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8章 還願，還緣，還淵

　　玉虛宮中，張若素只是看到了那位青蓮劍仙恍恍惚惚，便即往後坐倒，腰間壹枚落葉亮起，而後轉瞬間便仿佛已經度過了千萬年的滄桑歲月，而李太白轉瞬就已經消失無蹤。
　　“這是……”
　　衛淵俯身，撿拾起來那壹枚發黃的落葉，道：“他回去了。”
　　“回去？”
　　“嗯，回到他過去的時代了。”
　　白發道人嗓音溫和回答，看了壹會兒，松開了右手，讓手掌中的落葉飄落下來，那麽漫長的時間就仿佛立刻疊加起來，讓那壹枚落葉腐化成泥，直到最後隨風散去，再也不復存在。
　　張若素沈默。
　　張若素嘆息，最後還是說出了那個壹直回避的問題：
　　“是妳邀請他來的？”
　　白發道人回答道：“只是邀請他來到【現在】赴約，客人們都會在這個時間點來到玉虛宮，而在這裏的事情結束之後，自然回到自己該回去的時間，只是如此而已。”
　　“哦，原來如此。”
　　張若素面不改色。
　　右手握著杯盞往嘴裏放，手腕抖動不停。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妳大爺啊魂淡！
　　妳他娘真的知道妳是在說什麽玩意兒嗎？！
　　撐住啊我的心臟！
　　妳不要屈服於這個臭小子！
　　白發道人嘴角微微勾起，然後壓下，拍了拍老道人的肩膀，語氣溫和道：“要不要我把小時候的妳帶回來，然後讓他看看自己究竟變成了個什麽樣糟糕的大人？”
　　“聽說妳小時候的願望可是非常淳樸的。”
　　老道人嘴角壹抽，大怒。
　　衛淵只是放聲大笑。
　　張若素咬碎了壹口老牙，不搭理這個沒有半點天尊氣度的混蛋，只是提著壹壺酒，頗為落寞，嘆息道：“只是多少還是有些寂寞啊，剛剛還在壹起喝酒的朋友，轉眼間就已經隔了千年的時間。”
　　“還有再見的機會嗎？”
　　衛淵回答：“以李太白的性情和經歷，以及在神州文脈的地位。”
　　“應當有壹定的轉世可能。”
　　“到時候，妳或許還能夠和他壹起喝酒。”
　　張若素灑脫壹笑，道：“到時候不管他幾歲了，老夫都要好好地嚇唬他壹下，再用酒把他灌醉。”
　　衛淵嘴角壹抽。
　　好家夥，不愧是妳……
　　衛淵踱步走在玉虛宮小世界壹處平緩的地方，遠遠看到在那裏的亭臺之上，小道士阿玄盤腿坐著，雙手撐著下巴，不知道在看什麽地方，也或許是在想著什麽事情，正在怔怔發呆。
　　而在這十天裏面終於磨磨蹭蹭抵達了玉虛宮的鳳祀羽，正在溪流裏玩耍，開心不已，把褲腿挽起，露出了兩截白生生的小腿，踩在溪流裏面恣意玩水，雙眼瞪大，正在打算捉魚兒，壹頭黑發只是簡單地紮成馬尾。
　　這兒的魚兒從沒有經歷過被抓的經歷。
　　實在是笨得很，被少女壹下俯身就撈起來，只是似乎是因為媧皇復蘇的時候溢散出了不少的創生之力，對於十大巔峰來說或許只是微不足道的部分，但是對於凡俗來說這已經算是壹等壹的仙緣。
　　“餵餵餵，小道士妳快看啊！”
　　“好大的魚！”
　　少女懷裏抱著壹只快要比她還高的魚，眼眸明亮。
　　那魚長得足足有快要兩米長，卻不顯得粗蠻，鱗甲呈現出壹種非常純粹的金色，須子極長，小道士阿玄看著鳳祀羽玩鬧，忽而聽到了故意的腳步聲，轉身看到白發道人站在自己身後，忙不叠起身，小聲道：
　　“衛館主。”
　　“嗯……”
　　衛淵點了點頭，站在小道士身後看到鳳祀羽很快和那通靈的魚兒玩耍起來，阿玄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道：“祀羽姑娘總是這樣，感覺她永遠都那麽開心，可以和任何人都打成壹片。”
　　白發道人溫和頷首。
　　小道士沈默了會兒，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道：
　　“師兄說，衛館主要收我做弟子？”
　　“是，妳不願意嗎？”
　　眉心生著火焰痕跡的小道士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師兄也說了，我壹直都沒有授箓，就不算是正壹府的正統弟子，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奇怪的抗拒……”
　　他聲音頓了頓，小心翼翼道：
　　“就好像我已經答應過其他人要拜他為師了。”
　　衛淵微怔，而後哂笑，看著小道士眉心的火焰痕跡，似乎隱隱有溢散的趨勢，回憶張若素之前提及過的，眼前看上去十四五歲的小道士，其實比起張若素小的有限。
　　甚至於連這壹點，張若素都無法確認。
　　因為在他青年時期自壹處廢墟當中，救下了小阿玄。
　　可是之後足足百余年，阿玄始終是這個模樣。
　　沒過壹段時間就會失去大部分的記憶。
　　外貌也始終處於小道童的狀態。
　　存在可能性是，在阿玄遇到了張若素之前，他就已經度過了極為漫長的歲月，以相同的外貌，不同的身份在人間，在神州，在大荒乃至於山海之中流浪。
　　其中不斷地重復著失去記憶，失去力量，乃至於容貌固定為年少時期的經歷，衛淵斂了斂眸子，感覺到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於熟悉——
　　和媧皇的經歷幾乎沒有區別。
　　媧皇是創生之力的根基被掠奪導致的。
　　那麽阿玄呢？
　　難道說，是祝融？
　　以及，鳳祀羽……他們兩個從小相識，而鳳祀羽前世乃是鳳凰鳥，甚至於有可能是鳳凰壹族的皇族，居然也轉世為人，這其中或許也有些問題，否則的話，鳳祀羽現在應該是長大的狀態，外貌二十六歲左右。
　　嗯，可能是身著紅衣眉目如火的鳳凰大禦姐。
　　而不是現在的小吃貨。
　　衛淵看了看那邊正在和魚兒交流晚飯吃烤魚還是紅燒的鳳祀羽。
　　仿佛看到那魚滿臉呆滯，在說壹句妳了不起，我真的謝謝妳。
　　又看了看旁邊的小阿玄。
　　從心底裏覺得，現在的狀態比較好，否則的話，老道士怕不是得要和禦姐形態的鳳祀羽打壹架，順帶博物館的伏特加娘娘靈感爆發，瘋狂創作各種漫畫。
　　衛淵看著臉上帶著愧疚抱歉之意的阿玄，搖了搖頭，道：
　　“這件事情，不必多在意……或許，我就是妳所答應的人呢？”
　　“啊？”
　　阿玄怔住，白發道人伸手點出，並指點在了小道士眉心火焰痕跡上，那壹道火焰般的紋路重新亮起，隱隱散發出了炙熱之意，阿玄眸子瞪大，眼底仿佛騰起金紅色光焰。
　　少年只覺得轟的壹聲，眼前恍惚出現了壹幅幅畫面。
　　有部分的過去記憶因而浮現出來。
　　他仿佛回到了很遙遠很遙遠之前，仿佛被人抱著安慰，而前面能隱隱約約辨認出來是高大俊朗的男子，那男子正在對著旁邊的壹名道人道謝，後者身著白袍，雙鬢長發垂落，神色蒼茫，看不清楚面目，卻又給他熟悉之感。
　　有熟悉卻又帶著壹絲陌生的溫和聲音含笑：
　　“不如這樣，他日若是有緣的話，入我門來如何？”
　　阿玄覺得自己似乎下意識伸出手，抓住了那高大道人的手指，白發道人微微低下頭，阿玄看到他鬢角白發垂落，眉宇溫柔，噙著笑意，輕聲在那半睡半醒的孩子耳畔玩笑低語：
　　“貧道，元始……”
　　“可勿要記錯了啊。”
　　而後那白發道人將這孩子轉交給了那男子，轉而笑著告辭離去，而那位高大俊朗的青年則是把這孩子小心翼翼抱著，走回到了屋子裏面放在床鋪上，旁邊有壹位女子。
　　那是誰？
　　阿玄眨了眨眼睛，眼前的畫面已經消失了，心中則是明悟，白發道人就是元始天尊，就是衛館主，也就是自己所註定的老師，轉過頭來，卻看到那白發道人已經不見，鳳祀羽蹲在自己面前，伸出手戳著自己的臉。
　　“妳怎麽啦？小道士？”
　　“沒什麽的。”
　　模樣俊美的少年道人撓了撓頭，道：“那魚兒呢？”
　　“放啦！”
　　鳳祀羽大咧咧地坐在了小道士旁邊，道：“很有意思的魚兒，我總不能把她吃了吧，就養在這玉虛宮裏，她說她可以幫我抄作業，哼哼，真是很棒的啊。”
　　她故意這樣說，打算讓小道士責備自己，打算吸引開他的註意力。
　　卻發現往日總會用安寧語氣溫和照顧自己的小道士沒有開口，沒有說自己的行為不好，只是坐在那裏，雙目低垂，怔怔失神，而後大滴大滴的眼淚不斷地流淌下來。
　　欸？
　　欸欸欸！！！
　　鳳祀羽壹下慌了神：“小道士小道士，妳怎麽了啊。”
　　“我，我自己寫，我不逃課了，妳不要哭啊。”
　　“我，我不知道……”
　　阿玄坐在那裏，眉心的火焰痕跡重新恢復，他看著自己的手，腦海裏閃過殘留的記憶畫面，被壹位女子抱在懷裏，那女子還在輕聲哼著歌，可是他那破碎的記憶裏，根本不記得那女子長什麽樣子。
　　不記得她的聲音，不記得她的模樣。
　　但是還是控制不住，他雙目模糊，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雙手擦著也沒有辦法止住。
　　“我，我不知道。”
　　“只是突然覺得，好難過，好難過。”
　　“我明明不認得她啊，根本都不認得她。”
　　“可是只要這樣壹想，這樣壹想，就更難受了。”
　　……
　　白發道人遠遠看著阿玄和鳳祀羽，擡起手來。
　　指尖纏繞了壹縷赤色的火光，隱隱化作了須爪俱全的火龍，是從阿玄的眉心火焰痕跡裏拿到的，回憶渾天所說，祝融在數百年前就已經多次抵達唯獨十大巔峰才有資格去的大道根源。
　　回憶祝融表現出來的那種受傷封印的狀態。
　　兩相對比之下不得不讓衛淵覺得有些警惕，有些反常。
　　太子長琴和鳳凰壹族的皇族壹起轉世……
　　再加上伏羲都暗中提醒，小心祝融。
　　祝融嗎……
　　衛淵回憶當年記憶裏的英武青年，以及人族的火正，神色不由地復雜，嘆息壹聲：
　　“希望不要真的發生那麽糟糕的事情……”
　　他手指纏繞著壹縷火光，回到了玉虛宮靜室。
　　噎鳴主動地幫忙護法在外。
　　道人心中感嘆壹聲，有這樣的徒弟真的能省了很多事啊。
　　而後看著那壹縷因果，並指輕輕落下。
　　“祝融，讓我看看，妳到底經歷了什麽？”
　　在去南海之前，必須搞清楚祝融的情況，才能隨機應變。
　　以【元始天尊】位格，以太子長琴的氣息，逆轉因果，循著因果去觀測，去看過去發生的事情——
　　畫面豁然變大，在衛淵眼前浮現。
　　赤色的火光，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