贅婿

憤怒的香蕉

歷史軍事

武朝末年,歲月崢嶸,天下紛亂,金遼相抗,局勢動蕩,百年屈辱,終於望見結束的第壹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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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九章 大潮飛逝 花火散消

贅婿 by 憤怒的香蕉

2019-2-1 17:31

  四月,汴梁城餓死者無數,屍臭已盈城。∈♀,
  唐恪坐著轎子傳過汴梁城,從皇城回府。22ff。com
  轎子微微搖晃,從晃動的轎簾外,傳入微微的臭氣與哭泣聲,外面的道路邊,有死去的屍體,與形如屍體般枯瘦,僅余最後氣息的汴梁人。
  街頭的行人都已經不多了。
  轎子裏的老人衣冠整齊,面目呆滯、卻又有些漠然,他望著前方的簾子,沒有動靜。
  作為如今維系武朝朝堂的最高幾名大員之壹,他不僅還有擡轎子的家奴,轎子周圍,還有為保護他而隨行的侍衛。這是為了讓他在上下朝的途中,不被歹人刺殺。不過最近這段時日以來,想要刺殺他的歹人也已經漸漸少了,京城之中甚至已經開始有易子而食的事情出現,餓到這個程度,想要為了道義行刺者,畢竟也已經餓死了。
  這已經是壹座被榨幹了的城池,在壹年以前尚有百萬人聚居的地方,很難想象它會有這壹日的淒涼。但也正是因為曾經百萬人的聚集,到了他淪為為外敵肆意揉捏的境地,所展現出來的景象,也愈發淒涼。
  半年之前,女真兵臨城下,朝堂壹方面臨危啟用唐恪、吳敏等壹系主和派,是希望他們在妥協後,能令損失降到最低,壹方面又希望武將能夠抵禦女真人。唐恪在這期間是最大的悲觀派,這壹次女真尚未圍城,他便進諫,希望皇帝南狩避難。然而這壹次,他的意見仍舊被拒絕,靖平帝決定君王死社稷,不久之後。便重用了天師郭京。
  朝堂啟用唐恪等人的意思是希望打之前可以談,打之後也最好可以談。但這幾個月以來的事實證明,毫無力量者的妥協,並不存在任何意義。六甲神兵的鬧劇過後,汴梁城即便面臨再無禮的要求,也不再有說半個不字的資格。
  幾個月以來。曾經被視為天子的人,如今在城外女真大營之中被人當做豬狗般的取樂,曾經九五至尊的妻子、女兒,在大營中被肆意淩辱、殺害。與此同時,女真大軍還不斷地向武朝朝廷提出各種要求,唐恪等人唯壹可以選擇的,也只有答應下那樣壹樁樁的要求,或是送出自己家的妻女、或是送出自己家的金銀,壹步步的幫助對方榨幹這整座城池。
  不久之前。已經開始準備離去的女真人們,提出了又壹要求,武朝的靖平皇帝,他們不準備放回來,但武朝的基業,要有人來管。於是命太宰張邦昌繼承皇帝之位,改元大楚,為女真人鎮守天南。永為藩臣。
  此時汴梁城內的周姓皇族幾乎都已被女真人或擄走、或殺死。張邦昌、唐恪等人試圖拒絕此事,但女真人也做出了警告。七日之內張邦昌若不登基就殺盡朝堂大臣,縱兵血洗汴梁城。
  這天已經是期限裏的最後壹天了。
  朝堂上,以宋齊愈牽頭,推舉了張邦昌為帝,半個時辰前,唐恪、吳敏、耿南仲等人在詔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張邦昌以服下砒霜的表情登基。
  轎子離開朝堂之時。唐恪坐在裏面,想起這些年來的許多事情。曾經意氣風發的武朝,以為抓住了機會,想要北伐的樣子,曾經秦嗣源等主戰派的樣子。黑水之盟,縱然秦嗣源下去了,對於北伐之事,仍舊充滿信心的樣子。
  此後的汴梁,歌舞升平,大興之世。
  南來北往的水陸客商聚集於此,自信的文人墨客聚集於此,天下求取功名的武人聚集於此。朝堂的大員們,壹言可決天下之事,宮廷中的壹句話、壹個步子,都要牽涉成千上萬家庭的興衰。高官們在朝堂上不斷的辯論,不斷的勾心鬥角,以為成敗源於此。他也曾與無數的人爭辯,包括壹貫以來交情都不錯的秦嗣源。
  他是不折不扣的悲觀主義者,但他只是謹慎。在許多時候,他甚至都曾想過,如果真給了秦嗣源這樣的人壹些機會,說不定武朝也能把握住壹個機會。然而到最後,他都痛恨自己將路途之中的阻力看得太清楚。
  他的悲觀主義也從未發揮任何作用,人們不喜歡悲觀主義,在絕大部分的政治生態裏,激進派總是更受歡迎的。主戰,人們可以輕易地主戰,卻甚少人清醒地自強。人們用主戰代替了自強本身,盲目地以為只要願戰,只要狂熱,就不是懦弱,卻甚少人願意相信,這片天地天地是不講人情的,天地只講道理,強與弱、勝與敗,就是道理。
  所以他心中其實明白,他這壹生,或許是站不到朝堂的高處的,站上去了,也做不到什麽。但最後他還是盡力去做了。
  他至少幫助女真人廢掉了汴梁城。就如同面臨壹個太強大的對手,他砍掉了自己的手,砍掉了自己的腳,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只希望對方能至少給武朝留下壹些什麽,他甚至送出了自己的孫女。打不過了,只能投降,投降不夠,他可以獻出財富,只獻出財富不夠,他還能給出自己的尊嚴,給了尊嚴,他希望至少可以保下武朝的國祚,保不下國祚了,他也希望,至少還能保下城裏已經壹無所有的這些人命……
  後世對他的評價會是什麽,他也清清楚楚。
  這些時日以來,他想的東西很多,有可以說的,也有不能說的。他偶爾會想起那個畫面,在幾個月以前,景翰朝的最後那天裏,金鑾殿裏的情況。秦嗣源已死,猶如之前每壹次政爭的收場,人們如常地上朝,慶幸自己得以保全,而後皇帝被摔在血裏,那個年輕人在金階上持刀坐下來,用刀背往皇帝頭上拍了壹下。
  老人的這壹生,見過許多的大人物,蔡京、童貫、秦嗣源乃至追溯往前的每壹名叱咤風雲的朝堂大員,或張揚跋扈、意氣風發,或穩重深沈、內蘊如海,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壹幕。他也曾無數次的覲見皇帝。從未在哪壹次發現,皇帝有這壹次這般的,像個普通人。
  朝堂上所有人都在破口大罵,其時李綱須發皆張、蔡京目瞪口呆、秦檜喝罵如雷、燕正悚然狂呼,無數人或詛咒或發誓,或引經據典。陳述對方行徑的大逆不道、天地難容,他也沖上去了。但那年輕人只是漠然地用鋼刀按住痛呼的皇帝的頭,從頭到尾,也只說了壹句話,那句話也只有前方的壹些人聽到了。
  這些日子以來,或有人回憶起那大逆不道的壹幕,卻從未有人提起過這句話。今天寫下名字的那壹刻,唐恪忽然很想將這句話跟滿朝的大臣說壹次:“……”
  那壹天的朝堂上,年輕人面對滿朝的喝罵與怒斥。沒有絲毫的反應,只將目光掃過所有人的頭頂,說了壹句:“……壹群廢物。”
  對於所有人來說,這也許都是壹記比殺死皇帝更重的耳光,沒有任何人能說起它來。
  老人當然沒有說出這句話。他離開宮城,轎子穿過街道,回到了府中。整個唐府此時也已死氣沈沈,他正室早已過世。家中女兒、孫女、妾室大多都被送出去,到了女真軍營。剩余的懾於唐恪最近以來六親不認的威儀,在唐府中過著飽壹頓饑壹頓的日子,也大都不敢靠近。只有跟在身邊多年的壹位老妾過來,為他取走衣冠,又奉來水盆供他洗臉,唐恪如往常般壹絲不茍的將臉洗了。
  他回到書房。整理好這些天來翻得淩亂的書架,整理好書桌上的紙筆。冬日的寒冷已漸漸逝去,陽光懶洋洋地從窗外照射進來,已是晚春初夏時節的陽光。汴梁城裏已經沒有什麽了,女真人該走了。他想。
  不久之後那位年邁的妾室過來時,唐恪唐欽叟已服下毒藥,坐在書房的椅子上,靜靜地死去了。
  **************
  皇朝的傾覆猶如爆散飛逝的花火,金朝與武朝的對撞中,余波沖向周圍,自女真南下的半年時間以來,整片大地上的局勢,都在劇烈的動蕩、變化。
  黃河以北,女真人押送俘虜北歸的隊伍猶如壹條長龍,穿山過嶺,無人敢阻。曾經的虎王田虎在女真人不曾顧及的地方小心地擴張和鞏固著自己的勢力。東面、北面,曾經以勤王抗金為名興起的壹支支隊伍,開始各自劃定勢力範圍,翹首以待事情的發展,曾經流散的壹支支武朝潰軍,或就地修整,或逶迤南下,尋求各自的出路。北方的許多大族,也在這樣的局面中,惶恐地尋找著自己的出路。
  西北,這壹片民風彪悍之地,西夏人已再度席卷而來,種家軍的地盤近乎全部覆滅。種師道的侄子種冽率領種家軍在南面與完顏昌苦戰之後,逃竄北歸,又與拐子馬大戰後潰敗於西北,此時仍舊能聚集起來的種家軍已不足五千人了。
  折家的折可求早已回師,但同樣無力救援種家,只得龜縮於府州,偏安壹隅。清澗城、延州等大城破後,無數的難民朝著府州等地逃了過去,折家收攏種家殘部,擴大著力量,威懾李乾順,也是因此,府州並未受到太大的沖擊。
  曾經也算是落入了所有人眼中的那支反逆隊伍,在這樣浩浩湯湯的時代大潮中,暫時的平靜和龜縮起來,在這所有人都自顧不暇的時間裏,也極少有人,能夠顧及到他們的動向,甚至有人傳出,他們已在寒冬的時節裏,被西夏大軍掃蕩過去,點滴不存了。
  南面,同樣激烈的動蕩正在醞釀,能夠收到訊息的社會中層,愛國情緒激烈而亢奮。但對於軍隊來說,先前與女真人的硬憾證明了軍隊不能打的事實,高層的掌權者們壓住了最後的壹些軍隊,鞏固長江以南的防線,抑制著消息的傳播。也是因此,許多人在仍舊繁華的氣息中度過了冬天和萬物復蘇的春天,雖然擔心著汴梁城的安危,但真正的氛圍與女真當初攻雁門關和太原時,並無二致。
  江寧,康王府。
  年輕的小王爺哼著小曲,小跑過府中的廊道,他沖回自己的房間時,陽光正明媚。在小王爺的書房裏。各種古怪的圖紙、書本擺了半間屋子。他去到桌邊,從衣袖裏拿出壹本書來興奮地看,又從桌子裏找出幾張圖紙來,彼此對比著。不時的握拳敲敲書桌的桌面。
  壹道身影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門口,小王爺擡頭看看,正是他的姐姐周佩。他心情頗好。朝著那邊笑了笑:“姐,怎麽樣,王家的老夫人和那些姐姐,妳去見過了吧?果真是書香門第,當初王其松老爺子壹門忠烈,他的家人,都是可敬可佩的。”
  周佩的目光稍有些冷然,微微瞇了瞇,走了進來:“我是去見過她們了。王家固然壹門忠烈,王家遺孀,也令人敬佩,但她們畢竟牽涉到那件事裏,妳暗中活動,接她們過來,是想把自己也置在火上烤嗎?妳可知此舉何其不智!”
  “她們是寶貝。”周君武心情極好,低聲神秘地說了壹句。然後瞧瞧門外,周佩也便偏了偏頭。讓隨行的丫鬟們下去。待到僅余姐弟兩人時,君武才拿著桌上那本書跳了起來,“姐,我找到關竅所在了,我找到了,妳知道是什麽嗎?”
  周佩皺了皺眉。她對周君武研究的那些奇巧淫技本就不滿,此時便更加厭惡了。卻見君武興奮地說道:“老……那個人真是個天才,我原本以為關竅在布上,找了好久找不到合適的,每次那大孔明燈都燒了。後來我仔細查了最後那段時間他在汴梁所做的事情。才發現,關鍵在紙漿……哈哈,姐,妳根本猜不到吧,關鍵竟在紙漿上,想要不被燒,竟要塗紙漿!”
  “在汴梁城的那段時日,紙作坊壹直是王家在幫忙做,蘇家制作的是布匹,只有兩者都考慮到,才會發現,那會飛的大孔明燈,上面要刷上紙漿,方才能膨脹起來,不至於透氣!所以說,王家是寶貝,我救她們壹救,也是應該的。”
  寧毅當初在汴梁,與王山月家中眾人交好,待到反叛出城,王家卻是絕對不願意跟隨的。於是祝彪去劫走了定親的王家姑娘,甚至還差點將王家的老夫人打了壹頓,雙方算是鬧翻。但弒君之事,哪有可能這麽簡單就洗脫嫌疑,就算王其松曾經也還有些可求的關系留在京城,王家的處境也絕不好過,差點舉家下獄。及至女真南下,小王爺君武才又聯絡到京城的壹些力量,將這些可憐的女子盡量接過來。
  若非如此,整個王家恐怕也會在汴梁的那場大禍中被送入女真軍中,飽受屈辱而死。
  在京中為此事出力的,便是秦嗣源下獄後被周喆勒令在寺中思過的覺明和尚,這位秦府客卿本就是皇族身份,周喆死後,京中風雲變幻,不少人對秦府客卿頗有忌憚,但對於覺明,卻不願得罪,他這才能從寺中滲出壹些力量來,對於可憐的王家遺孀,幫了壹些小忙。女真圍城時,城外早已凈空,寺廟也被摧毀,覺明和尚許是隨難民南下,此時只隱在幕後,做他的壹些事情。
  周佩對於君武的這些話半信半疑:“我素知妳有些仰慕他,我說不了妳,但此時天下局勢緊張,我們康王府,也正有許多人盯著,妳最好莫要亂來,給家裏帶來大麻煩。”
  她沈吟半晌,又道:“妳可知,女真人在汴梁令張邦昌登基,改元大楚,已要撤兵北上了。這江寧城裏的各位大人,正不知該怎麽辦呢……女真人北撤時,已將汴梁城中所有周氏皇族,都擄走了。真要說起來,武朝國祚已亡……這都要算在他身上……”
  “哼。”君武冷哼壹聲,卻是挑了挑眉,將手中的本子放下了,“王姐,妳將武朝國祚這麽大的事情都按在他身上,有些自欺欺人吧。自己做不好事情,將能做好事情的人折騰來折騰去,以為幹什麽別人都只能受著,反正……哼,反正武朝國祚亡了,我就說壹句,這國祚……”
  “妳閉嘴!”周佩的目光壹厲,踏踏走近兩步,“妳豈能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來,妳……”她咬咬牙齒,平復了壹下心情,認真說道,“妳可知,我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朝堂和睦之氣。何其難得。有此壹事,往後皇帝與大臣,再難同心,其時彼此忌憚,皇帝上朝,幾百侍衛跟著。要時刻提防有人行刺,成何體統……他如今在北方,也是叛軍之主,始作俑者,妳道其無後乎?”
  說起那壹位的事情,周佩情緒每每激烈,兩人在這段時間,也有過不少爭論了。從最初的懶得回答,到最後的針鋒相對。也算是耗盡了君武的耐性。他此時撇了撇嘴:“幾百侍衛跟著,又有何害處?荀子雲,水則載舟、亦則覆舟,為君之人身負千萬人的身家性命,就只想被載?能多怕壹分覆舟之險,就能多將事情做好壹分,為君者多擔心壹點,千萬黎民便都能多得壹分好處。千萬黎民多壹分好處。難道還不值得幾百侍衛跟著的麻煩?為了體統?千萬黎民的好處,抵不上壹個體統?”
  他因為想到了反駁的話。頗為得意:“我如今手下管著幾百人,晚上都有點睡不著,成天想,有沒有怠慢哪壹位師傅啊,哪壹位比較有本事啊。幾百人猶然如此,手下千萬人時。就連個擔心都不願要?搞砸了事情,就會挨罵,打不過人家,就要挨打。汴梁如今的處境清清楚楚,只要體統有什麽用。我未曾振興武朝,有什麽理由,您去跟女真人說啊!”
  周佩盯著他,房間裏壹時安靜下來。這番對話大逆不道,但壹來天高皇帝遠,二來汴梁的皇族全軍覆沒,三來也是少年人意氣風發,才會私下裏這般說起,但畢竟也不能繼續下去了。君武沈默片刻,揚了揚下巴:“幾個月前西北李乾順打下來,清澗、延州好幾個城破了。武瑞營在那等夾縫中,還派出了人手與西夏人硬碰了幾次,救下不少難民,這才是真男兒所為!”
  周佩這下更加擰起了眉頭,偏頭看他:“妳為何會知道的。”
  君武擡了擡頭:“我手下幾百人,真要有心去打聽些事情,知道了又有什麽奇怪的。”
  周佩嘆了口氣,兩人此時的表情才又都平靜下來。過得片刻,周佩從衣服裏拿出幾份情報來:“汴梁的訊息,我原本只想告訴妳壹聲,既然這樣,妳也看看吧。”
  她轉身走向門外,到了門邊,又停了下來,偏頭道:“妳可知道,他在西北,是與西夏人小打了幾次,或許壹時間西夏人還奈何不了他。但黃河以北天下大亂,如今到了汛期,北方流民四散,過不多久,他那邊就要餓死人。他弒殺君父,與我們已不共戴天,我……我只是有時候在想,他當時若未有那麽沖動,而是回來了江寧,到如今……該有多好啊……”
  周佩自汴梁回來之後,便在成國公主的教導下接觸各種復雜的事情。她與郡馬之間的感情並不順遂,全心投入到這些事情裏,有時候也已經變得有些陰冷,君武並不喜歡這樣的姐姐,有時候針鋒相對,但總的來說,姐弟兩的感情還是很好的,每次看見姐姐這樣離開的背影,他其實都覺得,多少有些落寞。
  他自小聰慧,但此時對於姐姐的話卻並未細想,將手中汴梁城慘劇的訊息看了看,作為年輕人,還很難有復雜的嘆息,甚至於作為清楚內幕之人,還覺得汴梁的慘劇有些咎由自取。這樣的認知令他眼中更加堅定,不久之後,便將訊息扔到壹邊,專心研究起讓熱氣球起飛的技術上來。
  舊時代的火花沖散。西北的大山裏,叛亂的那支軍隊也正在泥濘般的局勢中,努力地掙紮著。
  ps:說點大家感興趣的。
  跟妻子是十六號領的證,當天晚上她還在工作我還在碼字,十八號出門,上壹章還是在火車上碼的。她壹米六八,平時精神壓力大,瘦到只有八十斤出頭了。我跟她預約半年,到了十六號那天她領完證後拿著喜糖發到辦公室,才被準了五天的年假,加上周末前後九天,前兩天還跑出去談生意。所以後來幾天,我就專註於度假和讓她放松心情。昨天剛回來,幾天復更。
  呃,她不是我的讀者,不看我的書,不過我不,她也著急,整天催更來著,嗯,大家可以放心了。
  我才結婚,更多的責任,更多的壓力,都在感受。什麽時候有更多的想法了,再跟大家分享吧。我畢竟三十歲了才進入這個狀態,應該也不算是虐狗了。
  嗯,就這樣,我回來了。
第六六〇章 華夏 初夏
  雨在下,閃電劃過了陰沈的天空。
  初夏時節,呂梁、橫山壹帶的山間,已被暴雨籠罩起來,地勢縱橫的山豁間,矮樹、灌木與裸露而出的土石,都籠罩在灰蒙蒙的大雨當中。www@22ff%com
  看來渺小的壹隊人影,在半山腰的大雨中緩緩穿行。
  靠近呂梁主脈的這壹片山嶺間道路難行,許多地方根本找不到路。此時行於山間的隊伍大約由三四十人組成,多數挑著擔子,都身披蓑衣,擔子沈重,看來像是過往的商旅。
  西北荒涼,民風彪悍,但西軍鎮守期間,走的路途畢竟是有的。當初為了籌集邊關糧食,朝廷采取的方法,是讓邊民將每年要納的糧主動送到軍隊軍營,因此西北各地,來往還算便利,然而到得眼下,西夏人殺回來,已破了原本種家軍鎮守的幾座大城,甚至有過好幾次的屠殺,外界情況,也就變得復雜起來。
  秦有石乃是這支隊伍的首領,他本是平陽西北的商戶,去年年末到保安軍壹帶販賣冬衣,順便帶了些私鹽之類的貴重物,準備到邊境之地換些貨物回來。西夏人攻延州,將他隔在了路上,雖然大雪開始封山,但東面戰亂壹片,走也走不動,他在附近村落被滯留數月,整個西北的情況,已經是壹塌糊塗了。
  戰火蔓延,不斷擴張,不久前秦有石聽說種冽種大帥殺將回來,仍舊輸給了西夏的拐子馬。西軍將士潰散,西夏人四處肆虐,他見了許多破城後逃散之人,打聽壹陣後,終於還是決定冒險東行。
  中原已經壹塌糊塗,據說女真人破了汴梁城。肆虐數月,京城都已經不成樣子,西夏人又推過了橫山,這天下要出大變故了。雖然大部分難民開始往西面、南面逃竄,但秦有石等人不行。平陽、耿州等地雖在東面。但西夏人畢竟還沒殺到那邊。
  他們的家人還在啊。
  西北四戰之地,但自西軍強大後,他們所處的地方,也已經太平了許多年。如今西夏人來,也不知會怎樣對待當地的人,逃難也好,當順民也罷。總之都得先回去與家人團聚才是。
  西夏大軍破了清澗、延州等地。此時已經開始往周圍威逼過來,但西北畢竟地方不小,西夏人如今也掌握不了所有地盤,雪融冰消時,開始大規模地逃離居住地的人們更加多起來,往南的往北的往東的往西的都有,秦有石打聽了壹番,帶著冬天屯下的不少貨物與商會的夥計們開始東行。此時東面已有不少西夏軍隊在活動。壹行人躲躲閃閃,速度緩慢。後來想要進入平素難行的山中冒壹冒險。才遇上了隊伍前方那兩個奇怪的年輕人。
  話說從頭,西北壹地,受西軍尤其是種家澤被頗深,西北的漢子感念其恩,也極有骨氣。大軍殺來時,清澗城、延州城等地都進行過激烈的廝殺反抗,雖然最終無濟於事,但即便潰兵、流民四散時,也有不少義氣之士組織起來,意欲與西夏大軍拼殺的。
  如此壹來,這個冬天裏,在逃難的流民之中也傳出了不少義烈之士的傳聞與故事,誰誰誰在逃難途中與西夏步跋廝殺犧牲了,誰誰誰不願意逃離,與城偕亡,或是誰誰誰集結了數百好漢,要與西夏人對著幹的。這些傳聞或真或假,其中也有壹則,頗為奇怪。
  說是清澗、延州城破後,流民四散,西夏兵壹路追殺搶掠,有壹支部隊卻從山中殺出,掩護了難民逃走。在大雪封山的冬天裏,他們甚至還會幫助壹些家中已無任何財物的難民,送上些許糧食,供其逃命。事實上,無論流散軍隊還是綠林義士,做這些事情,倒還不算奇怪,這支隊伍奇怪的是他們讓人寫兩個字。
  這支隊伍救下人後,據說會跟人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大概的意思可能是,大家是華夏子民,正該守望相助。這句話堂堂正正,倒也不算什麽了,但在這之後,他們往往會拿出本子,讓人寫下“華夏”這兩個字來,不會也沒關系,他們還會教人寫這兩個字。
  試想城池破後,大雪累積的山嶺上,軍隊救下了難民,然後讓他們拿著樹枝在雪地上寫兩個字這壹幕怎麽想怎麽奇怪。但世間傳聞就是這樣,模模糊糊,不清不楚,這樣的環境下,人們瞎說的東西也多,往往做不得準。秦有石隱約聽過兩次這故事,當做別人瞎說的事情拋諸腦後,雖然後來又聽說壹些版本,諸如這支軍隊乃武朝叛軍,這支軍隊乃種家嫡系、乃折家將等等等等,基本也懶得去深究。
  卻是在他們快要進山的時候,與壹支逃難隊伍無意間匯合,有兩人見他們在打聽山中道路,竟找了過來,說是可以給他們指指路。秦有石也不是第壹次在外行走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道理他還是懂的,然而交談之中,那兩人中為首的年輕人竟問了壹句:“妳識字嗎?可會寫華夏二字?”
  秦有石當即想起那個傳聞來。
  其時西夏人正在周圍的大路上四處封鎖,秦有石的選擇畢竟不多,他口頭上雖不答應,但進山之後,雙方還是遇上了。秦有石手下的這幫人也都是行走西北的漢子,多半帶著武器,他讓眾人警惕,與對方接觸幾次,雙方才同行起來。
  對於秦有石來說,這倒也是無奈之下的賭博了,想要回家,壹時半刻又沒有向導,終究不能壹行人在這等荒山裏轉上幾個月。他回憶那些傳聞,感覺這兩人倒也不像是那種引人進山而後奪財的強人,壹番交談,才知道對方還有青木寨的背景。
  呂梁青木寨,在西北壹帶的商賈中還算是有些名氣了。但兩人之中為首的那個年輕人卻像是個外地人,這人名叫卓小封,身背大刀,平素倒也和氣健談。結合幾番話語,回憶起聽說了的壹些瑣碎傳言,秦有石的心中。倒是組織起了壹些線索來。
  去年下半年,有反賊弒君,興兵作亂,西北雖未有大的波及,但看來這支軍隊便是進入了這座山中。冬日裏看來也是他們出來。與西夏軍隊廝殺了幾番,救下過壹些人。了解到這些,秦有石多少放心下來,平素裏聽說弒君反賊或許還有些忌憚,此時倒是不怎麽怕了。
  雙方壹路前行,那青木寨的漢子作為向導,與名叫卓小封的年輕人走在前頭。秦有石在壹旁跟隨、交談。這邊是呂梁山西脈與橫山交界的最為荒涼的壹段。山勢崎嶇,兼有下起大雨,更是難走,壹行人行至這處野嶺上時,秦有石瞇著眼睛望向山澗對面的,才見到那邊山勢雖然不好走,但隱約像是有小路穿過,比這邊是好得多了。
  秦有石心中警惕起來。望著那邊,試探性地問道:“對面似乎有條小路。”青木寨那向導倒也是坦然點頭道:“嗯。原是那邊近些。那為何……”
  “先前與西夏人打過仗。”這邊卓小封答了壹句,伸手指了指那山路的前後兩處,“幾個月前,西夏步跋追殺至此,軍隊炸了那兩端,山上的雪塌下去,下方澗中全是屍體,如今那邊山上松動,很不安全了。”
  秦有石心中驚了壹驚:“西夏人?”
  “西夏步跋,很難對付。”卓小封點了點頭。秦有石望著暴雨中那片朦朧的山體,遠處確實是有新動過的痕跡的,又往山澗下看看,只見暴雨中水流咆哮而過,更多的倒是看不清楚了。
  在這片地方,西軍與西夏人不時便有戰鬥,對於西夏人的軍隊,見多識廣者也大都有了解。鐵鷂子沖陣天下無雙,但是在西北的山間,最讓人害怕的,還是西夏的步跋精銳,這些步兵本就自山民中選出,穿山過嶺如履平地。難民逃亡途中,遇上鐵鷂子,或許還能躲進山中,若遇上了步跋,跑到哪裏都不可能跑得過。而他們的戰力與原本的西軍相比也相差不多,此時西軍已散,西北大地上,步跋也已無人能制了。
  對於那“華夏”軍的來歷,秦有石心中本已有猜疑,但並未細思。此時想來,這支軍隊弒君造反,來到西北,果然也不是什麽善茬。在這樣的山中對抗西夏步跋,甚至還占了上風。對方說得輕描淡寫,他心中卻已暗暗驚駭。
  便在此時,天空雷鳴傳來,眾人正自前行,又聽得前方傳來轟然巨響,山石隱隱震動。對面那片山坡上,土石在朦朧的大雨中湧動,轉眼間化作壹條泥龍,沿山勢轟隆隆的湧下去。這道土石流就在他們的眼前持續的沖入深澗,下方的山澗裏,流水與這些土石壹撞,迅速漲高,泥水湧動湍急,轟然四蕩。眾人自山上看下去,大雨中,只覺得天地偉力磅礴,己身渺小難言。
  泥石流的景象在他們眼前持續許久方才停歇,許是幾個月前造成雪崩的爆炸震松了土坡,此時在雨水浸潤下方才滑落。眾人看完,再度前行時都不免多了幾分謹慎,話也少了幾分。壹行人在山間回轉,到得這日傍晚,雨也停了,卻也已進入呂梁山的主脈。
  這壹片已經接近呂梁山青木寨的範圍,由於先前開拓的商路,也並未在戰火中受到多少沖擊,前路已不算難行。卓小封與那青木寨的漢子便跟秦有石告辭,眼見兩人幫了這個忙,竟幹脆利落的便要離開,秦有石反倒慌張起來,他從隨行的貨物裏取出兩只風幹的鹿腿要送給對方做報酬,卻見卓小封自懷中拿出紙筆來:“秦老板會寫字吧?”
  “卓公子是說……”
  “華夏子民本為壹家,如今局勢動蕩,正該守望相助,我等與秦老板同行壹路,也是緣分,舉手之勞而已。當然,若秦老板真覺得有需酬謝的,便在這本子上寫兩個字便是。”他見秦有石還有些猶豫,笑著打開本子,盡是歪歪扭扭的華夏二字,“當然,只是兩個字,不必留名字,只是做個念想。異日若秦老板再有什麽麻煩,只需記住這兩個字,我等若能幫忙的,也壹定會盡力。”
  秦有石也只是微微遲疑了壹下而已,此時哈哈壹笑,拿起筆在本子上寫了,心中卻是疑惑。這外面的事情,施恩望報的施恩不望報的他都能理解,但眼前這個,又算是個什麽意思。受了恩惠,寫個名字算是投名狀,可名字都不留下,華夏二字寫出來再鐵骨錚錚光明正大,又能抵個什麽呢?
  他倒也是有些遠見的人,寫下那兩個字後,還是執意要將鹿腿送過去,只是對方也堅決不願收下。此時天色已晚,眾人找了安營之處,秦有石盛情留下兩人,又煮了相對豐盛的壹頓肉食,跟卓小封他們詢問起之後的局勢。
  他這次往西行,本是為做生意,女真人殺過來,原本收下的壹些珍貴東西其實已經無用,這壹行擺明是虧本的了。但虧本倒也不算大事,最重要的是往後何去何從,這支軍隊能與西夏人對壘,雖說名聲不太好,但結個善緣,誰知道往後有沒有需要他們幫忙的地方呢?
  這半晚交談,對方倒也是知無不言,與秦有石分析了壹下日後的困局。女真橫行,西夏南來,這樣的局面下,黃河以北再要過以前的好日子,是不可能的了,但普通民眾,也不見得會被趕盡殺絕。往常武朝還算富庶,各個富戶到眼下還有些余糧,但壹到兩年之內,女真人、西夏人必定要鞏固這片地盤,純粹留下吃的,取死之道而已。他是商戶,不妨變通壹點,多做活動,托庇於大的勢力。
  類似於呂梁山青木寨,畢竟在山窪之中,不做推薦,但眼下青木寨這邊與女真還有幾條貿易往來殘留。他這次帶回的珍玩、貴重物品放到混亂之地或許沒用了,青木寨也許還能幫忙中轉,而山中必然缺糧,他若有太多余糧,倒也不妨到山裏換下壹些兵器傍身。當然,也只是隨口的建議。
  秦有石並非無主見的人,對方說了,他也只在心中做參考。到得第二日清晨,互相揮別對方,分頭而行。秦有石望著那雙往北而去的身影,又想起昨天寫下的“華夏”二字,只覺得這幫人真是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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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揮別秦有石後,卓小封與那名叫譚榮的青木寨漢子穿過崎嶇的山路往回走,待遠遠能看到那土石崩塌的山體時,才又往西北折轉。
  下午時分,他們在山脊上遠遠地看到了小蒼河的輪廓,那河水湍急蜿蜒,延伸向視野那頭壹處有水壩痕跡的山口,山口邊也有瞭望的哨塔,而在兩山之間崎嶇的谷地間,隱約可見壹隊小小的身影結伴而行,那是從小蒼河聚居地中出來撿野菜的孩子。
  陽光正從天空中的白雲間照射下來,山野荒涼,只偶爾傳來颯颯的風聲,卓小封與譚榮沿著山道往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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