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6章 臥虎

　　衛淵握著劍，盯著那原本出身於山海時代昆侖的異獸，老道士看著身子不怎麽壯實，好像壹推就倒，但是右腳踩在土螻的背上，這壹只在山海時期屬於食人兇獸的怪物竟然沒辦法輕易動彈。
　　衛淵能夠隱隱約約感覺到。
　　土螻的巨力，被老道人直接又轉圜傳導到了它自己身上。
　　除非它能做到自己把自己舉起來，否則不要想著能把這老道士推開。
　　這顯然是極為高明的勁氣運用。
　　不過，土螻出現，難道那壹部分消失的昆侖山回到了山海界？
　　衛淵若有所思，按照這個思路繼續推展開來。
　　因為昆侖山前往山海界，所以這裏成為了山海界和人間界的重要節點，鼓，欽原，土螻，獙獙，都是從昆侖山這裏出來的？但是這種情況是什麽時候發生的，除了昆侖之丘，還有哪裏有這樣的節點？
　　那個將昆侖帶走的人，是不是也是山海界的某壹位？
　　正在衛淵思路逐漸展開的時候，被張若素踩在腳底的土螻突地怒吼，化作原型，山海經記錄這是壹頭羊，張若素對這壹點已經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是老道士完完全全沒想到，長得像羊和羊是兩碼事。
　　老道士臉色壹怔。
　　那土螻的原型居然有壹座小山那麽高。
　　老道士直接被頂得飛起來。
　　土螻昂首嘶吼，長得像是羊，但是卻偏偏生長了利爪尖牙。
　　元氣濃郁，在他身邊匯聚，化作了壹座山。
　　而土螻則是要趁機消失不見。
　　是替死擋災的法門。
　　張若素微微皺眉，輕飄飄落下來，然後壹腳踏下。
　　陰陽二氣匯合，壹剎那泄露出的煞氣濃郁程度，即便是兇獸都覺得如墜冰窖，完全不知道這看上去和善的老道士怎麽會有這麽濃的煞氣，幾乎像是整個人都被血腥氣淹沒，只剩下兩只眼睛尚算清明。
　　壹腳踏下。
　　化作山那麽大的土螻直接跪倒。
　　老道壹腳踏碎了壹座山。
　　土螻差壹點直接跪倒在地，即便如此，仍舊怒吼壹聲，掙紮著散出流光，衛淵在這壹瞬間感覺到了山海界的存在，這壹只原本生活在昆侖之丘的兇獸趁這機會，直接遁入山海界。
　　老道人原本能在瞬間施展辣手將其困住。
　　但是卻收手，只是留下了壹個印記。
　　等到那兇獸消失不見，張若素閉目感知，卻最終什麽都沒能察覺到，嘆息壹聲，苦笑道：“還打算順藤摸瓜，看看這土螻是從哪裏跑出來的，得了，現在連藤都給人抽走了，早知道就直接把那土螻給收拾了。”
　　他忍不住發起牢騷，嘆道：
　　“有時候老道也覺得山海經寫的太模糊了。”
　　“這也能叫羊？”
　　衛淵略有尷尬，沈默了下，目不斜視道：
　　“有壹說壹，張道友。”
　　“妳覺得它不像是羊嗎？”
　　張若素怔了下，道：“要說羊的話，倒也像，就是大小有點奇怪。”
　　衛淵心中默默補充了壹句。
　　有壹說壹，山海經純路人。
　　然後正色道：“我也只是從客觀的角度評價壹下。”
　　“畢竟這東西長得其實也像羊，只是現在看起來稍微大了壹點。”
　　“嚴格說起來，山海經也沒記錯。”
　　“況且……”
　　衛淵聲音頓了頓，道：“況且這東西在遠古時期，可能真不算是大的。”張若素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道：“確實，衛道友妳說的也有壹點道理。”
　　他補充了壹句：“這麽大的羊，味兒壹定夠膻。”
　　“不大好吃。”
　　衛淵古怪地看了壹眼老道士。
　　“行家啊……”
　　……
　　剛剛的戰鬥很短暫。
　　張若素和衛淵又在這昆侖轉了壹圈，沒能找到其他的，類似青銅燈的物件，也沒有再見到土螻這樣的山海經異獸，最後兩人回到了壹開始的地方，收斂了這昆侖之上的白骨，老道士沖著白骨拜了三拜，面色有些沈郁，即便是他也沒辦法再輕松下來。
　　他緩聲道：“衛道友妳有太平道的傳承，應該知道這些山海界的兇獸和我們人間的關系，這情況已經持續了幾千年，只是以前這種兇獸很難出現，可能壹兩百年才能見到壹頭，可現在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類似於吃人的，能帶來旱災的，水災的。”
　　“這種兇獸在山海界太多了。”
　　“壹旦山海界和人間界接觸，搞不好那種大兇都能出來，所以老道才想要早點讓修行普及開，說句不好聽的，到時候就是跑也能跑得過兇獸，可惜，沒能把那土螻抓住，他開了血食，這次又跑了，要是不管的話，恐怕壹發不可收拾，會壹次壹次來，膽兒越來越肥。”
　　“必須盡快把它誅殺。”
　　“我會讓弟子在這兒準備法陣。”
　　“至少再有兇獸從這兒進來人間，能提前有點準備。”
　　衛淵沒有說話。
　　他蹲下來，伸手觸碰剛剛埋葬白骨屍骸的地方。
　　眼前閃過最後的畫面。
　　是拿著風車笑著跑過的孩子。
　　是柔軟的陽光，草地，是在街道上騎著單車飛馳而過的街景，是旁邊叫賣豆腐腦油條的聲音，因為被土螻所吞吃，連這畫面都殘缺不全，最後衛淵伸手握住這些記憶畫面，卻也無法阻止這些真靈殘留之物消散。
　　笑聲，哭聲，日常隨手可觸之物，終究從半跪在地的道人手中散去。
　　土螻，兇獸，是食人。
　　張若素沈默了下，閉了閉眼，嘆道：“走吧。”
　　衛淵點了點頭，他站起身，沒有多說什麽，老道剛剛所說的聲音裏有疲憊之感，衛淵不會懷疑，以老道過去的經歷，如果剛剛真的被他找到了土螻壹族的地方，老道會直接殺入其中。
　　只是可惜，張若素沒能預料到，土螻靠著人間界對山海兇獸本身的排斥，主動回歸了山海界，張若素道行雖然高，但是還沒能高到跨越世界去尋找兇獸的程度。
　　兩人從昆侖山上下來。
　　衛淵突然開口道：“張道友。”
　　“妳剛剛給土螻身上留下了天師府的追蹤符吧？”
　　他笑了下，神色像是在雪夜中捕獵時安靜的虎：
　　“能把對應的符給我壹個麽？”
　　……
　　追蹤符根據施法者的不同，會有不同的表征，用來確保追蹤時候的準確性，張若素只當做衛淵是打算戒備土螻再度出現在人間界，完全沒有想到其他的可能性，點了點頭，並指在虛空中畫符，然後把這壹道符給了衛淵，衛淵將符疊好，放入懷裏，道壹聲謝。
　　兩人彼此告別，張若素往龍虎山而去，衛淵則是回到了泉州。
　　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
　　玨和虞姬都不在，花店畫室都是壹片漆黑，難得的是隔壁書店的幾位青丘狐都在，老狐貍胡明見到衛淵回來，笑呵呵地打了個招呼，舉了舉手裏的鍋鏟，很得了神州打招呼的神髓，笑呵呵道：“衛館主，回來了啊，吃了嗎？”
　　“剛燉了老黃雞，加了壹把山蘑菇，味兒可正了。”
　　“壹會兒熟了了，妳壹定嘗嘗。”
　　“我讓玉兒姑娘給妳送過去。”
　　衛淵看到那位不知和朝歌城有什麽關系的九尾狐站在二樓，後者眼神清淡，懷裏抱著書，只是客氣地點了點頭，衛淵隨口應下，狐貍精燉的老母雞，想壹想都知道味道有多正了，衛淵進了門，在博物館裏翻找了下，找到了那幾件青銅器。
　　土螻是昆山之丘的兇獸。
　　昆山之丘正在西山經的記錄裏。
　　被記錄於西山經的鼓來到了人間，人間的昆侖山卻消失不見，再加上昆山之丘的土螻和欽原來到人間，衛淵本來就打算去壹趟山海界看看，正好之前還答應了朝歌城的眾人，要去壹趟崇吾山。
　　衛淵身上還有從相柳那裏得來的山海經玉書。
　　更要前往山海界世界去看看，禹王和契留下的東西到底有什麽用，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這壹次前往山海界，他另有其目的，有的時候，衛淵覺得自己是個心眼很小的人，比如，報仇壹般不喜歡隔夜。
　　衛淵壹手持劍，壹手取出臥虎令。
　　伴隨著漣漪溢散，人間界和山海界的通道再度打開。
　　因為並不是通過朝歌城開啟祭祀，進行雙向的溝通。
　　這壹次衛淵進入山海界比較吃力，持續的時間也會比較短，估摸了下，比之前幾次至少短三分之二，甚至更短，很可能只有壹炷香的時間，很快，少年道人模樣的朝歌山神再度出現，而後迅速收斂屬於山神的氣機。
　　駁獸察覺到異常站起來，衛淵伸手抵著嘴唇，示意駁龍安靜。
　　遠遠望了壹眼夜間的朝歌城。
　　衛淵沒有在這裏多呆。
　　他伸出手，張若素的那道符箓也被他帶過來了。
　　此刻在人間界沒有任何效果的符箓散發出流光，和衛淵右手手背上的天命赤箓相互聯系，讓他能夠隱隱約約把握到了那只土螻所在的方向，握了握手，感覺到在山海界狀態下的磅礴神力，衛淵邁步走出，躍下了這壹座山。
　　只有壹炷香的時間。
　　他身邊纏繞著狂風，速度壹開始還尋常，但是逐漸加快，模樣也逐漸變化。
　　如同掠下山峰的狂風。
　　最後變成自己原本的模樣，壹身墨衣，身後背劍，腰間懸下腰牌。
　　奔走如風。
　　這是浩瀚且闊別人間界許久的山海界，第壹次迎來這位客人，沈睡著的山海，蠻荒且崇尚力量的兇獸們尚且不知道夜色下掠過他們的風意味著什麽，但是衛淵腰間的臥虎令和背後的八面漢劍卻已經隱隱鳴嘯——
　　此地，臥虎急行。
　　生靈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