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壹章 經至

　　徐冥來救馮元君他們六個，其實是心血來潮。
　　並不是謀定而後動。
　　他原本是想不起這兩位老朋友的，是有人不斷的在他跟前提起他們兩個。
　　這才勾起了他的回憶。
　　然後想到，如果這兩個老朋友回到釣月道，應該會大大改善自己的名聲。
　　睚眥必報這個名聲已經徹底傳出去了，所以人們對自己敬而遠之。
　　但如果有恩必報這個名聲打出去的話，是不是就會有人靠近過來，不再冷眼相對了？
　　恩怨分明之人壹定是招人喜歡的。
　　他已經感受到肆意行事的反噬，處處不順，在釣月道內寸步難行。
　　這種不順是看不見的，也說不出來，就是覺得別扭不通暢，好像做什麽事都不能順順當當，都有變數，阻礙。
　　這些阻礙看似都是無意的，讓他發作不得。
　　自己明明是神元境的巔峰，在世間是舉世罕有的宗師，收獲的卻不是敬仰。
　　而敬仰是支撐著他壹直努力到如今的根本動力。
　　原本以為自己只要成為神元境高手，就能得到壹切，凡是嘲笑過自己的都要慚愧。
　　可他沒想到人性復雜。
　　那些嘲笑他的人，面對他的崛起，不但不覺得慚愧，反而覺得厭惡，加之他行事肆無忌憚，更惹人厭。
　　於是那些新入門的釣月道弟子，都會被警告離他遠壹點兒，說他有點兒不太正常。
　　而他因為不順，暴躁易怒，加深了眾人的印象，於是離他更遠，不敢靠近。
　　他是在吃飯的時候，偶爾聽說了金剛寺囚禁的那六人，數次吃飯都有人提。
　　他覺得有點兒巧，卻懶得理會原因。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眼前的人讓他厭惡，便格外想念兩個老朋友，救出來也有個能說話的人，也改善自己的名聲，壹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法空慢慢坐回桌旁，嗅著菜香與肉香，想回憶起那幾個說話之人的相貌。
　　可惜。
　　徐冥對這些小人物根本不屑壹顧，懶得看。
　　法空覺得這其中有貓膩。
　　有人故意刺激徐冥過來救人的，是想幹什麽？
　　是為了借金剛寺的手除掉徐冥，還是為了挑動金剛寺與釣月道關系惡化而再次沖突？
　　是魔宗其他五道的手筆，還是徐冥仇人的手筆？
　　壹時之間，疑雲紛湧。
　　可惜情報太少，沒有判斷的依據，憑空想象當然是有無窮的可能。
　　“和尚，菜涼啦。”
　　“……吃飯！”
　　法空拋開了這些念頭，只要斷定釣月道不會報復，這便足夠了。
　　三人圍壹桌吃飯。
　　壹邊吃飯壹邊閑聊。
　　林飛揚不在意的問起，徐冥死了是不是惹了大麻煩，自己是不是闖禍了。
　　法空斜睨他壹眼，懶得多說。
　　說了也沒用。
　　臨事之際，林飛揚完全憑自己的本能行事，控制不住脾氣。
　　法寧胖臉布滿擔憂：“師兄，如果真惹來釣月道的瘋狂報復，真的是……”
　　他眼睛無神，胖臉憔悴。
　　昨夜翻來覆去睡不著。
　　心思翻湧，各種念頭紛至沓來。
　　他造的木床很堅實，當初考慮到自己太胖，所以取了最好的木料，造的又粗又壯、穩穩當當。
　　可昨晚壹晚的翻來覆去，這張床開始吱吱作響，搖搖晃晃。
　　法空溫聲道：“師弟妳多慮了，釣月道沒那麽可怕，敢來就敢打，我們金剛寺沒那麽弱。”
　　“如果真不怕，為何不把那六個老頭殺掉？”林飛揚撇嘴：“壹看就假惺惺的，都是虛偽小人！”
　　“林大哥……”法寧想反駁。
　　“法寧，妳不會當他們是好人吧？”林飛揚驚奇的道：“他們可是魔頭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別看他們現在慈眉善目的，可壹旦放他們出去，那又是魔頭，殺人不眨眼的！”
　　“不會的。”法寧低聲說道。
　　這句話他說得壹點兒沒底氣。
　　要說對吧，馮老他們壹團和氣，慈眉善目，說話也好聽，實在不像是殺人不眨眼。
　　要說不對吧，他們畢竟曾是魔頭，如果行事沒那麽惡毒，也不會被寺裏長老們捉來囚禁。
　　他看向法空。
　　法空輕輕點頭：“他們確實該死。”
　　“我去宰了他們！”林飛揚騰壹下站起。
　　法空擺手。
　　現在滅口已經沒必要。
　　還是別進壹步刺激釣月道的好，盡管判斷釣月道人情冷漠，可萬壹呢？
　　大永武林這邊還沒解決，兩邊夾擊，金剛寺即使能挺過來也會傷了元氣。
　　林飛揚失望的坐下。
　　法寧不滿的瞪他壹眼。
　　林飛揚搖頭：“反正這六個老家夥是禍害，越早殺掉越好！”
　　法空忽然看壹眼法寧。
　　藥師佛像腦後的光輪竟然增加了壹縷光，多了壹點信仰力，來自於法寧。
　　萬萬沒想到，法寧也能提供給自己信仰力了！
　　這著實是意外之喜。
　　原本回來的時候還心疼。
　　畢竟現在不能見蓮雪與許妙如，信仰之力不增，用掉壹點就少壹點，越來越少了。
　　法空忽然覺得法寧的胖臉挺可愛的，笑道：“放心吧師弟，依我判斷，釣月道不會攻過來的。”
　　“真的？”
　　“嗯。”
　　“那就好，那就好！”法寧長舒壹口氣，好像放下了萬斤重擔，頓時輕松下來。
　　他拍拍厚胸脯。
　　胖臉不再緊繃不再愁眉苦臉，湧現出笑容。
　　林飛揚便要開口問：這般判斷是不是安慰法寧呢，卻被法空壹眼瞪回去。
　　“吃飯吃飯。”林飛揚閉上嘴，埋頭吃飯。
　　……
　　夕陽西下，彩霞滿天。
　　法空在湖邊漫步。
　　彩霞仿佛鋪滿了小湖，倒映到他的臉上。
　　他壹手負後，壹手執壹卷佛經。
　　佛經上沒有字。
　　正是得自信王府的那壹卷無字佛經。
　　法空總覺得別有奧妙，越是破解不出他越是好奇。
　　終日佛經不釋手。
　　盼望忽然有壹天能機緣巧合，靈光壹閃解開謎團。
　　衣袂飄飛聲中，壹個黑衣中年出現在藥谷的入口處，合什行禮便不動彈。
　　林飛揚壹閃出現在他身前：“妳是何人？”
　　“光明聖教曲中天。”
　　“光明聖教的？”
　　“奉少主之命，前來送給法空大師壹物。”
　　“少主？誰呀？”
　　“少主姓許。”
　　“許誌堅？”
　　“是。”
　　“哦，是他呀。”林飛揚恍然，伸手道：“拿來吧，我呈給法空和尚。”
　　“少主有命，要親自交與法空大師之手。”
　　“真是麻煩，等著。”林飛揚壹閃消失。
　　法空來到黑衣中年曲中天身前，合什道：“貧僧法空。”
　　曲中天從懷中取出壹卷軸。
　　徐徐展開。
　　卷軸上繪法空的畫像，栩栩如生，溫和從容的氣度撲面而來。
　　曲中天卷起畫軸，塞回懷中，合什壹禮：“曲中天見過法空大師。”
　　法空微笑：“許兄可好？”
　　“少主已經閉關，臨入關前，遣在下送來此物。”曲中天從懷裏掏出壹黑匣子，雙手呈給法空。
　　法空接過來，打開壹瞧，卻是壹本帶著墨香的冊子，封面歪歪斜斜寫著“虛空胎息經”五個大字。
　　法空不由笑道：“這是許兄親手所寫？”
　　“是。”曲中天肅然點頭。
　　“……挺獨特的字。”法空笑道：“好，我收下了，多謝曲施主。”
　　“在下告辭。”
　　曲中天合什壹禮，轉身便走。
　　他身如浮光掠影，奇快絕倫，眨眼不見蹤影。
　　“好輕功。”林飛揚贊嘆。
　　法空點點頭。
　　許誌堅遣他過來送《虛空胎息經》，必有其道理，人既可靠，輕功也厲害。
　　“許誌堅竟然還是什麽少主？”林飛揚笑道：“身份不俗吶。”
　　法空轉身回谷，把黑匣拋給他，打開虛空胎息經。
　　林飛揚接過黑匣子，伸脖子探頭看。
　　法空懶得理會，腳步不停，慢慢翻看，到了小亭時，已經看完。
　　輕輕壹搓，化為粉末。
　　壹陣風掠過湖面，帶著清爽之氣進入小亭，卷走了這些粉末，簌簌灑到湖上。
　　魚兒們紛紛鉆出湖面，吞掉了粉末。
　　林飛揚搖搖頭。
　　他看了兩眼，壹頁沒看完就頭暈眼花。
　　那些字都識得，湊到壹起就莫名其妙，不知所雲，好像天書。
　　法空擡頭看山崖上搖曳的鮮花們，腦海裏在思索《虛空胎息經》。
　　這是上半部。
　　但已經得窺其玄妙。
　　虛空胎息經乍壹聽，好像是練氣之法，胎息是道家的練氣術語。
　　可這卻是壹部煉神之道。
　　以虛空為鄉，為母體，為自己出生前的子宮，從而令自己處於絕對休息狀態。
　　在這個狀態下，心力會迅速恢復，甚至變強。
　　心息相依為入門之法。
　　息，為依照獨特心法修煉出來的息，區別於精氣真氣罡氣的壹種氣。
　　這心法並不是在身體裏練，而是在虛空想象出來壹具身體，為自己的法身，在法身裏練。
　　壹看到法身兩個字，法空便想到了金剛不壞神功。
　　金剛不壞神功三大境，報身境、化身境、法身境，每境三層。
　　自己現在還只是報身境的第壹層而已，進境太慢，依照這麽個進度，練上壹百年恐怕也練不成第壹層。
　　這《虛空胎息經》竟然直接從法身入手。
　　法空皺眉沈思。
　　此法身當然不是彼法身。
　　佛家所謂法身，是如來藏，是自性，是真如，是無形之物。
　　而這虛空胎息經的法身則是有形之物。
　　不僅僅只是空想，而是觀想之際，現得法性，再以性光去凝聚法身。
　　這沾了壹點兒佛家法身的邊。
　　他想著想著，腦海裏壹亮。
　　已然燃燒了壹個月壽元，點亮般若時輪塔，進入塔裏細細參悟《虛空胎息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