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1章 衛淵遺忘之事

　　在西王母的引導下，衛淵靠近了那壹卷昆侖書冊。
　　而後，書卷上的文字扭曲，化作了壹幅幅的畫面，是江南的風景，也是在大盜死後，名捕的未來，衛淵臉上的神色緩緩凝固，他定定地看著江南的紅衣離開了回京的隊伍，騎著馬匹回到江南；看著她在沒有他的江南裏生活。
　　雍容女子後退半步。
　　想了想，昆侖書冊上流光散開，重新將衛淵籠罩其中。
　　這是壹夢黃粱的術法神通，對於衛淵來說，時間的流逝重新和試煉裏的江南融合，衛淵看著那少女打馬走過江南，看著她青絲化作白發，最終坐在墓碑前，倒下壹壺的烈酒。
　　她看著他，他也在看著她。
　　她看著沒有他的江南。
　　他看著她所在的水鄉。
　　數十年歲月仿佛轉瞬已經過去。
　　伴隨著錢塘江如雷的潮汛，佛鐘敲響最後壹聲。
　　江南的故事就此結束。
　　而衛淵卻遲遲不曾從其中醒來，整個人的氣息沈重。
　　過去了好壹會兒，他徐徐吐出壹口氣，將湧動的情緒壓在心裏，而後望向這雍容女子，沈吟了下，緩聲道：“妳是……真正的西王母？”
　　雍容女子微笑道：“我並不是她，或者說，我也不過是某個剎那留存的她，真正的她現在在哪裏，我也不知道，所以幫不了妳，只能夠說，哪怕是我和她的聯系，也被阻隔中斷了。”
　　衛淵沈默，道：“既然玨也在試煉之中。”
　　“那她現在，想來是安全的了。”
　　“自然。”
　　“她在哪裏？”
　　雍容女子道：“妳問這個也沒有用。”
　　“只要妳離開這裏，最後的記憶也會消失不見。”
　　“離開？”
　　衛淵皺了皺眉：“不是有三重試煉嗎？”
　　雍容女子莞爾壹笑：“可誰又說，是連破三重呢？小家夥，不要將西昆侖的試煉，看得那麽地簡單。”回眸看了壹眼這真正的西王母留下來的昆侖玉冊，袖袍壹拂，衛淵便已離去。
　　……
　　此刻·人間西昆侖。
　　女嬌竭盡全力沒有暴露出自己的得意，維持住了青丘國主的雍容，塗山神女的淡然，以及長姐應有的風度，笑吟吟地等待著第二重關，昆侖的第二關並不困難，歷史有載，但凡是能夠通過第壹重試煉的，必然能夠通過第二重。
　　甚至於可以說，第二重幾乎相當於是個過場。
　　至少表面上看來是如此。
　　可旋即，女嬌微微皺眉，感知到了昆侖山上的靈氣變化，再壹轉眼，便看到昆侖山巔之上，出現了衛淵的身影，諸多昆侖神眾彼此對視，妳看我我看妳，壹時幾乎是以為，那位戰神沒能通過第二重考驗。
　　可是，這不對啊……
　　但凡是通過第壹重考驗的，沒有誰被第二關難住。
　　難道說，這是前所未有的第壹次？
　　而下壹刻，氣度雍容的女子出現在衛淵身旁。
　　諸多昆侖神眾面色微變，連忙收斂了心底疑惑，面露恭敬微微俯身行禮，而白發女嬌微斂眸子，看到衛淵沒有受傷，神魂也沒有損失，方才看向西王母，嘴角勾了勾，露出了塗山神女那種標誌性的英武柔美的微笑。
　　“原來是西王母啊……”
　　“妳還在呢。”
　　而西王母，哪怕只是過往留存的某壹剎的西王母，同樣微微擡了擡下巴，帶著昆山之巔，雍容華貴的從容，如此回應：“我道是誰，原來是塗山女嬌，難怪昆侖之上壹股狐貍味。”
　　女嬌莞爾壹笑：“不愧是妳呢，鼻子還是這麽靈光。”
　　“呵呵呵……”
　　“呵呵呵……”
　　完美無缺的抿唇微笑。
　　此地所在的兩人，乃是——
　　西昆侖的執掌者。
　　神農鞭的繼承者。
　　昆侖女神，山海神代女神們的主宰。
　　塗山神女，天下九尾狐傳說的起源。
　　哪怕是放眼各大神系都是足以名列前茅，風華絕代的美人，壹起微笑著，仿佛春日的陽光，仿佛五月江南的風。
　　溫暖而和煦。
　　諸多昆侖神眾們齊齊打了個寒顫，覺得昆侖山溫度又降低了。
　　僵硬著壹點壹點低下頭去。
　　眼觀鼻，鼻觀心。
　　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什麽都沒有看到。
　　西王母啞然失笑，無奈看著那姿容不遜當年的女嬌，嘆道：“罷了罷了，也是許久不見了，妳我何必在小輩面前跌了份兒，說起來，人間果然繁華啊，這胭脂水粉都變得更好了。”
　　她噙著微笑：“竟能讓女嬌妳看上去，和當年沒什麽區別呢。”
　　女嬌抿唇笑著道：“是啊。”
　　“胭脂水粉確實不錯，我很喜歡。”
　　“只可惜某些人，便是用了胭脂水粉都已經無濟於事了，便壹直不用了。”
　　昆侖神眾：“……”
　　我什麽都沒聽到。
　　女嬌聲音頓了頓，順勢看向衛淵的方向，想要把他拉入陣線，突然微微壹怔，看到了衛淵此刻竟然失神，其眼眶隱隱似乎有些泛紅，女嬌皺了皺眉，伸出手按了按衛淵頭頂，道：“妳怎麽了？第壹關的試煉究竟是什麽？”
　　衛淵怔了下，道：“我……”
　　他皺了皺眉，只覺得記憶壹片茫然空白，仿佛多出大片大片的迷霧。
　　這是西昆侖為了防止參與試煉者壹次性多出太多的記憶，導致真靈受創才做的手段，會讓人短暫失去記憶。
　　而伴隨著現實世界時間流逝，記憶也會慢慢恢復。
　　而現在，衛淵並沒有試煉的記憶，搖了搖頭，道：“我，忘記了。”
　　女嬌皺了皺眉：“忘了？可是……以妳的性格，和禹很像，哪怕是經歷再多的事情，都不可能出現這種感情波動……發生了什麽……”她在腦海裏把衛淵換成了禹，然後思考能夠讓禹王發生這樣劇烈感情波動的人。
　　“……”
　　女嬌沈吟：“好像沒有呢。”
　　旋即她很快反應過來——禹的話，讓他眼眶通紅的人倒是沒有過，可如果說其他劇烈感情波動，比如狼狽逃竄也算的話，倒也是有的，比如自己……白發狐女思緒微頓，明白過來，猛地看向西王母，瞪大眼睛：“他的試煉裏面，玨也在？”
　　西王母看著女嬌的反應，似乎明白了什麽，嘴角微微挑起。
　　越發雍容地道：“妳猜？”
　　女嬌：“……”
　　她毫不遲疑地做出了判斷：“必然在！”
　　而後緊緊盯著西王母：“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西王母袖口輕掩嘴唇，微笑道：“經歷了什麽呢？生離死別，以身相許，亦或者主動求親，紅塵燈火，乃至於生死相隨，不離不棄，塗山女嬌，妳猜猜看，有幾個呢？”
　　女嬌臉上的微笑凝固，眼眸瞪大。
　　“妳都看到了？”
　　“當然，全部。”
　　“……有留存月露留影麽？”
　　“呵……妳猜？這麽緊張，難道說塗山女嬌妳很有興趣？”
　　“哦？這個問題的話，妳覺得呢？”
　　女嬌噙著危險的笑意看著西王母。
　　西王母留下的這壹分身則是忍著心底的愉悅，雍容不迫地看著女嬌。
　　昆侖神眾抖了抖身子：“好冷……”
　　老邁的神眾呢喃：“真，真冷啊，我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我還很小，第壹次來昆侖山的時候，當時這兩位女神見面的時候，她們兩個就和現在……”
　　和現在長相氣勢壹模壹樣還沒能開口。
　　老邁神眾就直接給藤蔓纏住，埋在了冰雪裏面。
　　幹脆利落。
　　沒給他說出這句話的機會。
　　而此刻，女嬌聽到了哢嚓脆響，轉過頭去，看到衛淵低著頭，手掌握著輪椅，不自覺發力，居然將這輪椅給捏碎掉，而後，衛淵壹點壹點擡起頭，額角壹跳壹跳，僵硬微笑：
　　“巫女嬌，咱們先回吧。”
　　“別說了。”
　　不知道為什麽。
　　壹種劇烈的，制止西王母和女嬌交談的沖動在衛淵的心裏回蕩著。
　　就剛剛西王母那些話，哪怕是失去了記憶，他現在都覺得眉心瘋狂在跳，不知為何有種被公開處刑的感覺，而更糟糕的是，他自己完全不知道這沖動和感覺是來自於哪裏，只是看著眼前這些不知道多少人的昆侖神眾，有種抽出刑天斧的沖動，恨不得立刻化作那李逵，掄起斧頭囫圇砍去。
　　吐出壹口氣，衛淵低下頭，看了看陡峭的昆侖山。
　　為什麽呢……
　　他陷入沈思。
　　為什麽會有壹種想要從這裏直接跳下去的沖動。
　　在試煉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壹想起這件事情，衛淵就頭痛不已，並且心底本能浮現出壹種，希望剛剛西王母和女嬌交談的壹幕能夠在自己的腦海裏消失的沖動，這種沖動突如其來，且無比強烈，而最糟糕的是，衛淵很確認這段記憶是永遠無法消失的。
　　並且，在未來某壹段時間，回憶起記憶時，這種反應恐怕會更為劇烈。
　　而這個時候，西王母擡了擡眸子，那張雍容的臉上浮現壹絲訝然。
　　留存於試煉之處的昆侖玉冊亮起。
　　流光溢散。
　　竟有兩道真靈氣息飛出，直奔出遙遠之地。
　　西王母皺了皺眉，下意識擡了擡手，已經牽扯出法力，編織成網，可最終沒有將這兩道真靈攔下，心中若有所悟，之前那試煉，是過去曾經生活的眾生，其真靈氣息投影過往，演化過去的歷史。
　　也就是說，這裏面有著當時臨安府和金山寺附近所有生靈的真靈。
　　正常情況下，試煉結束，這些真靈會重新安靜下來。
　　但是此刻顯然是特殊情況，恐怕是人間有對應這兩道真靈的生靈活著。
　　故而此刻將這些真靈氣息吸引過去。
　　而那兩人得到真靈後，也將會做這壹場似真似假的大夢，會恢復過往部分記憶，與其說大夢，倒不如相當於是真的在大宋年間的壹場歷史，仿佛輪回轉世，真實不虛，至少……除去原本的歷史外，他們也會記得江南的煙雨，記得那壹場大盜和名捕的故事。
　　而西王母留下這壹道分身卻想到了更深的壹層——
　　那段歷史裏眾生皆苦。
　　核心原因只有兩點。
　　為何白素貞收到了法海口信，仍舊水漫金山？
　　為何她會有如此法力？
　　水系神力……
　　西王母斂了斂眸，稍微衍算，若有所思。
　　這就是那玉冊主動選擇這壹段歷史的理由？
　　是因為人間本身就有對應此事的劫難，所以才順勢演化這壹段歷史。
　　而現在，劫難不休止，從試煉蔓延到了人間。
　　這第壹關，算是過去了，卻也還遠遠沒有過去。
　　畢竟……
　　那白蛇從宋仁宗年間封於金山寺下，到現在算算也快要千年了。
　　……
　　而在這個時候。
　　女兒國中。
　　懵懵懂懂睡著了的天女玨眨了眨眼睛，重新蘇醒。
　　而後，
　　那記憶。
　　那歷史。
　　甚至於還是遠超過衛淵經歷的時間長度，如同洪水壹般沖擊到了少女的腦海裏，和過往不同的衛淵的模樣，幹脆利落，簡直像是壹輪輪轟炸直接砸在靈臺之上，毫不停歇，永不停止。
　　‘妳做我媳婦兒唄，我給妳買最好的胭脂水粉。’
　　‘餵，玨姑娘。’
　　‘這東南形勝之處，哪怕不是乞巧節，也多有廟會雜耍，五日之後妳休沐，咱們壹起去廟會上轉轉如何？’
　　‘把她嫁給我！’
　　少女臉上的神色壹點壹點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