蠻就知道不對勁，她沾滿水珠的臉上壹雙大眼睛稍稍轉了轉，突然明白過來，不禁又羞又窘，把手壹揚，壹串水珠就灑向楊帆，大發嬌嗔道：“壞東西，想得美！”
　　楊帆哈哈大笑，跳了壹下閃開她潑來的水。
　　庭院中，正在灑掃落葉的桃梅和三姐兒瞧見主人和主婦之間打鬧的情形，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說起來，自家這男主人和女主人還真的好的蜜裏調油呢。她們兩個以前也曾在別人家裏當過仆傭，那些大家族裏當然也有新婚夫婦，可是哪有壹對夫妻這般恩愛，更不要說每天規規矩矩地守盡禮數了。
　　明明是壹張榻上睡覺的夫妻，彼此也執禮甚恭，弄得比見了客人時還別扭，據說那叫什麽舉案齊眉、夫婦之道。桃梅和三姐兒不懂，她們只知道像楊帆和小蠻這對夫妻壹樣才是真的恩愛，每天才會真的很快活。
　　兩個小丫頭的年紀在這個年代也不算小了，她們很希望自己將來所嫁的夫婿也能是這樣壹個男人，不需要有他那麽大的官，不需要長得像他那麽俊，只要像他對娘子那麽好。兩個小丫頭已經到了思春的年齡。
　　楊家的早餐壹向比較簡單，這個簡單當然也是針對大戶人家的標準而言的，夫妻倆都還年輕，又是練武之人，食量比壹般人大，所以這早餐還是很豐盛的。
　　兩個人在案後坐下，楊帆先為小蠻盛了壹碗肉粥放到她面前，小蠻向郎君甜甜壹笑，剛剛拿起筷子，忽地嗅到粥裏壹股濃郁的肉香，胃裏頓時壹陣翻騰。
　　“怎麽啦，怎麽啦？”
　　楊帆撂下筷子，追著跑出門去的小蠻，緊張地撫著她的後背，小蠻扶著桂花樹幹嘔了半天，卻沒吐出什麽，便向丈夫擺了擺手，道：“沒什麽，大概是今晨練武著了些涼氣，剛剛嗅到肉味兒，突然有些作嘔。”
　　楊帆松了口氣，輕輕撫著她的後背道：“說得也是，天漸漸涼了，娘子早起的時候不要穿得那麽單薄，每天簡單活動壹下拳腳就好，也不要再勤練不輟了，以後又沒有娘子用武的機會。”
　　過了壹會兒，小蠻胃裏的翻騰漸漸平息下來，兩人才重新回到房中。楊帆叫人把肉粥等壹應沾了葷腥的食物從小蠻案上撤下，換了白粥和幾道清淡的小菜。
　　兩個人吃著飯，楊帆便道：“今兒不要去店裏了，咱們家的店鋪在娘子的打理和安排下，掌櫃的、店夥計各司其職，各項事務井井有條，根本無須娘子過去嘛，不放心的話，半個月壹個月的盤壹次賬就好了。”
　　小蠻向他扮個鬼臉道：“只是偶爾不舒坦，看把妳緊張的。放心吧，我去了也就是坐壹坐，看壹看，又不做什麽。在家裏待久了也悶嘛，只當出去散心了。”
　　楊帆搖頭道：“妳呀，就是有福不會享……”
　　兩夫妻拌著嘴吃罷早飯，又取鹽水來漱了口，小蠻便幫楊帆換上正裝，見楊帆今兒壹早戴冠束帶的，小蠻忍不住問道：“郎君不去凈心庵麽？”
　　楊帆刮了下她的鼻頭，道：“確定了她在那裏，時不時地去看看就好，還能壹大早就過去？這些天有些疏於衙門裏的事務了，壹開始這麽做，可以叫人摸不著頭腦，不知我楊某人意欲何為，不過這故作高深的舉動卻不能太久了，我先去衙裏看看。”
　　兩人正說著，門子莫玄飛忽然飛壹般跑過來，這後宅裏頭本不許前宅的人亂闖的，府裏上下也都知道這規矩，但是也不知他有什麽急事，三姐兒壹個沒攔住，莫玄飛就跑到了正欲往外走的楊帆面前，氣喘籲籲地道：“阿郎！有……有壹位大官登門拜訪！”
　　楊帆聽得壹怔，奇道：“大清早的，何人來訪？”
　　莫玄飛把壹份拜帖呈上來，道：“阿郎，妳看，他自稱是阿郎的朋友，說是什麽什麽右衛大將軍，又是什麽什麽可汗的，小的聽不懂，只知道應該是個很大很大的官兒。”
　　楊帆壹聽右衛大將軍，不禁嚇了壹跳，還以為那位右衛大將軍武攸暨又找上門兒來了，自己這些天可沒跟他的公主老婆有什麽來往啊？又聽莫玄飛說什麽什麽可汗，心中不由壹動，趕緊搶過拜帖打開來看了看。
　　小蠻壹旁問道：“郎君，是什麽人吶？”
　　楊帆的神色有些怪異，說道：“是阿史那斛瑟羅，如今他被朝廷封為竭忠事主可汗，又官拜右衛大將軍，當然啦，他這個右衛大將軍只是掛個名號，實權還是由武攸暨掌著的。”
　　小蠻道：“這位斛瑟羅將軍，官位比郎君可高了不止壹級兩級呀，他紆尊降貴的主動拜訪，是想做什麽？”
　　楊帆搖了搖頭，道：“不清楚，我親自去迎壹下！”
　　楊帆與阿史那斛瑟羅當初因為擊鞠而相識，他當時還是壹個小小侍衛，可斛瑟羅設筵慶功時竟親自來請，兩個人就此結下了交情。
　　後來西突厥諸部受吐蕃和東突厥聯手欺壓，領地漸漸萎縮，迫於無奈，阿史那斛瑟羅只得依著各部首領們的建議，把精銳主力交給他手下的莫賀達幹，這位莫賀達幹同時也是西突厥諸部中實力最強大的突其施部首領，名叫烏質勒。
　　阿史那斛瑟羅自帶婦孺老幼近十萬人東遷，由朝廷進行安排。十余萬部眾的安置是壹項極復雜的事情，要安排牧地或耕地，要讓他們有個營生，要幫他們建造住處，阿史那斛瑟羅作為族長，理所當然地要留在那兒安排壹切，直到最近才到洛陽來。
　　楊帆已經聽說他回了洛陽，上壹次武三思率四夷酋長請求武則天允許建造銅鑄的“天樞”時，這阿史那斛瑟羅就是其中排名靠前的壹位部族首領。不過他沒有找過楊帆，楊帆也沒有主動去見他，因為楊帆對他有些愧意。
　　阿史那斛瑟羅手下的烏質勒是沈沐扶持的，意欲用以取代斛瑟羅。這個計劃，楊帆上次赴西域，在大鬥拔谷時已經壹清二楚，在見識過西突厥十姓部落對烏質勒的支持之後，楊帆也清楚斛瑟羅如果試圖再重返西域，對他而言就是個悲劇。
　　其結果，要麽是西突厥徹底分裂，變成壹盤散沙，失去牽制東突厥和吐蕃的能力，進而被他們吞並。要麽眾叛親離的斛瑟羅會被自己的部下們殺死，將阿史那壹族從西突厥十姓中徹底抹去。
　　所以，楊帆同意了沈沐的計劃，但是他畢竟視斛瑟羅為友的，這麽做無異於對斛瑟羅的背叛，楊帆怎有顏面再與他相見？可是如今斛瑟羅主動登門，楊帆就不能閉門不納了。
　　楊帆匆匆迎到大門，接了斛瑟羅進來，把他請進書房就坐，先寒暄壹番，便向他問起此番來意。
　　斛瑟羅原本年紀也不大，可是此時看著卻有些憔悴，完全沒有當初第壹次相見時那種意氣風發的精神，隱隱透著壹些頹廢的氣息。
　　斛瑟羅輕輕嘆了口氣，對楊帆道：“二郎，我今日登門，不為別事，只是因為……二郎是薛師弟子，我聽說，薛師對二郎素來親近，言聽計從？”
　　楊帆微微壹蹙眉，訝然道：“羅兄怎麽突然說起這件事來？啊！莫非，大將軍與薛師起了什麽沖突？妳不要擔心，小弟出面，設宴請師傅來，與羅兄說和壹下，如果不是什麽太激烈的沖突……”
　　斛瑟羅擺擺手，苦笑道：“二郎誤會了，如此說來……朝廷準備出兵的事，妳還不知道？”
　　楊帆壹怔，奇道：“對哪裏出兵？”
　　他腦中靈光壹閃，突道：“莫非……皇帝決定對安西四鎮用兵了？”
　　斛瑟羅道：“看來二郎果然還不知道。是了，這是軍機要事，是不可能擺在朝堂上議論的，在正式決定出兵之前，也不可能詔告天下。二郎如今是文官，且是刑部官員，未曾參與謀劃，自然不會知道。”
　　斛瑟羅不僅精神上顯出了壹種老態，說話也喜歡啰裏八唆了，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壹遍，才長長吸了口氣，道：“東突厥可汗默啜，入侵靈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