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4章 送禮

　　眼見著那至寶已經取出來，在場的諸多大妖，以及那些山水中小神的視線都下意識落在那裏，魚妖眼底亮起，連連叫好，便要站起身來，伸手去取，才伸出手，就被那身穿淡金色長衫的公子哥以扇子壓下手掌。
　　法力壹陣劇烈的碰撞。
　　魚妖不愉，擡眸掃過去，道：“妳什麽意思？”
　　那個公子模樣的妖怪笑道：“於兄未免太過於失禮了，這裏可是兩位娘娘的所在，乃是湘江水域，我提議，咱們把禮物給兩位娘娘送上去，如果娘娘滿意誰的，誰就有資格去試試寶物。”
　　“要不然，這寶貝誰都能試，豈不是掉了價？當然，兩位娘娘要拒絕我等，也得要有足夠說服我等的理由。”
　　他原本是存了擠兌魚妖的心思。
　　沒有想到魚妖反倒是痛快地答應下來，道：“這有何難？”
　　“那本座同意了又如何？”
　　“妳兩個先上吧。”
　　另外兩名大妖詫異，見這魚妖自信模樣，心中不免生疑，可它們自然也不可能就這樣就退縮，那公子手中折扇敲擊掌心，道：“那麽，第壹個獻禮，就由我來吧。”
　　他從袖口裏取出壹物，整個宮殿的溫蒂霎時間降低下來。
　　只見到白千道霞光銳氣成條，在其中溢散。
　　男子從容道：“此物本是昆山之玉，流落到人間後，又在雪山靈脈裏，封存千年那麽長的時間，現在得天地造化，成了壹方難得的寒玉，不管是以其本身材質特性，鎮壓心魔，還是說煉制法寶，都是上上之選。”
　　“如何？”
　　他將那壹方寒玉送上。
　　果然是好寶貝。
　　衛淵感慨。
　　要不是殷商祖脈不是寒性冰山，那麽這壹方寒玉倒是適合作為雕刻玉璽的好材料。
　　可是娥皇看了看這寒玉，卻平淡地搖了搖頭，道：“不可。”
　　那大妖臉上神色微凝，道：“為何？”
　　“這已經是人間界頂尖的至寶了。”
　　女英黛眉微揚，並不客氣道：“可是，我們和舜大婚的時候，西王母曾遣神將，送來更為上乘的昆玉，妳這壹方，在昆侖山上只是普通的石頭，根本沒有資格被稱為玉石，妳怎麽敢用這個東西來糊弄我？！”
　　那公子模樣的大妖神色壹滯。
　　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準備反倒是砸了自己的腳。
　　壹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邊魚妖哈哈大笑道：“怎麽，妳就這個東西？還不趕緊下去，待在那兒丟人現眼做什麽？”
　　那金衣公子不得不退下來。
　　第二個起身的，是身穿樸素衣衫的龍種大妖，額頭中間突出壹根龍角，雙眼是豎瞳，透著壹股寒意，手捧壹禮盒，態度頗為尊敬，道：“兩位娘娘，我所獻上的禮物，乃是壹株龍血草，能洗練體魄，肉身如龍。”
　　肉身如龍，自然是誇張的說法。
　　娥皇看了壹眼，同樣輕輕搖了搖頭。
　　那龍種倒是平靜地坐下來。
　　最後輪到那魚妖，眾人都覺得，先前有龍族血脈的龍種，模樣風雅的蝦將，所帶來的寶物，都沒能入得兩位湘夫人的眼，最後這形貌粗俗的魚妖，肯定更沒有什麽希望了。
　　魚妖得意洋洋起身，拍了拍手，道：“上來吧。”
　　外面魚貫而入壹幫還沒能化形完整的妖怪。
　　還有壹陣陣低低的啜泣聲。
　　用繩索如牽牛羊壹樣牽制四隊八個十歲大小的小孩。
　　魚妖指了指這些孩子，道：
　　“這就是我的禮物。”
　　“兩位娘娘，收是不收？”
　　……
　　整個水宮裏的氣氛壹下變得凝滯。
　　娥皇面色鐵青。
　　女英雙手攥起，氣得發抖。
　　那魚妖壹雙眼珠子轉過來，拍了拍手，道：“看來，是兩位娘娘不滿意，不過沒關系，我正好見著這兒沒有什麽好菜，現代這人，好吃好喝，最是細皮嫩肉，來啊，把這些人給娘娘料理成幾道美食。”
　　轉眼間，便有魚蝦之類的妖怪魚貫而出。
　　手持厚背斬骨刀，皆殺氣騰騰。
　　“停下！”
　　娥皇的聲音裏壓著怒意，道：“我同意了……”
　　魚妖放肆大笑，左右抱拳壹周，末了還得意洋洋道：“娘娘真是可惜啊，我可是忍著才給您兩位留下了這四對童男童女，鮮嫩無比，不可不嘗啊，哈哈……”
　　衛淵擡手摸到了腰間的劍柄。
　　旁邊卻突地伸出壹雙鉗子來，衛淵手掌上法力自然壹震，將那鉗子的主人給震得齜牙咧嘴，轉過頭去，見是那螃蟹所化的大漢，蹲在那裏，委屈巴巴道：“大人，還請妳忍壹忍啊……”
　　蟹妖剛剛就擔心那大秦執戟郎，摸過來壹看，好嘛，差壹點就當場拔劍了，連忙湊過來，苦苦相勸道：“大人，娘娘她們自然有能處理的法子，別在這兒掀了桌子啊，您要是動手，那兩只大妖，還有周圍這些妖魔壹並上，可怎麽辦？”
　　衛淵掃過這水宮當中來勢洶洶的群妖，似乎是被說動。
　　手掌緩緩移開，拈起酒杯來慢慢喝酒。
　　酒入豪腸。
　　劍氣在鞘中氤氳。
　　……
　　卻說那魚妖，得意洋洋地湊上前去，雙眼飽含貪欲地盯著那散發流光的寶物，氣息壹沈，運起了十二分的法力，伸手去捉那東西，娥皇讓女英將八名孩子送到水宮後方安全所在，又施了法術讓他們忘掉這壹段痛苦的經歷，沈沈睡去。
　　等到回來的時候，見到那魚妖周身法力浩蕩，手掌已經探入玉光之中。
　　那魚妖壹聲暴喝，眼眶周圍青筋賁起。
　　猛地踏前壹步，竟是生生地握住了那至寶。
　　那年輕公子模樣的大妖手中折扇重重敲擊在掌心，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壹幕，魚妖雙目怒癥，卻放聲大笑，就要伸手將那寶物取出，卻突然有壹道極為蒼古的氣機從那寶物當中散出，魚妖面色壹變，口噴鮮血，直接被重重擊潰飛退。
　　撞擊在了壹根粗壯的梁柱上，摔落在地。
　　那寶物重新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只是古代氣息越發濃重。
　　過去了好壹會兒，魚妖才捂著胸口站起來，咬牙切齒：“不，這不可能……”他跌跌撞撞，腳步逐漸變快，卻被另外兩名大妖攔下來，或許在自己失敗的時候會很挫敗，但是當看到對手同樣沒能成功，反倒會浮現出壹種愉悅感。
　　魚妖面色鐵青，坐在了最中間的位置。
　　年輕公子模樣的大妖，和那龍種都深深地看了壹眼散發古代氣機的寶物，道：“看來今日無人能夠帶走這寶物啊，可惜，可惜……”心中卻止不住想到了魚妖的所作所為，不由滋生出了其他的想法。
　　聲音未曾落下，就有另外的聲音響起，道：
　　“我這裏也有壹件禮物要送給二位娘娘。”
　　這水宮中氣氛壹滯，扭頭看去，看到了壹名青年放下酒杯，打了個酒嗝兒，笑吟吟地道：
　　“當然，只是聊表心意，能不能去試壹試，還要看兩位的意見。”
　　先前是三只大妖提出的建議，此刻他們也不好阻止。
　　心中卻也不相信，這看上去年紀輕輕的男人能給出什麽好禮物。
　　衛淵拎著壹壺酒起身，踱步往前走，走到最前方壹個大案桌上，手指輕輕掃過案桌，看了看手指上有無灰塵，這幅做派，讓本來就性格粗豪，又沒能得手寶物的魚妖極為不喜，道：“婆婆媽媽的，有什麽東西，趕快拿出來，沒有就滾蛋！”
　　衛淵道：“東西自然是有的，而且絕對是好東西。”
　　“乃是壹樁美食，放在古時候，那可是帝王貴胄才能吃得上的。”
　　魚妖狐疑，道：“有什麽美食，比得上人肉？”
　　衛淵道：“自然是有的。”
　　“諸位若有興趣，不妨也來吃吃看，只是這東西比較金貴，取出來之後，每壹秒鐘滋味兒都會變差，越快入口越好，幾位如果想要吃的話，就靠得近些。”
　　那魚妖聽聞衛淵形容，頗為心動，想了想，仗著修為高超，往前走過去。
　　龍蝦也有些好奇，但是自矜於身份，沒有湊過去，轉過頭，看到那龍種也沒有動，只是不知為何，身軀似乎是有些僵硬，非但是沒有移步，幾乎算是壹動不動，壹雙豎瞳，只是死死盯著那平平無奇的青年，喉結上下抖動。
　　衛淵將那魚妖邀請落座。
　　繼而走向剛剛魚妖招來的那些小妖，從其中取了壹柄刀來。
　　拈了拈，分量還湊合。
　　壹邊邁步走來，壹邊笑道：“說起來，這個菜還有不少的典故，不但是貴族帝王喜歡，文人墨客也喜歡，留下了不少的詩句，對了，這位大王，妳知道人間界，講述滋味好吃的字是什麽嗎？”
　　魚妖茫然道：“什麽？”
　　那年輕公子哂笑道：“自然是鮮，鮮美的鮮。”
　　衛淵道：“不錯，這位可知道，這鮮字有幾個寫法？”
　　年輕公子楞住，那魚妖更是不解，衛淵話說到半截，似乎要取東西給那魚妖看，魚妖瞪大眼睛，卻突見壹道森寒刀光自這宮殿中炸開，直接沒入了那魚妖心口上，直沒刀柄，群妖壹時都楞住，那魚妖壹滯，然後劇烈掙紮，卻被那青年擡手按住頭顱。
　　五指白皙，但是卻無比沈重，山神印璽直接浮現。
　　魚妖頭被重重按在了桌子上，如同被按在案板上。
　　他艱難掙紮，模模糊糊看到那青年冰冷俯瞰自己，身形如山之高，雙瞳陌生，卻在邊緣處氤氳出了璀璨的金色，轉眼之間，那刀在衛淵手中運轉如飛，森寒蓮花般層層綻放，壹股寒意落下。
　　魚妖甚至於看到了壹片片雪白的肉從自己身上飛出。
　　最後壹刀斬下頭顱，才算是咽了氣，壹股魚腥氣血腥氣洶湧地散出去，激得這地方氣機都冰冷滲人，衛淵隨手將被震碎掉的刀扔下，隨口回答道：“沒幾個寫法，最後都是，右邊是羊肉，左邊是魚，正是南北各自最鮮美的東西。”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青年方才酒勁兒上來，叉手微笑，張口吐出壹口酒氣，散漫道：
　　“泉州衛淵，壹份魚膾以為禮數。”
　　滿室寂然。
　　……
　　那螃蟹的壹張臉壹會兒青壹會兒白。
　　娥皇似乎還沒能回過氣來，反倒是女英眼眸亮起，道：“好！”
　　她旋即略帶些不懷好意道：
　　“妳也要試試麽？”
　　“這寶物。”
　　這是要讓衛淵也吃些苦頭，算是報些當年的仇，娥皇瞪了妹妹壹眼，正要解釋此寶來由，衛淵卻已經應允似地點了點頭，走到了那壹團寶光之前，層層玉光散出漣漪，因為剛剛被激發了裏面的力量，那種極為古老的氣息很是明顯。
　　娥皇道：“這是壹位故人轉交給我，世上唯獨他和他故友能接觸。”
　　衛淵定定看著那寶光，嘆道：“原來如此。”
　　娥皇只道是他知難而退。
　　卻見到這青年失神了好壹會兒，然後擡手，那壹團寶光卻驟然斂去，壹道玉光直接破開了流光，直接落在衛淵掌心，那種蒼古的韻味，如同埋葬了數千年的歷史，被風壹吹，散成了煙塵，環繞周圍。
　　那是壹枚斷裂的玉書。
　　衛淵看到上面熟悉又陌生的文字。
　　《山海經·中山經》——
　　洞庭之中，帝二女居之，是常遊於江淵……出入必以飄風暴雨。
　　原來如此……
　　洞庭湖的水源，便是湘江。
　　這就是湘君傳說的起源，是禹留下的生機，不過，現在想想，娥皇女英是堯帝的二女，卻也是舜帝的帝妃，禹只說是帝二女，看來，對於舜帝仍舊還有不滿，這樣會記在心裏，會暗搓搓地表達不爽，大事上卻又坦坦蕩蕩。
　　果然還是妳啊，禹……
　　他的神色不自覺柔和下來，而那來自於古代的氣息就環繞在他身邊，竟然無比地貼合，像是故人跨越歲月而來，娥皇瞪大眸子，忍不住站起身來，道：“是妳……”
　　女英比她遲壹步記起來。
　　衛淵擡眸，手持玉書殘篇，道：
　　“前次未能相見。”
　　“仔細算算的話，距離上次相見，原已五千年有余……”
　　聲音頓了頓，終究嘆息壹聲，坦然微笑道：
　　“二位夫人，近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