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返本還源

　　整間實驗室被暴動的電光映得纖毫畢露，扭曲的電流在二人身周迸發如潮，遠遠看去，就像兩個擁抱在壹起，由電芒組成的青藍色刺猬。
　　這種狀態壹直持續了將近15分鐘，直到芙蕾雅體內的電能枯竭，細胞中儲存的大量電子消耗殆盡，唐方掌心射出的電流這才如同落潮壹般緩緩推卻。
　　噗通！
　　女孩兒從他身上滑落，歪倒在冰涼的地板上。失去電能的她，跟饑腸轆轆餓暈過去的普通姑娘沒什麽不同。
　　“呼。”唐方長長呼出壹口氣，挺腰坐了起來。果然，自己的作戰方案奏效了，他體內的高頻脈沖能可以壓制住暴走的芙蕾雅。雖說釋放出高壓雷暴後，她的電能只剩巔峰時期的20%，但是，從這20%的電流只是化為電子海內不起眼的壹縷這件事可以看出，哪怕是巔峰時期的她，自己也可以輕松的壓制住。
　　擡起手，催發出壹道電子流，看電弧在掌心扭曲變化，或為劍，或為矛，或圓潤如波，或扭曲如刺。他忽然笑了，笑得很肆意。
　　從娜美星逃出以後，獲知自己能夠催發大腦空間吸納的高頻脈沖能量的本領，壹路走來，他是能不用便不用，能省著用便省著用。因為圍繞額頭伊普西龍符文旋轉的電子海乃是無根之水，如果頻繁，大量，毫無節制的使用，終有壹日會油幹火盡，山窮水絕。
　　之前，他也曾嘗試吸收發電機制造的電流，可是，驅策、利用可以，壹旦進入電流海外圍，便會被伊普西龍符文排斥出體外。
　　這就好比壹件超級武器，卻配了塊壹次性電池，怎麽想怎麽叫人惡心。
　　不過現在不同了，芙蕾雅就好比壹塊能吸收宇宙中遊離電磁能的人體能源，更重要的是，她所釋放的電能自己可以吸收，就像……就像他的壹塊外掛電池。
　　這簡直就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壹件美女裝備，法拉第費了那麽大功夫，投入大批人力物力，到頭來卻為帝國大敵松了壹份厚禮，要是讓十三皇子哈利法克斯殿下得知，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唐方扭頭看著倒在他身邊，胸脯壹起壹伏，陷入昏迷中的芙蕾雅，不禁微微壹笑，暗下決定，壹定要想辦法把她治好。
　　接下來，他又將註意力沈入大腦空間，細細感受伊普西龍符文與芙蕾雅共鳴帶來的壹陣陣心靈悸動。
　　“這枚伊普西龍符文竟然能夠吸附如此龐大的電子海，卻不知真正的伊普西龍人，又會強大到什麽地步。”
　　“指揮官，對於這點，可否讓我做壹些更正說明？”就在唐方感慨伊普西龍符文的奇異之時，艾瑪忽然插言道。
　　“更正說明？”唐方楞了壹下，隨口道：“說吧。”
　　“指揮官，吸附電子海的物質並非伊普西龍符文，而是您腦海的星際2系統！”
　　艾瑪的回答讓他大吃壹驚：“不是伊普西龍符文？那電子海為什麽環繞伊普西龍符文旋轉？”
　　“我記得以前曾經向您解釋過，系統的全稱喚作基於白道的超維度萬象球系統。其實您可以這樣理解，系統所在次級宇宙與主宇宙間的聯系通道，即壹個白道，如同黑洞壹樣，它是壹個奇點，有極高的質量，很強的引力，不僅可以向外噴射物質，還足以吸引周圍的物質圍繞它運轉。”
　　“當然，這只是壹個形象的比喻，星際2系統的吸引力更多的是作用在粒子層面上，比如電子海，比如由暗能量匯聚的伊普西龍符文。因為伊普西龍符文的能量層級更高，所以，它幾乎與系統奇點重合，那些高能電子能量層級略低，故而分布在外圍，形成壹片電子海。”
　　“竟是這樣……”唐方面露沈吟。
　　“指揮官，通過解密YP-001號標本的詳細研究資料，結合您腦海中伊普西龍符文信息，可以推測出壹點，伊普西龍人不似您這般擁有高能電子海，而是如同芙蕾雅那樣，透過吸收宇宙中的電磁能，轉化為身體可以利用的電能。”
　　“至於伊普西龍符文，是壹種特殊的存在，類似於人類大腦內的靈魂。靈魂之說雖然虛無縹緲，無法證實，卻不能否認，某種程度上它會影響人類的性格與思想，壹如星座學那樣。而黃金符文，便是伊普西龍人的靈魂，它會‘分泌’壹種特殊而神奇的場。該場能夠向外輻射場力，透過與符文相連，遍布全身的神經網絡，使得伊普西龍人可以自由操控體內的電子，甚至調控電子間的各種基本力。”
　　“難怪即便芙蕾雅這樣的‘融合混血’，其神經系統亦存在致命缺陷，原來是缺少最為核心的‘靈魂’。也就是說，如果在芙蕾雅大腦嵌入壹枚伊普西龍符文，那她就成了真正的伊普西龍人嘍？”
　　“指揮官，某種程度上講，確如您所說。但是，並非每壹個人都能像您壹樣，可以承載伊普西龍符文的龐大能量。就壹般人而言，暗能量湧入大腦，只有死亡壹個結果。”
　　聽了半天，唐方終於弄懂壹件事，芙蕾雅才是真正的半個“伊普西龍人”，至於他，純粹是壹個拼裝而成的冒牌貨，同病相憐什麽的，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既然伊普西龍人無法儲存電子海，也就是說，壹位伊普西龍人的戰鬥力與芙蕾雅在伯仲之間？”
　　“很抱歉指揮官，這壹點無從得知。”
　　唐方輕嘆壹聲：“也對，畢竟誰也沒見過活著的伊普西龍人。”話罷，他正要屏退艾瑪，忽然，匐倒在地的芙蕾雅勾了勾手指，然後，慢慢睜開雙眼。
　　眼中的血紅業已消退，雙瞳綻放出壹圈淺藍色的光芒。她快速喘息兩下，嚶嚀壹聲，雙手撐著地面慢慢直起身子。
　　其姿勢舒緩而嫻麗，像極了午睡醒後舉止慵懶的花貓。
　　唐方本要防備，可是見到這壹幕，擡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妳是誰？這裏又是什麽地方？”芙蕾雅壹臉懵懂的望著他，目光就像壹個剛剛睡醒的八九歲小女孩兒，有些茫然，還有些好奇。
　　“我……叫唐方。至於這裏是哪兒，妳不記得了？”唐方聽說，先是壹楞，繼而試探的問道。
　　“唐……方？”芙蕾雅輕蹙雙眉，皺著鼻子想了壹會兒：“妳叫唐方，唐……方，那我叫什麽？”
　　得，果然像猜測那般，芙蕾雅失憶了。
　　考慮到她的遭遇，像失憶，或者發瘋這類情況，簡直太尋常不過了。神經系統受到嚴重刺激還能保住思考力，這已經算是很不錯的局面了。
　　“妳……妳叫芙蕾雅。”他原本想告訴女孩兒真名的，不過話到嘴邊，卻又鬼使神差的換成法拉第為她起的代號。
　　“芙……蕾雅，芙……蕾雅，我叫芙……蕾雅。”壹直重復好幾遍，女孩兒卻才將註意力轉回現實，瞅瞅眼前的唐方，再瞅瞅渾身赤裸的自己，歪了歪好看的頸項：“我……這樣……是……不是很不應該。”說完話，她慢慢環攏雙臂，帶著猶豫與不解，條件反射似得遮住胸部那兩團粉潤若仙桃般的雪白。
　　看到這壹幕，唐方不禁眉頭壹挑，看來女孩兒潛意識裏十幾年來積累的價值觀還在，只是喪失了壹定程度的記憶。
　　剛剛她就像壹頭發狂的野獸，殺氣逼人，嗜血狂暴，作為對手，唐方沒心情，也沒時間去細細打量她的身體，此時聽到女孩兒壹說，下意識的由頭到腳掃過，當視線移至芙蕾雅平方在地面，微微彎曲的壹雙纖細修長美腿時，忍不住五心燥熱，略顯尷尬的偏了偏頭，伸手撈起旁邊壹條白褂，隨意地披在芙蕾雅身上。
　　“這……是……血？”打量到白褂衣袂處幾點殷紅，芙蕾雅身子壹顫，猛地擡起頭來快速掃過四周。
　　“啊……”只聽壹聲尖叫，唐方還沒反應過來，便感到胸口壹沈，壹個身體遊魚壹樣鉆進了他的懷裏：“好……好多死人，芙蕾雅……好……好怕。”
　　“哈？”唐方傻眼了，目光掃過門口壹圈焦炭似的屍體，忍不住心下腹誹道：“這些人可都是死在妳手上的，現在居然說怕？”
　　不過看得出，芙蕾雅是真的害怕，柔軟的身子整個縮在他懷裏，瑟瑟發抖，恍如壹只弱不禁風的小羊羔。
　　那件染血的白褂被她厭惡，丟到壹邊，就那麽光潔溜溜的鉆到唐方懷裏，仿佛冰冰冷冷的馬潤甲更能帶給她安全感壹樣。
　　“妳……真的忘記剛剛做過什麽嗎？”他又試探地問了壹句。
　　芙蕾雅把頭埋在他冰冷的懷裏，兩條手臂使勁摟住唐方的身體。不過，身上穿著動力裝甲，胸圍大了壹圈，女孩兒白皙粉嫩的兩條手臂根本抱不過來，就像即將溺亡之人拼命的亂掙亂抓那樣。最後，竟是壹把摟住他的脖子，說什麽也不撒手。
　　這他媽算什麽？從壹個殺人如麻，泯滅人性的女魔頭，轉眼變成羞答答，嬌滴滴，連看到屍體都嚇得瑟瑟發抖的弱質女流，這性格轉變也太誇張了吧。
　　她就那麽死命的摟著，就像抓住救命稻草壹樣。唐方安慰壹陣無果，沒奈何，只得站起身，抱著她像外面走去。
　　“吱嘎，吱嘎……”玻璃碎屑在腳下爆裂，芙蕾雅慢慢止住發抖，急促的呼吸也變得均勻起來，竟然就這麽在他懷裏睡著了。
　　這讓唐方很無語，明明剛才還嚇得要死，神經高度緊張，壹轉眼，她睡著了……
　　來到門外，遠遠的看到阿羅斯等在拐角，還沒等打招呼，白浩從老兵身後竄出，往前迎了兩步，看到他懷裏的芙蕾雅，又似想到什麽壹般，壹頭縮了回去。
　　然後，唐方聽到壹陣竊竊私語。
　　“老大真牛X，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女魔頭給馴服了。”
　　“哎……羅伊，妳別過去，她可是老大的女人，而且沒穿衣服，妳這壹出去，萬壹看到什麽不該看的，即使老大嘴上不說，心裏也指定不會高興。”
　　話音剛落，拐角又傳來“咚，咚。”兩聲悶響。
　　“格蘭特大哥，妳幹嘛打我……克蕾雅？克蕾雅是誰？錯了，錯了，她叫芙！蕾！雅！”
　　阿羅斯倚在墻角，壹面吞吐著煙氣，壹面擡頭望著天花板發呆，對後面的騷動充耳不聞。
　　“格蘭特，妳那套休閑裝呢？拿過來。”強忍著要扁白浩壹頓的想法，他遠遠地喊道。
　　話音壹落，格蘭特由後面走出，將那套休閑裝遞過來。接著，唐方召喚出幾名護士MM，將芙蕾雅交給她們照看，然後邁步走到拐角，沖阿羅斯吩咐道：“帶他過來。”
　　“他”自然是說法拉第。阿羅斯答應壹聲，扛起被簡單包紮過，以免失血過多引起死亡的法拉第，轉身進入右手邊壹間檢測室。
　　YP-001號標本與TS-001號標本的全部實驗數據已經被他轉錄至星軌指揮中心，法拉第知道的艾瑪已經全部知道，之所以留他壹命，只因唐方還有壹些不解之處。
　　“YP-001號標本是從哪裏來的？”壹進房間，唐方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法拉第望著眼前這個打得雷克托政府軍抱頭鼠竄，又單槍匹馬擊敗芙蕾雅的年輕人，心裏不由的翻江倒海，久久難安。原以為老兵才是這些人的領袖，沒想到這支傳奇部隊的首領居然是壹個只有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
　　“我再問壹遍，YP-001號標本是哪兒來的？”唐方本就有些陰沈的臉更加難看了。
　　法拉第忽然笑了，笑的很冷：“我為什麽要告訴妳？卑鄙的叛國者。”
　　“卑鄙的叛國者？”唐方也跟著笑起來：“這個國家是妳們的，不是我的，何來叛國壹說？”
　　“若沒有凱爾特聖光的照耀，沒有皇帝陛下的威嚴，沒有蒙亞的庇護，妳們早已成為查爾斯聯邦的奴隸。國家在同外敵爭戰，妳們這些人卻在背地裏拖後腿，攪亂社會治安，不是叛國者是什麽？”
　　貴族中的科學家、教授、還有那些所謂的專家學者，頭腦就是與尋常人不同，曲解經義的本事那簡直就是爐火純青。奴役被說成庇護，剝削換了層皮，變成了權力與義務。
　　義務有很多，積年累月的兵役，沈重的稅賦，歌功頌德，擁護當權階級。可權力呢？開國皇帝馬克斯韋爾·斯圖爾特許諾蒙亞民眾的權力呢？的確，它們都還在，只不過，能享受者，唯貴族與官員爾。
　　當然，在某壹天，當權者或許會心血來潮，將那些權利抽絲剝繭，返還給民眾壹點。那麽，這無疑屬於恩賜，平民們會銘懷於心，感恩戴德，乃至跪地叩首，高呼“凱爾特”之名，皇帝陛下的尊號。
　　然而諷刺的是，在皇帝陛下的直屬轄區，政令推行的還不錯。可到了各大公、侯爵的封地，皇帝陛下的政令效果必然大打折扣，用地方政府的話來講，這叫地域差異，民眾素質有別，必須因地制宜。
　　唐方還沒說話，跟在阿羅斯背後的羅伊卻是忍不住大吼道：“妳這個冷血無情的屠夫，沾滿鮮血的劊子手，如果妳所謂的祖國母親的庇護，都像馬丁、艾莉他們所遭遇的那樣，這樣的國家，誰稀罕它的庇護。”
　　“幼稚！幼稚之極！”法拉第壹臉激動地道：“科學的進步，社會的發展，永遠不可能避免犧牲，沒有眼前的犧牲，哪有日後的輝煌。為祖國母親獻身，是妳們身為蒙亞子民的義務，為科學研究捐軀，是妳們身為人類的義務。”
　　“像這樣的研究，總要有人來做，即便不是我，那也壹定會是別的什麽人。壹切都是為了科學，區區幾條人命算的了什麽。整個人類，都只星海的壹朵浪花，宇宙史的壹個瞬間。我的研究，事關族群的進化，比妳們的命更有價值。”
　　羅伊楞住了，他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說辭來反駁法拉第，他敗了……明明眼前這個人傷害了他的身體，他的感情，但……他卻沒辦法讓眼前這個瘋狂的科學家內疚，羞愧。
　　唐方嘆了口氣，揉揉壹臉不忿，卻又無力反駁的羅伊的頭。這世界上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的道理，有這樣那樣的考慮。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樣的生活，這壹切構成了復雜多變的社會環境。善與惡，對與錯，從不像老照片那樣，非黑即白。
　　他沒有在誰對誰錯上繼續糾纏，而是最後又問了壹次：“YP-001號標本是哪兒來的？”
　　法拉第冷冷壹笑，然後嘴巴蠕動兩下，壹絲鮮血順著嘴角緩緩淌下。
　　“不好。”阿羅斯動手還是慢了，半截血糊糊的舌頭被法拉第從嘴裏吐出。
　　他望向唐方的目光更冷了，猩紅的嘴角向上吊起壹線，雖是沈默以對，卻分明在說：“卑微的螻蟻們，想從我這兒得到答案，下輩子吧。”
　　最終，他笑出了聲，鮮血由斷成兩截的舌根湧出，彌漫了整個口腔，鮮艷的血水浸紅了牙齒，隨著嘴部肌肉的抽動，壹股壹股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