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奴家另有妙計

　　楊帆不語。
　　天愛奴輕輕嘆了口氣，道：“我倒真是小瞧了妳們兩個小賊，壹個甘為青梅竹馬的童年玩伴去做牢，壹個竟不惜為她去殺人，市井之間，果然多義氣之輩。”
　　楊帆無法再遮掩了，輕嘆道：“阿奴，妳回去睡下吧，明日壹早，妳就離開了，我的事，妳不用管。”
　　“我並不想管，可是不能眼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走上絕路！妳那偷東西都嫌三腳貓的功夫，半夜三更的去殺人，真能成功？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楊帆笑了笑，道：“或許有，但我想不出！”
　　頓了壹頓，他又說道：“如非得已，我並不想殺人。其實，我本想用妳贈我的珠寶，換回寧姊自由之身的……”
　　天愛奴微微側了身子，有些意外地看著楊帆，那些珠寶的價值，楊帆這種市井兒不見得能準確地估出價值，但他壹個做小賊的，多少能猜出它的大概價值，這麽壹筆財富，他竟可以為了壹個非親非故亦非情侶的女人而輕易舍棄？
　　天愛奴微微地壹挑蛾眉，道：“我贈妳的這些珠寶，雖非極其貴重，卻足以讓妳擺脫貧困，步入小康之家，娶壹房稱心如意的娘子，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富足生活，妳……舍得就這樣送出去？”
　　楊帆淡淡地道：“阿奴，或許庸庸碌碌、忙於生計的小民，在妳們這些能高來高去的豪俠眼中，是壹些螻蟻般的存在。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們就不重友情、不知義氣！明珠壹斛，在我心中，並不比親友壹笑更加寶貴！”
　　天愛奴的眸光更加明亮，反問道：“那麽，為什麽妳又改變了主意？”
　　楊帆道：“因為，這其中有個姚氏夫人從中作梗。這個姓柳的，若是有誌氣、有本事，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壹步，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叫他拿這筆錢做營生，很難！而這筆錢夠他揮霍多久呢？對他來說，那姚氏夫人才是壹座隨用隨取的金山。
　　這個無賴行子雖然毫無骨氣可言，卻談不上愚蠢無知。如果誘之以利，恐怕反叫他覺得奇貨可居，愈加不肯放手。更何況，有個姚氏夫人從中挑唆，這個法子，行不通！”
　　“所以，妳想殺了他？”
　　“殺了他，人都不在了，婚姻自然解除。”
　　天愛奴微微壹笑，道：“說得是，可是真能如妳所想這般簡單？妳也知道那姚氏夫人的身份，如今妳們兩次登門提出退婚，姓柳的不肯答應，於是他死了，姚夫人會怎麽想？如果她知會官府，妳說官府會查到誰的頭上？”
　　楊帆咬牙道：“那……我就連她壹起殺了！”
　　天愛奴輕輕搖頭：“妳們壹連兩撥人登門吵著和離，知情人除了姓柳的，是否只有姚夫人壹個？姚夫人既有這樣壹層身份，萬壹她娘跑到太平公主府哭訴壹番，官府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大動幹戈，妳想幫助那位小寧姑娘，結果反而要害了她了。”
　　楊帆怔住，他實未想到這麽做竟然還有如此麻煩的結局。
　　天愛奴凝視著他，緩緩說道：“殺人，就要利用妳想殺的人精神最松懈的時候出手，動手時要找出他的破綻，才能壹擊得手。對付壹個人也是壹樣，也要找出他的弱點，妳要殺那姓柳的容易，卻無法避免後來的諸多麻煩。
　　這姓柳的極其貪財，要想讓他改變主意，還是得從財字上著手。妳本打算動用那些珠寶，這個想法沒有錯，只是，妳用錯了辦法，直接賄之以利，那是行不通的。”
　　楊帆目光壹亮，脫口問道：“莫非……妳有妙計？”
　　天愛奴道：“先點了燈，好麽？”
　　燈亮了，壹室昏黃。
　　天愛奴的半邊面孔映在燈光下，晶瑩似蛋清，幾綹秀發輕輕垂在頰上，晚妝稍亂的她，似乎比平時的清冷多了幾分嫵媚的味道。
　　她的眸子像天上的星辰壹樣明亮，可是看著星辰，不會有看她雙眸壹般的心動，她本就是壹個令人心動的小美人兒。
　　月下看美人，更增三分顏色。
　　燈下看美人，與月下看美人，有異曲同工之妙。然則月冷而燈暖，所以同樣的美麗看在眼中，便有壹種完全不同的景致，月下詩情畫意，叫人品鑒欣賞的意味更濃，而燈下，卻容易生起愛慕占有的感覺。
　　楊帆盯著天愛奴的目光就很熱切，卻與男女之情全無關系。
　　天愛奴見他壹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只好開門見山地道：“眼下的問題是，那個無賴貪財好利，可是相對於取之不盡的姚夫人，妳這筆錢雖能令他心動，但他未必就肯為此得罪姚夫人。而由於姚夫人的特殊身份，妳想動武也大為不妥。”
　　楊帆迫不及待地道：“阿奴可有良策？”
　　天愛奴白了他壹眼，誘導道：“如果有壹個比姚氏夫人更有錢、更有勢力、也更美貌的女子垂青與那個無賴，甚至願意嫁給他，妳說他會不會迫不及待地與妳的寧姊和離，而且不惜得罪姚夫人？”
　　楊帆泄氣道：“妳也說他是無賴了，我上到哪兒找這麽壹位瞎了眼的大家閨秀，願意下嫁與他？”
　　天愛奴狠狠地瞪了他壹眼，恨鐵不成鋼地道：“真是個笨蛋！妳既然舍得將我贈予妳的珠寶拿去換取江旭寧的自由之身，難道就不能由它變出壹個豪富千金？”
　　楊帆目光壹亮，欣然道：“我明白妳的意思了，不錯！這個主意似乎可行，妳讓我想想。”
　　楊帆低頭沈思片刻，緩緩地道：“要用這些錢，變出壹個豪富千金來，容易。奈何，要找這個裝扮豪富千金的人卻難。妳想，尋常女兒家，誰肯拋頭露面陪我去扮壹個騙子？再說那些小家碧玉，縱然願意幫忙，總不免有些小家子氣，又豈能扮得出壹位大家閨秀的氣派來？
　　那個姓柳的雖然是個卑劣齷齪的無賴行子，卻不是壹個沒有見識的人，這樣的女子只要稍壹接觸，焉能騙得過他？若是雇壹個青樓艷妓……，裝裝豪富千金的派頭倒是使得，可她們那副煙視媚行的德行，又哪裏像個大家閨秀了，而且這等人不可靠，也不能用……”
　　楊帆說到這裏，看著對面的天愛奴，雙眼壹亮，熱切地道：“法子是好法子，可要有個合適的人選才能實施。阿奴，還請慨施援手。”
　　天愛奴又好氣又好笑，嗔道：“本來是幫妳出主意的，怎麽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我明天壹早就要走的。”
　　楊帆搓搓手道：“臨走之前，便做了這樁好事吧。阿奴，妳也是女兒身，應該明白，此事關乎壹個女兒家的終身幸福，相信妳也不忍坐視她跳進火坑。”
　　天愛奴沈吟片刻，頷首道：“也罷，那我就再幫妳壹回，此事壹了，妳的恩情，我可是都還清了！”
　　楊帆長身而起，長揖道：“阿奴高義，楊某這裏代寧姊多謝了！”
　　天愛奴冷哼道：“少說那些沒用的，咱們還是商量壹下該如何行事吧！”
　　壹燈如豆，二人對坐，竊竊私語，將過三更時分，天愛奴掩口打個哈欠道：“成了，明兒咱們就開始行動，明天壹早妳先去安撫壹下那位馬姑娘，叫她少安毋躁，免得壞了咱們的計劃。”
　　楊帆道：“好！只是……”
　　天愛奴乜了他壹眼，問道：“妳還擔心甚麽？”
　　楊帆稍壹猶豫，才擔憂地道：“我忽然想起壹個嚴重的問題。”
　　“什麽問題？”
　　“妳會勾引人嗎？”
　　天愛奴杏眼壹瞪，楊帆忙解釋道：“妳不要生氣，事關重大，我不能不小心。我是擔心……妳能讓他上鉤麽？”
　　天愛奴怒道：“我怎麽就不能？”
　　楊帆嘀咕道：“瞧妳那張債主的臉……”
　　天愛奴幽幽地道：“就他，還用勾引麽？”
　　楊帆怔了怔，拊掌笑道：“不錯，這位仁兄只認得錢，只要金銀開路，就算是個母夜叉，他也壹定千肯萬肯，是我多慮了……”
　　天愛奴的壹雙眼睛又變成了殺人的利劍，狠狠地瞪著楊帆。楊帆發覺不妙，趕緊往榻上壹倒，說道：“睡覺，睡覺，明兒壹早還要起呢。”說著壹揮衣袖，便滅了燈燭。
　　天愛奴冷哼壹聲，返身往外走，拉開後門的時候，清冷如水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上忽然綻開了壹個笑容，她笑得極含蓄，先是紅唇微抿，笑意如湖水漣漪般由唇邊漾起，漸漸暈滿整個臉龐，直達眉梢眼角。
　　在這靜謐的夜，那笑恰似子午時分的壹朵曇花，優雅地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