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香消

　　“哈哈……哈哈哈哈……”
　　慧南帶著法空飄落到他院中小亭裏，松開手後拍著石桌大笑不停。
　　法空微笑。
　　他看著平靜，其實也覺得解氣。
　　他也沒想到大光明咒施展出來竟然是那般模樣。
　　三道佛咒都要有施展對象才施展得出來，清心咒有法寧，回春咒有蓮雪，唯有大光明咒要對死者施展。
　　他試著對死去的蟲子螞蟻之類施展，毫無反應。
　　這是頭壹次施展大光明咒。
　　這壹下就足夠堵住那些人的嘴。
　　更重要的是，大光明咒別有玄妙，玄妙就在腦海裏那顆夜明珠上。
　　壹顆夜明珠靜靜懸浮在藥師佛眉心前，把藥師佛的眉心照亮。
　　……
　　太陽高懸正中。
　　但雪峰的太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沒有灼熱感。
　　法寧在湖邊的壹片空地練大伏魔拳。
　　他胖壯的身子時而輕盈如燕，時而沈重如熊，倏快如猛虎下山，倏慢如龜行沙灘。
　　大伏魔拳乃金剛八絕之壹，所謂伏魔，便是摧殺為主。
　　法寧白胖的臉忽然繃緊，又高又胖的身子翩然而起，以不符合他體形的輕盈飛掠過湖面，在湖面上點了兩次，落在山谷口處。
　　壹名白衣女子正仆倒在地。
　　“寧師姐！”法寧失聲叫道。
　　白衣女子面朝下，他看不到臉，卻從曼妙身形壹眼認出是寧真真。
　　他搓搓手想扶，又怕唐突，忙高喊：“蓮雪師叔！蓮雪師叔！”
　　蓮雪正在整理草地，聽到他聲音都變了，起身凝目望過去，隨即粉臉色變。
　　她顧不得傷勢，掠過百米寬的湖面，來到近前：“真真！”
　　她上前扶寧真真起身。
　　寧真真臉頰酡紅，嬌艷欲滴，雙眼迷離如喝醉了壹般。
　　蓮雪已經探了她手腕，臉色沈肅，忙道：“法寧，去找法空回來！”
　　“寧師姐她……？”
　　“傷得太重！”蓮雪道：“不能耽擱，快！”
　　“是。”法空轉身狂沖，寬大僧袍獵獵鼓蕩，有千軍萬馬之勢。
　　蓮雪柔美臉龐布滿焦急。
　　寧真真身體就像千瘡百孔的篩子，罡氣渡進去就出來，毫無停留，毫無作用。
　　她判斷出寧真真是施展了明月庵秘術，透支元氣之後仍被對手重創，傷上加傷，如今僅憑太陰轉魂丹吊著壹口氣。
　　這壹口氣只能支撐她交待後事，是救不回她性命的，即使庵內長老們也無力回天。
　　現在只能看法空的回春咒管不管用了。
　　“師叔……”寧真真忽然睜開眼。
　　她黯淡明眸漸漸明亮，身上忽然湧進來壹股力氣，穩穩的站住了。
　　“別動。”蓮雪忙道。
　　她壹顆心不停往下沈。
　　這是回光返照！
　　“師叔，我悟到了慧心通明最高壹層了。”寧真真笑道。
　　“真真！”蓮雪勉強笑道：“妳果然是奇才。”
　　寧真真蒼白臉龐開始紅潤，神采奕奕，發出壹聲輕笑：“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也有大玄妙。”
　　蓮雪道：“真真，少說話，法空馬上就過來了！”
　　“他——？”寧真真漫不經心的輕笑：“他也救不了我的，我過來是要見師叔妳，不是跟他求救！”
　　她看向藥谷。
　　明媚陽光將山谷照得美不勝收，湖光倒映天色。
　　壹陣風吹來，鮮花搖曳，引得蝴蝶翩翩追逐。
　　“真美吶，……比我們明月庵還要美！”
　　寧真真情不自禁的感慨，面臨死亡，反而覺得世界更加生動更美麗，眼前的壹切都美得讓人心醉。
　　蓮雪緊抿紅唇，強忍淚水。
　　她感應到寧真真美麗的身體正迅速流失生機，就像煙花燦爛之後要熄滅。
　　寧真真輕笑壹聲：“壹個和尚，竟然喜歡花。”
　　“他確實有閑情雅誌。”蓮雪勉強笑道：“可能因為郁悶於資質太差，只能寄情於山水吧。”
　　“我看他壹點兒沒郁悶。”
　　“妳們兩個呀……”蓮雪搖頭。
　　這便是天生八字不合，彼此看不順眼。
　　寧真真絕美臉龐越發紅潤，甚至艷麗奪目，容光照人：“師叔，我在河邊壹棵樹下埋了幾樣東西，留給師叔妳吧。”
　　“真真！”
　　“有幾樣好東西，是我在山下遇到的，其中壹份碧霞洞府地圖，我沒弄清楚真假，師叔要慎之又慎，我懷疑是壹個陷阱。”
　　“真真，少說幾句！”
　　“再不說，就沒機會跟師叔說話了。”寧真真笑盈盈的，絲毫沒有即將逝去的絕望與不甘。
　　“誰傷的妳？”蓮雪咬著編貝細齒，慢慢問道。
　　“我已經殺了他。”寧真真露出壹絲清冷笑容，如冰似雪，既冷冽又照人。
　　蓮雪輕輕點頭：“代價太大了，打不過就逃呀。”
　　“逃……”寧真真忽然壹晃。
　　蓮雪忙扶住她。
　　寧真真玉臉瞬間煞白，明眸迅速黯淡。
　　“真真！”蓮雪聲音顫抖，把她輕輕摟在懷裏。
　　她壹顆心沈到了淵底，知道大限已至。
　　猛的擡頭。
　　衣衫獵獵聲中，法寧正挾著風狂奔而來。
　　“師叔！”
　　“法空呢？！”蓮雪忙道。
　　法寧焦急的搖頭：“師兄正在給慧聞師伯祖施咒，不能打擾！”
　　“慧聞師伯祖……？”
　　“聽說慧聞師伯祖剛剛示寂，寧師姐她……？”
　　蓮雪咬著牙道：“既然圓寂了，那先救活人，法寧師侄，真真不行了！”
　　寧真真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喃喃低語：“師叔，我想回庵。”
　　“真真，再等等。”蓮雪輕聲道：“法空馬上就過來！”
　　“回庵吧……”寧真真聲音微弱：“我還沒跟小白告別呢。”
　　“法寧！”蓮雪見法寧呆住了，忙喝道：“快去啊！”
　　法寧如被電擊般劇烈顫壹下，充血的雙眼死死盯著寧真真，猛壹蹬地，濺起壹蓬泥與草，化為壹道狂風呼嘯著遠去。
　　“師叔……”
　　“真真，別說話，撐住！”
　　“照顧好小白，它也是可憐的，跟我壹樣，從小便沒了父母。”
　　“放心吧，我會養著它的。”
　　“我想回庵……”
　　“真真，撐住，法空能救妳的，壹定能救妳的……”
　　蓮雪緊緊摟住她，徒勞的想摟住生機，淚水已經不知不覺奪目而出。
　　寧真真目光開始茫茫然，仿佛看到了遙遠處，又似乎陷入了回憶。
　　她絕美又蒼白的臉龐帶著淺淺笑容，美得驚人。
　　她眼簾慢慢闔起，忽然壹沈。
　　“真真！真真！……真真——！”
　　蓮雪忙急喚。
　　寧真真已經停止了呼吸，氣絕而亡。
　　“來啦來啦！”法寧大喊著，帶著法空呼嘯而來。
　　他們從湖面上方呼嘯而過，湖水晃蕩。
　　蓮雪緊摟著寧真真，痛徹心扉，幾乎不能發出聲音，只有淚水如雨。
　　“寧師姐——！”法寧直直看著寧真真，失聲叫道。
　　法空來到寧真真跟前，刁起她皓腕，隨即嘆口氣，搖搖頭。
　　“晚了麽？！”法寧忙道：“師兄，能救吧？壹定沒問題的！”
　　“……”
　　“回春咒啊，快用回春咒啊！”法寧忙道。
　　法空搖頭：“回春咒救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