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龍鳳呈祥

　　“跟我還這麽客氣。”克蕾雅莞爾，隨手拿起筷子，從盤子裏夾出壹塊色澤金黃，香馥油潤的肉塊，另壹只手在下面接著，平舉至唐方嘴邊：“這是周艾新教我的中式菜品，味道還不錯，來，嘗壹口。”
　　“嗯。”唐方點點頭，笑著含在嘴裏，微壹咀嚼，汁香四溢，滿嘴潤滑，鮮味順著肉汁入喉，馥郁口鼻，久久不絕。
　　“不錯，不錯。”回味良久，他忍不住大聲贊嘆道：“憑此壹菜，我的克蕾雅比起那些大廚，亦不遑多讓矣。”
　　“切，誰是妳的克蕾雅，又占我便宜。”克蕾雅使勁白了他壹眼，工作臺觸控屏待機狀態壹閃壹閃的藍光映得她眼波流轉，恰似壹泓幽泉。
　　“哈哈……”唐方打個哈哈，毫無尷尬之色。倆人之間這種打情罵俏早已習以為常，別說當事人，就算唐林、白浩等人也已見怪不怪。
　　“對了，妳說這是周艾教妳的。”唐方指指眼前色香味具臻上乘的菜品：“有什麽名堂沒有？”
　　克蕾雅放下筷子：“名字啊，叫什麽來著……”稍事思忖，忽而眼睛壹亮：“我記得好像叫……‘龍鳳呈祥’，對就是‘龍鳳呈祥’。”
　　“龍鳳呈現？”唐方扒扒盤子裏的肉，果然涇渭分明，順手又夾起壹塊放進嘴裏，咀嚼幾口，贊道：“名字不錯，味道也好，不愧是周艾。”
　　“這麽說來，妳喜歡啊？那以後我經常給妳做好不好？”
　　“那感情好。”唐方嘿嘿壹笑：“這算不算開小竈？”
　　克蕾雅卻似未聞，喃喃自語道：“唯壹美中不足的是，格蘭特拉回的補給物資中只是冷藏雞肉，沒有烏雞。周艾說這道菜的另壹樣食材用烏雞會更好。”
　　“烏雞？”唐方不由得苦笑壹聲，在這個中西民族大融合的時代，地地道道的中餐、法餐、日式料理什麽的已經成為名貴菜系，除了請客、過節、招待親友、各種紀念日等特殊節日，平素裏，壹般工薪家庭不過是隨便做些快餐速食將就度日。
　　像“烏雞”這種名貴食材，也只有周艾這樣的貴族後裔才會如此輕慢，認為好像冬天裏的大白菜壹樣，壹毛錢壹斤。
　　好比他的家鄉，雷克托的卡羅內斯堡，就算這樣的2線城市，壹般食品超市內都沒烏雞出售，也只有在市中心大型購物商場才能買到。
　　“這個家夥，嘴真刁！有肉吃就不錯了。”唐方隨口腹誹壹句，又夾起壹塊長條形的肉片，仔細打量幾眼，放進嘴裏的同時問道：“既然鳳是雞肉，那這個呢？魚肉？鰻魚？看著不像啊……味道也有些差距。”
　　“是蛇肉。”克蕾雅斜睨他壹眼：“平時挺聰明的，怎麽關鍵時刻這麽笨。”
　　唐方壹瞪眼，回了她壹個白眼：“鯉魚跳龍門的典故沒聽過啊？”
　　“哼，詭辯。”克蕾雅嘴上不依不饒，手卻是端起白瓷碗，平舉到唐方面前：“趕緊喝，粥要涼了。”
　　“哦，哦。”唐方壹面答應著，壹面接過來，毫無風度地“咕嘟咕嘟”喝下肚，完事壹抹嘴，又夾起壹塊蛇肉：“妳還別說，周艾的廚藝真心不錯，這蛇肉處理的，嘖，嘖，壹點腥味都沒有，簡直人間美味，絕世珍饈，就算壹天吃四頓都不膩。”
　　克蕾雅嘴角翹起，雙唇間露出壹線明玉，幾根調皮的金發垂在臉頰，陽春白雪壹般。“嗯，的確，周艾的廚藝很好。不過，她還說了，味道好主要是食材的關系。”
　　“嗯，蛇肉……格蘭特那家夥，不會把西爾貝斯星港的肉食品都搬光了吧。”
　　“才不是呢。”克蕾雅搖搖頭：“格蘭特運來的只有壹些牛肉、雞肉、豬肉這些普通肉制品，這些蛇肉是周艾搞到的。”
　　“周艾搞到的？看不出，她還蠻有本事的。”唐方會心壹笑。壹般女孩兒，看到蛇啊、蜥蜴啊什麽的只怕早就大喊大叫，落荒而逃了，也只有像周艾這種性格的姑娘才敢捕來食用。嗯？捕蛇食用？等等，周艾是被自己從西爾貝羅軍港救出的，連雷克托內陸都沒去過，到哪兒捕蛇？
　　恰在這時，克蕾雅搖搖頭：“妳忘了，幾個月前進入中繼站時……”
　　唐方壹下子懵了，原本細細咀嚼的蛇肉被他壹口吐了出來，指著盤子裏的肉片，壹臉煞白地說道：“妳……妳是說，這……這是那條巨……巨蛇？”
　　“對啊，對啊。”克蕾雅點點頭：“味道還不錯吧，之前瓦倫丁看到巨蛇屍體，動了研究心思。於是吩咐莫裏頓與卡洛琳去采集樣本。正巧周艾閑著沒事，要去見識見識巨蛇，之後，她突發奇想……”
　　“突發奇想？突發奇想！”不等她說完，唐方強忍著腹中翻騰，打斷道：“他突發奇想，妳就由著她性子胡來？這妞兒簡直在作死，膽兒也太肥了。那條巨蛇可不是家養人飼的寵物，想當初挨了上百顆寡婦雷才死掉，這樣的大家夥，史詩生物，妳們居然拿它來做菜？就不怕給毒死？”
　　克蕾雅笑著擺擺手說：“瓦倫丁說了，沒事，他已經檢測過蛇肉成分，絕對無毒無公害，可以放心使用。”
　　得，這兩個瘋女人。唐方氣的嘴角直抽抽，這才半天時間，克蕾雅這壹向善良溫柔的姑娘就給那女漢子搞的走火入魔了。巨蛇是什麽來歷，誰都不知道，但是有壹點他非常清楚，包括蜈蚣怪、邪眼、巨蛇這樣的生物都是吃零素長大的。
　　這他媽能吃？吃的下消化的了嗎？要是再有什麽不良反應，媽的，壹晚上跑百次茅房，拉都能拉死。
　　“對了，不知妳丟在遺跡入口艙室的那半塊菌蓋還在不在，不如明天拿給瓦倫丁瞧瞧，要是沒毒的話……”
　　這時，克蕾雅的喃喃自語飄入耳廓，唐方擡頭壹瞧，姑娘臉上的表情那叫壹個認真。
　　他知道，這不是在說笑，絕對不是在說笑！
　　“周艾，妳個混蛋，到底給她灌了什麽迷魂湯……”
　　就在唐方大肆感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他好不容易調教出的賢惠姑娘，轉眼就被周艾帶壞的時候。
　　晨星號二樓，與艦長室相隔20多米的另壹個房間內，剛剛吃完宵夜睡下的周艾忽然翻身坐起。倒不是像唐方擔心的那樣吃了巨蛇的肉消化不良，也不是夢遊，她忽然覺得渾身發燙，皮膚還有些癢，心口窩如同有壹團火在燃燒。
　　作為侯爵之孫，周艾從小便接受貴族教育。不過，此“貴族”非彼“貴族”，作為炎黃後裔，周翰霖對西方那些禮儀很不感冒，當然，他也不會迂腐到安排後代修習什麽詩書經義、黃老之學。比如周艾接受的貴族教育，壹切從實用出發，有野外求生、戰地急救、中藥西醫、烹飪技藝、槍械知識、工程學、地理學……等等等等。
　　之前喬伊多嘴，晚飯的時候在白浩、羅伊面前炫耀自己是元老級人物，從克羅坦便開始追隨唐方。閑扯之際說起中繼站的經歷，得知外環區還有壹條巨蛇屍體沒有處理，生物學出身的瓦倫丁表現出非常濃厚的興趣。
　　飯罷，眼見喬伊帶著瓦倫丁去尋巨蛇屍體，反正閑著沒事，周艾索性拉著克蕾雅壹道去湊熱鬧。之後，到得巨蛇陳屍處，見到那般龐然大物，她竟然突發奇想，卻不知這麽壹條大蛇，滋味如何？
　　身為炎黃後裔，龍文化深入骨髓。盡管周艾知道“龍”這種生物並不存在，不過是先賢杜撰之物。可“龍肉鳳髓乃奇珍”這樣的念頭仍是不可避免地紮根心頭。
　　這麽壹頭史詩巨蛇，即便稱不上“龍”，也當得起“蛟”了吧。
　　從當初壹怒之下不計後果殺掉拉迪奧斯等人這件事便可以看出，周艾不但是個狠人，勇氣方面亦是過人壹籌。見到蛇屍未腐，兀自鮮嫩如初，不禁生出壹個大膽而又荒唐的念頭，她要做第壹個吃螃蟹的人。
　　“白骨娘娘”鬼迷心竅要吃唐僧肉，那也要洗幹漂凈，拿刀切片剔骨，再上籠屜蒸吧。唐方之前同巨蛇戰鬥時，攻城坦克的等離子炮都難以重創巨蛇，可以想見，它的防禦力有多強。
　　然而，讓喬伊、沃爾頓倆人驚訝的是，巨蛇活著的時候跟他媽練過十三太保橫連金鐘罩鐵布衫似得，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沒想到死了以後跟尋常野獸沒啥分別，刀具輕而易舉的豁開皮肉，將數百米長的巨蛇切成數段。
　　在周艾的強烈要求下，瓦倫丁選出壹些樣本，運用晨星號上的醫療設備進行檢測，發現蛇肉除了能量水平有些高，基因鏈同邪眼壹樣都是三螺旋結構外，從食用方面上而言並無毒副作用。
　　於是乎，周艾得償所願，成為第壹個吃“螃蟹”的人。還別說，巨蛇的食用價值很高，肉質鮮美、腴潤，還沒有尋常蛇類的土腥味，實屬上等食材。
　　這樣的好東西，她自然不會獨享。克蕾雅順理成章地被拉下水，成為吃“螃蟹”第二人。
　　既然蛇肉品質如斯，那麽蛇膽呢？學過中醫的周艾很清楚蛇膽的功用，能夠祛風除濕，清涼明目、解毒祛痱、延緩衰老。
　　接下來，手把手教會克蕾雅烹制蛇肉菜肴後，她又只身返回外環區，在巨蛇龐大的屍身裏面搜尋蛇膽，以備入藥。
　　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巨蛇如此龐大體型，搜尋許久卻怎麽都找不到膽囊所在，最後，在其腹部探尋良久，只找到壹個蠶繭大小，外形似卵，色澤卻呈淡藍色的器官。
　　周艾認為這便是巨蛇的膽囊，拿到瓦倫丁那裏做完切片分析，然後是毒理實驗，得出無毒的結論後，她猶豫壹陣，終究忍不住誘惑，將其蒸熟，囫圇吞進肚子。
　　唐方當時在陪芙蕾雅，並不知道晚飯結束後又發生了什麽，他若在場，只怕早就將這膽大妄為的女漢子罵個狗血淋頭，這簡直就是作死嘛！
　　殊不知這是壹種風氣，只存在於帝國貴族圈軍人世家的尚武文化。自人類沖出地球以來，探索過的恒星系統千千萬萬，難免會遇到壹些本土生物。
　　老話說得好，吃貨的世界，壹般人很難理解。聯邦政府時期，政治、社會、生活等方面局勢相對平穩，因受到伊普西龍科技、外星物種、宇宙環境等多方面因素的沖擊，各行各業難免出現壹些特殊現象。在“吃”的問題上，自然也要與時代接軌，與文明發展同步。於是，壹些奇葩的“美食家”出現了，他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中壹切可以食用卻又無毒害的食材。
　　當然，這樣的“美食家”，立誌為“吃”藝術獻身的大無畏者數量並不多。之後，聯邦政府瓦解，群雄並起，亂世來臨。像這種衣食無憂，為夢想而活的“平民美食家”數量銳減。在蒙亞，這類事已經成了某些閑的蛋疼的帝國貴族的專屬愛好。
　　尤其是在年輕壹輩貴族子弟中，壹些熱血上腦的家夥總愛通過食用那些奇形怪狀，味道也是各具特色的奇葩外星食材，來顯示自己的勇敢與張揚。
　　像周艾這樣的狠角色，女漢子，自然不甘落後，久而久之，便成了壹個地地道道的“吃貨”。當然，這只是她食用“蛇膽”的原因之壹。
　　大凡姑娘家，不管是摳腳女漢子，還是金枝玉葉，蓋世美女。誰不想青春永駐，容顏不老。尋常蛇膽有延緩衰老的效果，這等史詩巨蛇呢？要知道瓦倫丁將巨蛇組織切片研究後，給出的結論是，史詩巨蛇的DNA結構雖然呈罕見的三螺旋，不過，在某些基因片段的排序上有地球蛇類的影子。
　　蛇肉無毒無害，味道鮮美；蛇膽有益身心，可延緩衰老；再加上積年養成的奇葩飲食習慣。由此三要素，站在周艾的角度上看，這樣做倒也無可厚非。
　　只是，她忽略了壹件事，巨蛇可不是壹般的外星生命體，比之星際爭霸中壹般的蟲族單位還要強大許多，蛇肉、蛇膽或許無毒無害，卻不代表它們沒有副作用，後遺癥。
　　就像如今的她，才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已然是滿頭大汗，渾身顫抖，原本白嫩的臉頰泛起壹抹酡紅，就像醉美人壹般。
　　壹道道色澤淡藍，細如毛發的紋路由胸口向著四周擴散，在閃著淡粉色光芒的肌膚下蜿蜒遊走，顯得格外詭異。
　　“呼，呼……”周艾後悔了，她太莽撞了，想想今天幹的荒唐事，根本就與她的性格不符。入伍2年，又經歷過婚變，星際逃亡，大半年牢獄之災，5號行星結識唐方，壹路走來，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年輕氣盛，自詡巾幗不讓須眉，敢跟男人賽馬拼酒的烈性少女。像這種魯莽草率行為，按道理來講，絕不應該做出。
　　今天這是怎麽了？就好像……好像壹個提線木偶壹樣。
　　“這到底是怎麽壹回事？”周艾想不明白，感覺身體如同火焰壹樣，燒的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淡藍色的紋理順著經脈輻散，每壹次推移，就好像壹根針刺在挑弄痛感神經。
　　“噗通”壹聲，她由床上跌下，重重摔在地上。
　　她開始失去身體的掌控權，就連呼救都不能，每每壹口氣提起，話至喉頭，卻無力喊出，最終變為有氣無力的嬌喘。慢慢地，那壹抹抹淡藍如同潮水壹般將她淹沒。
　　原本張大的瞳孔開始緊縮，扭曲，然後緩緩旋轉，好似劇烈運動的琥珀色星雲壹般。還有她的皮膚，開始向外輻射粉藍雙色光暈。
　　最終，周艾連面部表情都無法控制，原本扭曲的五官恢復原位，額頭的汗液淌下，被皮膚泛起的粉藍雙色光暈映得霞光閃閃。
　　從外面看，她就像壹個人形霓虹燈，散發著柔和而又多彩的虹光，那麽的迷人，美麗。
　　只是，在精神層面，持續不斷的痛苦壹波又壹波沖擊著她敏感的神經，此時的周艾恨不能有人壹刀殺了她，結束這種非人折磨。
　　終於，隨著體外彌漫的光芒流轉成河，壹波勝過之前百倍的痛感襲來，姑娘忍受不住，只覺眼前壹黑，仿佛落入萬丈深淵，徹底暈了過去。
　　……
　　“叮咚！”
　　也不知過了多久，十分鐘？十五分鐘？亦或壹個小時？壹陣門鈴聲響起。
　　恍惚間，好似有壹萬個低沈的聲音在耳畔炸響，還有壹些七色光影，如幽靈壹般在眼前來回遊蕩。
　　“我還活著？”悶悶的回響在耳廓蕩漾，周艾強打精神，長長呼出壹口肺部濁氣，待力氣稍稍恢復，掙紮著扭動身體，扶著床沿直起身來。
　　“叮咚，叮咚……”響鈴繼續，門沿的監視器上顯示出壹張面容姣好，卻又帶著些許仿徨的臉。
　　“是玲瓏，她怎麽來了？”
　　“呼呼……”周艾快速喘息幾口，雙手撐住床沿緩緩站起身。她沒有急著去開門，而是走到床尾鏡子前，仔細打量壹眼鏡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