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3章 世生短苦

　　外面遠遠傳來了激烈的槍械聲，以及術法的波動。
　　但是章越被以邪法影響過，身軀妖變，居然生生突圍出去，幸虧在癲狂之下，無意於殺戮，雖然有些人力受傷，但是大體無事，只是章越原來壹個普通人，居然硬生生接下來了小口徑的槍械射擊，什麽事情都沒有，卻已經足以駭人。
　　衛淵用壹個小木盒將剛剛斬下的鱗甲碎片收起來。
　　然後將劍歸鞘。
　　這個時候微明宗那位名字是趙義的弟子也跟了進來，知道那壹頭白羊就是自己師弟，驚地目瞪口呆，連連打轉，然後就有些齜牙，這不管從哪裏看都是壹頭羊，自己師弟道行也不差，怎麽就著了這下九流的道？
　　壹般來說，造畜之法很好破解，把羊皮打開就行。
　　可他轉好好幾圈，硬生生不知道怎麽掀下來，這羊皮就像是長在玄壹身上似的，還因為想趴下看看是不是從肚皮上能打開，被玄壹惱羞成怒壹下踹在胸口上，坐倒在地。
　　“這可麻煩了……”
　　趙義揉了揉肚子，苦笑不已：“可能得回去請長輩們出手了。”
　　“我是沒法子，師姐可能也沒法破了這手段，這不是我們這些道行的人能破的。”
　　“或者等到天師府那位擒了那施法的道人，也能破這術。”
　　他說著這話，眼睛卻直瞅著衛淵，衛淵剛剛好把劍收好，觀察了下玄壹的狀態，勉勉強強看出這是在人身外罩了壹層羊皮，若有所思，道：
　　“跟我來吧……我或許有辦法破了這術。”
　　趙義微怔，旋即大喜。
　　壹個挺身直接站起，連連拱手道：
　　“那就先謝過衛館主了。”
　　衛淵道：“我也只是試試看，未必能行。”
　　然後嘆息壹聲，抽出兩張紙巾，背著劍蹲下來，給還在哭個不停的章小魚擦眼淚，動作輕柔，但是在觸碰到小女孩臉頰的時候，衛淵的動作卻僵了壹下。
　　臥虎腰牌微微震顫，相應文字浮現靈臺。
　　衛淵動作恢復正常，給小姑娘擦幹凈小臉，道：
　　“走吧。”
　　……
　　還是那木質櫃臺都老舊到脫漆的博物館裏。
　　玄壹趙義兩人，牽著暫時不知如何安排的章小魚進來。
　　衛淵給他們到了杯水，給章小魚拎了壹瓶可樂。
　　讓他們稍微等壹下，自己則是去了博物館前面，取了壹個盒子，打開封條，裏面紅色布料蓋著壹把古樸泛黑，戾氣深重的鐵剪，正是田氏女使的陰物，骨女畫皮被斬殺之後，這把鐵剪就被衛淵鎮在這裏。
　　尋常的刀子去剖，只會把羊皮人皮壹起割開。
　　這種東西就不壹樣了，本來就是畫皮的寶物，專門用來剝皮的物件。
　　自然能只把羊皮切開，上面戾氣也能用來破掉邪法。
　　衛淵握起鐵剪，道：
　　“我要妳做件事情，等壹會兒，只將羊皮解開，不傷人體。”
　　剪刀微微震顫，聲音像是尖利笑聲，其中不屑憤恨都有。
　　衛淵道：“這算是妳幫我，我會想辦法把妳的戾氣散去，讓妳從陰物轉化為法器，到時候自然可以放妳出去。”
　　大黑鐵剪剪刀打開閉合，仿佛笑得肆意張狂。
　　衛淵耐著性子道：“妳考慮壹下。”
　　鐵剪還是不合作。
　　衛淵左手瞬間拔出壹直別在腰後的斷劍，錚壹聲直接刺穿了鐵剪旁邊木櫃臺，連續斬殺妖鬼，他的劍都已經有些變化，此刻劍身之上寒意森森，殺氣逼人，衛淵道：
　　“做不做？”
　　……
　　衛淵拎著壹把老老實實的鐵剪子走了回來。
　　然後讓玄壹躺倒，手中剪刀之上散發寒意，卻順服無比地劃過羊皮，施了邪法的羊皮被輕而易舉地劃開，鐵剪上匯聚的怨氣戾氣也能破開這邪法，玄壹只感覺自己身上壹寒，然後就有得見天光的感覺。
　　羊皮朝著兩邊倒下去。
　　玄壹囫圇從裏面滾出來，四肢展開躺倒在地上，劇烈喘息著。
　　趙義連忙把自家師弟扶起來，早早準備好的黃符抖手燃起，匯入水中做壹碗符水，扶著玄壹喝下去，驅除體內外邪殘留，衛淵也松了口氣，幸好能成，然後把那老實的鐵剪扔到盒子裏封好。
　　鬼怕惡人，連陰器都這樣。
　　轉頭看到章小魚乖巧坐在沙發上，捧著可樂，卻還在無聲流淚，而在衛生間和這小客廳的拐角處，幾只死鬼擠在壹起，死死瞅著那壹罐可樂，手指都快要鑲嵌進墻壁裏。
　　章小魚楞了下，然後把可樂放在茶幾上。
　　又往幾只鬼的方向推了推。
　　壹眾死鬼大驚失色，擠成壹團，兵荒馬亂。
　　又壹個能看見的？！
　　連玄壹趙義這兩個道門子弟，進入這地方之後本能察覺到有陰氣，但是因為也沒有戾氣，就只是當做這位館主也養了陰兵，許多道門都有類似的傳承，不過走正道的話，並不會有傷天合，更不會生出戾氣厲鬼。
　　出於禮節，他們也沒有開眼去看。
　　衛淵暗中嘆息壹聲，將剪子封好，貼上符咒，走到了客廳，蹲下看著哭紅眼睛的章小魚，她還在上幼兒園，小小年紀，皮膚就蒼白地過分，而且有魂體不穩的情況，有細微的魂體逸散出來。
　　衛淵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
　　微微闔目，掌心壹道藍色符箓閃過——驅鬼。
　　這是上壹次和董雨接觸之後開發的用法，能夠借助弱小魂靈晃動的魂體看到其在意的壹些記憶畫面，當然，無論如何變化，這種神通終究是驅使鬼魂的法門。
　　章小魚並不是活人。
　　卻也不是壹般的鬼物……
　　她是活屍。
　　人死魂留，傳說身死之後第七天，是回魂夜。
　　死了的人會回屍體周圍，來看看家人，然後才會離去，但是有許多種變數，壹個是魂魄被滯留，在第七天沒能回到屍體旁邊了了最後的塵事，結果屍體已經被火化，或者下葬。
　　魂體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成了遊蕩在外的遊魂。
　　壹種是把魂魄鎖在身體裏，非人非鬼，非生非死。
　　這種手段，在有些地方也叫續命。
　　不是正道。
　　招魂續命渡陽氣。
　　以我命，續她命。
　　畫面在衛淵眼前展開。
　　……
　　孩子的記憶，是五彩斑斕的。
　　像是壹幅幅的蠟筆畫。
　　爸爸，媽媽，還有自己。
　　世界上每壹件小事都是快樂的。
　　“爸爸是英雄，無所不能，能把我舉高舉高。”
　　“媽媽是仙女，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好看的媽媽。”
　　這個時候的記憶，連黑夜都是燦爛著的。
　　……
　　但是突然藍色的天空陰沈下來。
　　她病了。
　　烏雲彌漫到家裏來。
　　媽媽和爸爸開始整夜整夜的吵架。
　　小魚想要拉開他們，但是小魚做不到，越來越沒力氣了。
　　爸爸哭了。
　　伸出手指在他臉上劃了下。
　　“爸爸哭，羞羞……”
　　怎麽哭得更厲害了……
　　好困，想睡覺。
　　好冷啊，好冷。
　　媽媽走了……
　　小魚好像睡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爸爸看上去老了很多。
　　媽媽不見了，爸爸說她離開我們了。
　　爸爸抱著小魚哭，說：“我壹定會治好妳的病。”
　　“妳會好起來的。”
　　“等妳好了，爸爸帶妳去最大的遊樂園玩，想玩多久玩多久。”
　　可是，爸爸，爸爸。
　　小魚沒有病。
　　小魚只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