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 和談（中）

　　很多人都知道唐艦長手下有生體兵器，是從那個叫羅伊的少年體內采集到的共生型吞噬體輔以外星生物基因研發而成，所以她理所當然地相信了圖拉蒙的話，可是眼前的壹幕，完全顛覆了她的認知。
　　J先生……居然是壹個怪物！
　　圖拉蒙臉色微變，說道：“我也沒有想到J先生會變成那樣。”
　　亨利埃塔插言道：“我與上帝武裝相勾結？贊歌威爾是這麽對妳說的嗎？如果做出這種事的人是我，還會在與國王陛下的政治鬥爭中日益勢微嗎？”
　　“騙子……壹群騙子！”伊麗莎白失魂落魄的樣子很可憐。
　　凱莉尼亞皺了皺眉：“這些事，妳真的不知道？”
　　伊麗莎白搖搖頭：“如果我知道，還會來這裏自取其辱嗎？”
　　庫德莉亞掃了壹眼圖拉蒙，又望向伊麗莎白，冷肅的面容露出壹縷嘲弄的笑：“妳真可憐……”
　　“我……去壹下洗手間。”她仿佛沒有聽到庫德莉亞的刻薄話，搖搖晃晃站起來，雙手緊攥衣袖，輕輕顫抖，看起來凱莉尼亞手裏的東西對她打擊很大。
　　唐方說道：“所以妳根本不該來到這裏，對妳來說，我殺掉贊歌威爾是家恨，對於那些死在贊歌威爾手下的大批貧民，卻是大仇得報，可以含笑九泉。”
　　“對於那些手上沾滿血腥的貴族與官員，滅他們九族……我壹點都不覺得愧疚，我還是那句話，不破不立。如果戰爭無法避免，我亦不會退縮。沒有犧牲與抗爭，哪裏換的來權利與尊重。”
　　圖拉蒙起身說道：“詭辯……這就是妳掀起內戰的原因？妳只是以幫助平民爭取權利與尊嚴為借口，實則是要把圖蘭克斯聯合王國變成星盟附庸，這不是妳們所謂自由、民主社會的壹貫伎倆嗎？聽起來冠冕堂皇，事實上令人作嘔。”
　　“妳怎麽想都可以，但是我的決定不會更改，哪怕屠盡這個國家依附王族的整個利益集團，也要終結掉這個吃人的王權體制。”
　　“這個國家絕對會被妳搞亂，這個國家的人民絕對會因妳之故承受苦難。說別人是劊子手，難道妳不是？”
　　唐方有些不耐煩地皺皺眉，忽然從椅子上起來，讓自己的臉與圖拉蒙的臉平齊，毫不示弱地道：“成王敗寇，不是妳們的哲學嗎？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不是妳們的處世風格嗎？左手政治高壓，右手放縱欲望，打斷年輕人的脊梁，消磨他們的意誌，荼毒他們的精神，給他們遊戲，給他們音樂，給他們電影，給他們性開放……讓他們沈溺在物欲橫流的花花世界，為泛著銅臭味與情色味的‘目標’去奮鬥，不再憂國憂民，不再誌存高遠，不再記得‘少年強則國強，少年智則國智’，而是去攀比，去裝B，去炫耀……不用多久，他們便會忘卻上壹輩所經歷的苦與痛。”
　　“20年30年後，當下壹代成長起來，真正適應了民主制度，再回首王權至上的年代，他們自然知道該感激誰。所以，不要跟我說什麽我跟妳們壹樣，我跟妳們不壹樣。只不過是用妳們的手段與方式，去達成壹個相對進步的目標，雖然方法有點極端，但不可否認會很有用。”
　　圖拉蒙怒而罵道：“妳這個王八蛋。”
　　“怎麽？惱羞成怒了？”唐方用輕蔑的目光望著他的臉：“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實話實說從來都是最傷人的。
　　“這麽說來，妳是要壹意孤行，執意把圖蘭克斯聯合王國拉入戰爭的漩渦了？”
　　唐方嘴邊的嘲弄依在，微笑說道：“當然，因為我不會接受妳們這些手上沾滿無辜者鮮血的人的有條件投降……因為我需要賽克把妳們送上斷頭臺，用妳們的血肉鑄就法律的天平，用妳們的死亡，撫慰地獄裏不甘的亡魂。”
　　“我敢保證，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因妳而死。”
　　“妳這是在用平民的生命威脅我嗎？怪不得克哈納魯會做出那樣喪盡天良的事，原來有妳這樣壹位‘好’父親。能把治下恒星系統當成壹座軍營管理的人物，嘖嘖……”
　　“……”
　　唐方與圖拉蒙在這種談不上對錯，充滿悲傷的議題針鋒相對的時候，伊麗莎白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兩個人看似理智，實則充滿火藥味與仇恨的辯論，在侍女的攙扶下，向著洗手間所在地走去。
　　她走的很慢，步伐很零碎，看得出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說把心力都用在另壹件事上，像丟了魂壹樣，背影是那麽的悲傷，那麽的淒涼。
　　然後是兩名黑武士，用身體擋住了她落寞的背影。
　　她去了很久，大約有十幾二十分鐘，才重新回到會議室。
　　與之前的落寞不同，臉上表情有了些許緩和，多了壹抹釋然，不再那麽難看。就好像她根本不是上洗手間，而是用這個借口找壹個地方靜心消化凱莉尼亞那些話對她造成的心理沖擊。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竟會犯下這樣的錯誤，如果早知如此，我會試著去勸解他，阻止他。”
　　她口中的“他”，自然不是別人，是她的王，她的夫——贊歌威爾·奧利波德。
　　凱莉尼亞笑了，不好看，有點冷：“妳覺得我們會相信妳說的話嗎？國王陛下犯下這種罪行，妳作為妻子會不知情？不要開玩笑了行不行，或者說，妳當我們是傻瓜？”
　　這話說的很不留情面，很咄咄逼人，與伊麗莎白的黯然神傷形成鮮明對比。
　　只是，她沒有反擊，也沒有羞惱，因為她不配，她理虧。
　　這些官員與貴族們口口聲聲喊著子民，發誓要造福壹方，結果呢，現在卻被壹個外來勢力攻陷國家首都，還在談判桌上將官員與貴族，乃至這個國家的王的罪行揭露出來。
　　正義與良知，沒有出現在官員身上，沒有出現在貴族身上，反而出現在立誌殺光他們的壹個年輕人身上，她有什麽資格去反擊，又有什麽資格去羞惱。
　　她只是輕輕念叨著：“我……真的……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可是又無法證明自己不知道，如何取信唐方，取信國民，是她現在所面臨的最大問題。
　　她是為和談而來，但是此時此刻，卻變成壹場對貴族與官員暴行的問責會。
　　“我……有壹個提議，希望叔父與唐先生可以認真考慮壹下。”
　　伊麗莎白的話打斷唐方與圖拉蒙的對峙，他直起腰，扭頭看向王後：“請講。”
　　“為了這個國家不用飽受戰亂之苦，我們……可以讓步。”
　　唐方與亨利埃塔挑眉。
　　“什麽？！”圖拉蒙瞪眼驚呼。
　　沒有人想到伊麗莎白會這麽輕易的服軟……像談判這種東西，沒有十天半個月的外交博弈，哪裏能夠輕易達成共識。
　　“妳知道妳在說什麽嗎？”圖拉蒙說道：“這跟我們來時約定的事情不壹樣。”
　　顯然，伊麗莎白的自作主張完全超出了圖拉蒙、安卡特裏等新派勢力成員的底線。
　　她回頭看著圖拉蒙說道：“是，這跟約定不壹樣，可是我同樣不知道妳們做了那麽多喪盡天良的事情，把國民當成任意欺淩與剝削的奴隸。如果不是他們……不是妳們眼中的心腹大患讓我真正了解到自己身邊都是壹群多麽自私、卑鄙與邪惡的人，我又怎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圖拉蒙的臉色越發難看，冷聲說道：“我看王後殿下也累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明天接著談。”
　　伊麗莎白說道：“不行，今天必須要出結果。”
　　圖拉蒙皺皺眉，往後面掃了壹眼，兩名黑武士便要去攙扶伊麗莎白離開。
　　便在這時，唐方身邊壹直默不作聲的唐林忽然翻身越過會議桌，擋在伊麗莎白身後，直面兩名黑武士，沈聲說道：“讓她把話說完。”
　　圖拉蒙揮手制止兩名黑武士，寒著臉望向亨利埃塔。
　　“這就是妳們表達誠意的方式？”
　　老頭兒眼皮都沒有擡，說道：“這就是妳對待主子的方式？”
　　誰也沒有想到，現場局勢會急轉直下，圖拉蒙與伊麗莎白在對待和談的問題上產生分歧。
　　她再壹次說道：“趁著我還是這個國家的王後，還能為國民做些事情，這次和談必須在今天達成共識。”
　　她沒有直說，很隱晦地表達了內心的想法——如果今天跟著圖拉蒙回去，可能明天繼續和談的人員組成便不會是她跟圖拉蒙，而是別的什麽人。
　　唐方坐回椅子上，雙肘拄在桌面，十指合攏，很認真的望著伊麗莎白：“我現在已經有點相信妳的話……對於贊歌威爾所做勾當，或許妳真不知情。”
　　伊麗莎白沒有多做解釋，直接道出提議內容。
　　“雖然那些人有很多劣跡，幹過許多壞事，可是並非每壹個人都該死，我懇求妳給他們壹條活路，用仁慈作為化解苦難的良藥……為了讓這個國家免於戰火，我可以接受艾琳娜還政於民，還利於民，進行體制改革的建議，不過有兩個條件。”
　　唐方不置可否，很隨意地說道：“什麽條件。”
　　“第壹，保留貴族與王室壹定權益，就像多蘭克斯共和國那樣，更改憲法，調整貴族與官員的特權，由王族主導這場改革，挑選不畏強權的民主人士與貴族成員共同建立憲政推行委員會，制訂適合圖蘭克斯聯合王國的整革道路，而不是像妳的決定那樣，利用武力消滅既得利益集團，在毀滅中創造，在廢墟中重建。”
　　“而且……妳必須答應我不再插手圖蘭克斯聯合王國政事，不再傾銷星盟那些理念，讓我們的國民自己決定未來的道路。”
　　唐方沈默了壹會兒，說道：“妳不覺得……這樣的要求有些過分嗎？”
　　伊麗莎白說道：“妳口口聲聲說為了圖蘭克斯聯合王國的國民，不是為了個人利益，如果連這樣的誠意都沒有，豈不證明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謊言？”
　　不等唐方回答，已經遊離在暴走邊緣的圖拉蒙鏘的壹聲抽出別在腰間的長劍，寒聲說道：“伊麗莎白，記住妳的身份……”
　　她只是這個國家的王後，雖然地位尊崇，卻並不能代表整個貴族階級，只不過因為卡哈諾斯恒星系統失陷，各地領主猶如壹盤散沙，艾倫·奧利波德沒有條件登基，才把她推出來當成壹面旗幟。
　　她的象征意義居多，在族內聲望不低，卻並不代表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
　　庫德莉亞同樣抽出了腰間所挎長劍，陰冷的目光釘在圖拉蒙臉上，若不是亨利埃塔及時制止她，只怕早已壹劍劈下，報殺父之仇。
　　為了展現和談誠意，雙方都未配槍，可是極具諷刺意味的是，他們都帶了劍。
　　劍是壹種象征身份的裝飾，但是也能夠拿來殺人。
　　便在這時，唐方無視圖拉蒙的叫囂，點頭說道：“好，這第壹個條件，我答應妳。可是妳又用什麽來表達誠意，或者說整改決心呢？”
　　伊麗莎白目不斜視，毫不在意圖拉蒙手中長劍映射在她臉上的寒冷光芒，“妳想怎樣？”
　　唐方徐徐轉頭，目光落在圖拉蒙臉上，冷然說道：“我想要他的命，這樣克哈納魯在黃泉路上將不寂寞，父子兩人可以結伴同行。”
　　這話震驚了對面所有人，伊麗莎白面露愕然，圖拉蒙的手在抖，手上長劍也在抖，不是害怕，是因為過於氣憤。
　　“我可不是故意給妳出難題，因為他該死。”
　　唐方的話音才落，凱莉尼亞繼續滑動掌心PDA的觸控板，大屏幕上畫面再閃，出現吉普賽爾科研基地裏的壹幕，還有許多克裏瓦納·格林草菅人命，大肆擴建監獄，把犯人變成實驗體的罪證。
　　克裏瓦納·格林是吉普賽爾的總督，圖拉蒙把西伯塞亞恒星系統軍營化思想的實際操作者。像這種罪惡，親王殿下不可能不知道，再聯系贊歌威爾的所作所為，可想而知，作為國王陛下的左右手與親兄弟，圖拉蒙在這件事裏扮演著什麽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