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聞戰

　　出了金剛寺外院的大門，楚靈還氣哼哼的。
　　“小妹，妳呀……”
　　“九哥，他也忒過份了吧，皇祖母不過是想見他壹面，對旁人來說是求都求不來的恩榮，偏偏他還這般推三阻四的。”
　　“大師也是有自己的顧慮。”
　　“不就是怕父皇怪罪嘛，他身為有大神通的高僧，何必這麽怕父皇，壹點兒沒有風骨！”
　　楚祥笑了。
　　楚靈疑惑看著他，不知他為何而笑。
　　楚祥忙擺手，止住了笑。
　　“九哥，妳笑什麽啊！”楚靈不解的道：“我說話有這麽好笑嗎？”
　　“就是想到了風骨兩個字，想到壹些有趣的事。”
　　“什麽有趣的事？”
　　“我們神京是有不少高僧的，很多高僧都是有很有風骨的，可是呢，父皇壹召見，在大殿上便原形畢露。”
　　楚靈不解的道：“他們這些高僧至少應該都有很深的定力吧？”
　　“嘿，定力再強，面對強大的力量，仍舊不堪壹擊，就像壹艘小船在暴風雨中，再有定力又有何用？”
　　“他們出醜了？”
　　“或者面如土色，或者蒼白如紙，甚至渾身發抖，最終被父皇逐出大殿。”
　　“父皇這是……？”
　　“父皇當然是用了秘術，以勢壓人。”楚祥搖頭道：“所以所謂的風骨，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是不值壹提的，憑著不怕死是沒用的。”
　　有些高僧確實佛法高深，看破了生死超脫了生死，可這並沒有什麽用。
　　在如今這個時代號稱末法時期，真正的佛法修行已經末落。
　　沒有佛法修行，心境只是心境，沒有修行跟隨便如沙子上的樓閣，不甘壹擊。
　　據說多數佛法的真正修持之法已經絕傳，而從法空大師那裏知道，便是金剛寺也是絕傳的。
　　大雷音寺可能還有真傳，但天下各寺，有真傳的罕之又罕。
　　所以父皇對佛門頗為不屑，只是維持表面的客氣而已，也是看在大雪山宗的面子上。
　　如果不是大雪山宗，天下佛寺恐怕至少要沒落十之八九。
　　“死都不怕，還有什麽可怕的？”楚靈不解。
　　楚祥笑了笑：“小妹妳，妳也是不怕死的吧？可照樣有怕的東西吧？”
　　“……是。”
　　“父皇的秘法便是針對恐懼，直抵對方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即使是高僧，也不是無懈可擊的，按照父皇的說法，沒有無懈可擊的心靈。”
　　“父皇也太壞了吧。”
　　“所以最聰明的便是法空大師。”楚祥搖頭道：“小妹妳是不是覺得法空大師膽小，太過謹小慎微？”
　　“哼。”楚靈輕哼壹聲。
　　法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沒辦法說這些，不過總感覺他的所做所為與自己所想不壹樣，讓自己很失望。
　　沒見面的時候，覺得他神秘莫測，見第壹面的時候，覺得他風采過人，讓人心折。
　　可後來見得多了，便發現他普普通通，跟外表看上去的高大上截然不同。
　　從容可以看成是溫吞吞的，謹慎可以看成是膽小，淡泊可以看成是沒進取之心。
　　“妳呀……”楚祥搖頭：“凈是些小聰明，看著機靈，其實歷練不足，浮躁淺薄。”
　　楚靈明眸瞪大。
　　楚祥道：“小妹，妳如果有法空大師這般神通，這般修為，恐怕早就傲氣沖天，俯視眾生了，是不是？”
　　“……恃才傲物嘛，只要有可恃之處，也沒什麽吧。”楚靈哼道。
　　她對楚祥的評價很不滿。
　　浮躁淺薄？
　　自己哪裏浮躁啦？
　　哪裏淺薄了！
　　楚祥搖頭道：“那是因為妳根本不知道父皇有多強大，父皇行事有多厲害，所以妳總覺得得罪了父皇無所謂，因為父皇寵妳，妳便會忽略了父皇的脾氣。”
　　楚靈不服氣：“父皇難道還真會殺他不成？又是賜號給他，又是寫額匾給他，怎麽可能殺他嘛，何必怕成那樣！”
　　“不必殺他，只要壓壹壓他們金剛寺，就夠他受的。”楚祥搖頭道：“妳呀……，不知世事艱難，金枝玉葉，以為世間的苦只有病痛，不知還有各種各樣的苦。”
　　楚靈明眸閃動，若有所思。
　　她因為身體太弱，壹直呆在靈雲宮，很少去外面，所以見識到的智慧都是讀書所得。
　　揣摩人心揣摩世事，卻失之真切。
　　“這麽說，他不是膽子小，是因為責任重？”
　　“小妹妳悟性不錯！”
　　“身為神僧，這麽束手束腳的，實在不痛快。”楚靈搖頭：“我想象中的神僧可不是這樣。”
　　“現實與想象的永遠是有差距的。”楚祥看她悟性這麽高，也喜歡多教教她：“想象的世界永遠是簡單的，真實的世界遠比那復雜得多，盤根錯節，因果糾纏，宛如壹張巨網罩住了每壹個人，牽壹發而動全身，法空大師即使看破紅塵，可身在紅塵，怎麽可能超脫於外？”
　　“唔……”
　　“小妹妳想想看吧，如果大師得罪了父皇，父皇壓制金剛寺，他難道要刺殺父皇不成？他如果不想金剛寺跟著陪葬，就不能如此肆意，那他還有什麽辦法？”
　　“刺殺我們？”
　　“那真要魚死網破？不至於到那壹步。”
　　“有什麽辦法？”
　　“所以，大師現在不想得罪父皇，父皇呢，輕易也不會逼大師，畢竟也怕惹急了，令大師索性放下壹切，直接跑到大永或者大雲那邊。”
　　兩人壹邊走壹邊說著話。
　　大街上不停的有人與車經過，繁華熱鬧。
　　“逼急了他，真會壹走了之？”
　　“為何不能呢？”楚祥搖頭道：“大師畢竟身負神通的，壹個神足通，怕是父皇也沒辦法阻攔。”
　　“這倒也是。”楚靈點點頭：“這麽說，我是誤會他啦，不見皇祖母是對的？”
　　“是。”楚祥點頭。
　　楚靈嘆口氣：“可是皇祖母很失望，對他很欽佩，很想見壹面的。”
　　“往後能見到的。”楚祥道。
　　楚靈搖頭：“實在不明白，父皇為何不讓法空大師見皇祖母，有必要這麽忌諱嘛。”
　　“父皇的戒心很嚴的，而且父皇行事更加謹慎小心。”楚祥笑著搖頭：“妳不覺得他們很像嗎？”
　　楚靈壹怔。
　　“父皇身為皇帝，武功還是天下第壹，可妳看父皇何時肆意行事過？不是壹樣的謹慎小心？時時警惕？”
　　“……弄不懂他們。”楚靈擺擺玉手：“算了算了，我是沒辦法了！”
　　此時的金剛寺外院，法空搖頭微笑。
　　心眼所見，已然將兩人所言所行盡收腦海。
　　信王爺還是很明白自己的，知道自己的處境，所以能理解自己的選擇，堪為知己了。
　　楚靈確實機敏，悟性也高。
　　不過身為金枝玉葉的公主，從來不必考慮別人想什麽，都是別人要考慮她想什麽，所以智慧有限。
　　但憑她的悟性，又在楚祥身邊，智慧會突飛猛進的增漲。
　　他這時看到了寺門外出現了三道身影，卻是壹個男子陪著李靜純與李心薇。
　　法空壹想便知道，這國字臉，壹臉正氣威嚴的中年男子應該就是李政元了，工科左給事中，七品。
　　雖然只是七品，可是科道給事中是親近皇帝的清貴位子，職低而權重。
　　林飛揚正端著點心出來，他招招手，又指了指外面。
　　林飛揚放下點心，壹閃消失。
　　下壹刻出現在寺門口，拉開了大門，請李政元壹家三口進寺。
　　法空出現在放生池旁，合什微笑。
　　三人合什深深行禮。
　　眾人坐到旁邊的石桌邊，徐青蘿奉上茶茗，捧著檀木托盤站在壹旁。
　　李政元先說了壹番感謝之語，法空笑著客氣兩句。
　　喝了兩口茶，李政元看向李靜純與李心薇。
　　兩女識趣的起身，前往放生池邊看蓮花。
　　法空笑道：“李大人可是有什麽要事？”
　　“有些事，還是提前跟大師說壹句，應該有些用處。”
　　“隨我來。”法空起身，帶著李政元穿過月亮門，來到了自己的小院，坐到桌邊。
　　徐青蘿將他們的茶盞挪過來，繼續抱著檀木盤站在壹旁。
　　李政元看她壹眼，見法空沒有攆人的意思，也不再多言，撫髯緩緩道：“大師知道南監察司的事吧？”
　　法空道：“說要撤消南監察司的建立，是吧？”
　　“現在又復提此議。”李政元搖頭道：“大師應該知道，其實南監察司成立就是為了神武府。”
　　法空點點頭。
　　南監察司不是綠衣外司綠衣內司這般只針對武林中犯禁的人。
　　南監察司成立之後，職責是監察整個武林，各宗各派每個弟子都要在南監察司登記在冊。
　　同時還能號令天下所有武林高手。
　　其實無異於壹統武林，成為武林盟主。
　　此舉開了先河，至今還沒有能壹統武林的。
　　南監察司壹旦成立，神武府就沒那麽重要了，可以直接用綠衣內司取而代之。
　　依照法空的理解，神武府與前世的武警差不多。
　　神武府是大乾初建之時，武林紛亂，為了鎮懾武林群雄不作亂而設。
　　大乾太平之後，神武府的地位便有些尷尬。
　　“南監察司壹旦成立，神武府便要並入兵部，從而成為最精銳的力量，其戰場便從民間轉到了殺場。”
　　“嗯。”
　　“可為何要將神武府轉入兵部呢？”李政元緩緩道：“大師可以猜壹猜。”
　　法空皺眉：“戰爭？”
　　李政元笑而不語：“剩下的話，我職責在身，便不能多言了。”
　　“……多謝李大人。”法空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