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1章 唐艦長的佐料

　　庫德莉亞收回微微顫抖的手，往攙住左臂的阿蓮娜身上靠了靠，可即便虛弱到這種地步，依然沒有風度，卻極有氣勢地罵了壹句，“去死吧，該死的家夥。”
　　說完好像感受到周圍艦員滿含古怪意味的視線，目光不自覺躲閃，然後用壹種如釋重負的語氣說道：“兩清了……”
　　兩清了——說的是還當初唐林把暈船的她背出艦橋，避免尷尬的壹幕。
　　在塔臺8樓，沃爾頓壹屁股坐倒地面，仰頭望向座天使號，心道武器小組那些家夥可真大膽，他們就不怕打偏了，把唐林與老兵也卷進要命的爆炸裏？真是壹群二楞子。
　　他不知道開炮的是庫德莉亞，就像艦橋那些人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回到艦橋壹樣。
　　隨後，沃爾頓想起地核空間那個巨大生物體，強迫扭動疲憊不堪的身體，往大廳放置虛空映像陣列的位置走去。他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艾瑪怎麽不關註這邊的戰況了，猶記得最後看到的景象是貝希摩斯擺動寬闊的尾，頂著風雷壹頭撞向孵化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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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爭奪塔臺控制權的戰鬥落下帷幕，地核空間的戰鬥也進入尾聲。
　　貝希摩斯的尾與附肢左右扭動，將漫布地核的銹色雲海攪動。它不時張開大嘴，發出壹聲沈悶如雷的嘶吼，聽上去有壹種哀婉曲調，顯得很是痛苦。
　　在那具長達10KM的軀體表面，是壹個個驚心動魄的窟窿，外翻的皮肉還在蠕動，不時漾出赤紅色血液，化為池塘大小的血團漂浮在雲海之間。左側靠近腹部的附肢根根斷裂，前方儲存王蟲的褶皺層似被鋒利爪牙撕開，甚至可以看到裏面的骨骼與粗大經絡。
　　連貝希摩斯頭部的外骨骼也被崩碎，有兩顆眼珠爆裂，血水噴泉似得往溢。
　　唐方與阿巴瑟站在壹只眼蟲頭頂，由貝希摩斯口中飛出，看到它的傷勢這麽嚴重，不禁有些心疼與慶幸，還好自己的計劃成功了，不然，天知道貝希摩斯還能再挨幾發颶風，能不能帶他平安離開天坑還是壹個未知數。
　　他在心裏道聲“辛苦了”，將這頭龐然大物送回系統空間療養，然後把註意力轉移至雲海深處的依稀魔影，還有那名女T星人。
　　按照與唐林、沃爾頓等人所做約定，他們占領塔臺後，打通隧道，送走座天使號。他會駕乘貝希摩斯逃離地核空間，然後接上三人，抵達流浪行星高空軌道，把座天使號吞下，指揮貝希摩斯爆發幽能，逃離這片險惡之地，說不定還能坑哈利法斯等人壹回，讓許德拉軍團給自己殿後，成為有史以來最大的吞噬體聚合物的口糧。可是事情並沒有按照他的劇本發展，嚴重偏離了他的預料，於是決定破釜沈舟，來壹場豪賭。
　　“唐小子，妳真要這麽做？”瓦倫丁的底氣嚴重不足。
　　唐方沒有說話，用平靜而堅定的目光回應他的問話，同時命令眼蟲加速。
　　之前阿巴瑟分析出孵化器的DNA中有吞噬體基因片段時，他的腦海便生出壹個想法。記得布爾韋爾說過，吞噬體基因的強大攻擊性是優點也是缺點，如果進化出個體意識的不同的吞噬體聚合物相遇，並不會融合，而是排斥，很多時候會因為相互滲透，誘發足以改變基因結構的變異，進而走向滅亡，少數情況將獲得進化，就像II型吞噬體是由I型吞噬體獲得進化意識而生，III型吞噬體是由II型吞噬體長久廝殺，將意識升格為思維所致。
　　既然孵化器體內含有類似吞噬體基因片段的遺傳物質，何不給它加點料，讓它們來壹場龍虎鬥，想來可以給女T星人帶去不小的麻煩，自己則配合唐林等人找到脫身良機。
　　從I型吞噬體樣本-III型吞噬體樣本，他都不缺，只消將它們註入死亡魚怪的身體，讓孵化器吸入，接下來要做的便只剩耐心等待了。
　　它不是可以把死亡魚怪的生物質回收利用，孕育新生魚怪，或者為6首火龍輸送營養劑嗎？當這些精華變為汙染物的時候……是的，這無異於投毒，是壹種卑劣行徑。
　　“妳真卑鄙。”布爾韋爾壹臉嘲諷的樣子。
　　瓦倫丁笑了笑，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反唇相譏，因為狗叫的越兇，就表明越心虛。華夏有句諺語，咬人的狗兒不露齒……他現在對這句話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唐艦長正是用第九理事提供的情報來對付孵化器，使得自己免於生命危險，布爾韋爾當然不會高興，但又無力阻止，也只能呲牙咧嘴露出壹副兇相來表達心頭不滿。
　　眼蟲繼續前行，下身生長的附肢在越來越稀薄的雲團若隱若現。孵化器已經停止往外大量噴吐霧靄，無數魚怪屍體輕輕翻滾旋轉，越去越遠。它雖然還在蠕動、時不時打嗝似的冒出幾縷氣體，卻已經不再生產魚怪，同樣不再吸收那些魚屍，原本乳白色有機組織表面出現大團大團焦黃色斑點，並往外溢出壹種惡臭膿水，看起來狀態極差。
　　孵化器遭到吞噬體入侵的時候，6首火龍沒有及時斷開與孵化器的連線，受到汙染的生物質透過軟管流入體內，導致右側2顆頭顱受到感染，發生嚴重變形，已經失去原來很COOL的造型，變成長滿膿包的血紅色瘤體，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變為孤家寡人的女T星人依舊吊在6首火龍身前，完全沒有了剛開始的輕佻與活潑，就像拉肚子拉到虛脫壹般，無精打采地望著越來越近的眼蟲，雖然眼睛裏有仇恨的光芒匯聚，卻已經失去報仇的能力。
　　吞噬體已經感染了孵化器與6首火龍許多組織器官，如今正在快速侵蝕正常細胞，全部體能都用在與它們抗衡，哪裏拿得出精力追殺貝希摩斯，所以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唐方走近，看著他冷漠中帶著壹點點可憐表情的臉緩緩占據整個視野。
　　原本飄揚的發絲盡數低垂，雜亂地披在腦後，鱗片裏的電紋消失不見，就連額頭的肉瘤也隱沒皮下，她更是了解“妹妹”的悲慘下場——因為她們心有靈犀，感同身受。
　　“無恥的人類，妳對我做了什麽？”她有氣無力地喊著，眼睛裏有仇恨，心田中有怒火，可是這兩種很有力度的情緒，並不能夠支撐起她虛弱的身體。
　　“我只是看妳那麽喜歡吃，壹點都不知道忌口，想著大魚大肉吃多了對身體不好，於是隨手加了壹點點佐料，或許對健康有幫助，希望妳能喜歡。”
　　壹點點佐料，對健康有幫助，希望妳能喜歡……如果1型吞噬體+II型吞噬體+III型吞噬體是壹點點佐料的話，到底在唐艦長心裏，什麽才叫毒藥？
　　瓦倫丁忽然想起剛才兩人在貝希摩斯腹腔的對話，他說作為值得驕傲與自豪的炎黃子孫，曾幾何時連血液中都馥郁毒藥氣息，連呼吸的空氣都浸潤化學肥料，吞噬體算個屁，到了我們那個年代，往鐵簽壹串，在火裏滾幾個來回，撒把孜然粉直接當下酒菜。
　　他還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比人心更毒。
　　老頭子到最後也沒聽懂他嘟噥壹堆話具體在說什麽，只是大體明白他的意思。吞噬體不是毒藥，充其量只是壹點佐料……世界上最毒的東西是人心。
　　所以在聽到上面那句話後，老頭子壹點不覺意外，也沒有在心裏感慨唐艦長壹臉認真地貧嘴這件事是壹種非常欠抽的行為。
　　“該死的，我要殺了妳……”女T星人原本耷拉著的腦袋擡起壹半，毫不掩飾目光裏的兇狠，只是配上微微抽搐的肌肉，還有身後6首火龍的掙紮，以及遠方孵化器消化不良似的噯氣，壹點都不恐怖，相反很可笑。
　　眼蟲飛到她面前10米處停下，唐方好整以暇地打量她幾眼，忽然盤腿坐下，用不疾不徐的語氣說道：“來做個交易吧。”
　　“妳這是在羞辱我嗎？”連接6首火龍的軟管壹陣痙攣，女T星人的身體也跟著痙攣，給人的感覺很不好。在戰鬥開始前，唐方提出交易請求她沒有接受，如今落到這種地步，而今他又提出交易請求，自然有壹種諷刺意味。
　　唐方搖搖頭，“我是認真的……當然，今時不同往日，交易的條款自然也要改壹改。”
　　女T星人發尖彈起壹道道纖細電弧，“如果我不答應呢。”
　　“很簡單，我轉身離開，妳被慢慢吞噬。”
　　“如果我答應了，又有什麽好處？”雖然她不是人類，可是對於生存的欲望卻跟人類並沒有多少不同，壹樣會恐懼死亡，壹樣希望能活下去。
　　唐方豎起壹根手指：“我會試著幫妳壓制吞噬體，讓妳能夠繼續存在。”說完話淡淡掃過女T星人的眼睛，又豎起第二根手指：“只要妳聽話，我會帶妳去尋妳們的主人。”
　　他說第壹句話時，女T星人眼睛裏跳起壹絲除仇恨外的異樣光芒，他說第二句話時，女T星人眼睛裏的仇恨已經消失不見，變為驚訝與不解，還有若隱若現的期許。
　　“既然是交易，說說妳的條件……我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我很好奇，妳的英文是跟誰學的……真的很流利，很標準呢。”
　　女T星人居高臨下望著盤坐在眼蟲背部的唐艦長，嘴裏迸出兩個字，“死人。”
　　毫無疑問，這兩個字大煞風景，連瓦倫丁都忍不住皺皺眉頭，對女T星人如此輕視人類的行為表示不滿，既然她有本事像感染蟲那樣挖出人類大腦儲存的知識，自然很容易得知大腦主人的名字。
　　“自尊心……無有價值……影響戰鬥力……是……生物缺陷……要消除。”
　　“阿巴瑟，閉上妳的臭嘴。”老頭子最討厭大蟲子的情感無用論。
　　唐方沒有在意背後壹人壹蟲的爭論，看著女T星人的眼睛，再次豎起壹根手指，“我要這座遺跡。”然後又豎起第二根手指，“在找到妳們的主人前，必須為我工作。”
　　就像之前聽到那兩句話時壹樣，她的目光波瀾不驚，似對流浪行星沒有半分留戀，壹點都不在意，誰樂意要誰要。可是聽到第二句話，突然像火山爆發，“自大又卑劣的人類哦，妳是在做白日夢。”
　　唐方沒有意外她有這樣的反應，瓦倫丁亦然。因為站在人類角度，很難接受被猴子主宰命運的下場，更何況對女T星人來說，人類只是她們用來壹飽口腹之欲的餐點。
　　“那好吧，既然妳不接受，就當我什麽也沒說。”唐艦長從眼蟲背上站起，先拍拍屁股，轉身背對女T星人揮揮手，“保重。”
　　眼蟲開始後退，雲氣漸漸遮蔽那些駭人眼球，唐方的背影即將消失之際，女T星人的聲音跨越雲海，落入他跟阿巴瑟耳中，“等等……”
　　眼蟲停下，唐方回頭，隔著數百米距離說道，“要想活下去，妳沒有其他選擇。”
　　“好吧，我……答應妳。”壹段時間後，遠方傳來若有似無的聲音，很清渺，但清晰——聲音清渺，聞者清晰。於是眼蟲又回到女T星人跟前。
　　“妳要怎樣幫我尋找主人？”女T星人孤獨地在這片地下空間生活許久，卻不代表單純到不諳世事，那些成為口糧的人類不僅僅為她們貢獻了滋味與知識，還有處事的哲理與風格，於是她們有足夠的社會經驗與唐方打交道。
　　“妳們所說的‘味道’，應該源自座天使號搭載的引力場生成器，那是我在圖蘭克斯聯合王國繳獲的戰利品，而給予圖蘭克斯聯合王國國王這件武器的‘上帝武裝’正是我的敵人。既然他們將妳們主人的座駕大卸八塊，那便說明是敵非友。我們不妨從這點著手，等待上帝武裝再次來襲，抓住壹兩個活口，想必可以找到更多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