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朝末年，歲月崢嶸，天下紛亂，金遼相抗，局勢動蕩，百年屈辱，終於望見結束的第壹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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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1 17:18

　　在周君武後來的記憶中，武朝景翰十年的這個春天，過得很不順遂對格物之學剛剛升起熊熊野心便遭了當頭壹棒，對火藥的研究沒什麽進展，還爆炸了，壹向不怎麽管他的父親將他禁足在王府不許出門，壹幫老師整日裏嘰嘰呱呱師父的格物之道是何等卑微的匠人之術乃是奇巧淫技的卑賤學問，駙馬爺爺這次也沒有站在他這壹邊，至於那個整日裏被家裏煩著嫁人心中卻又有著諸多不切實際幻想的姐姐，更加不可能成為與他壹國的盟友
　　年僅十三歲的小王爺才在人生中第壹次找到想要奮鬥壹下下的方向，就這樣被周圍的世界無情地潑下了壹盆冷水，對他的打擊，也是蠻大的ｗｗｗ．Ｄｏｕｌａｉｄｕ．ｃｏｍ
　　真是很累，感覺不會再愛了……
　　當然，少年君武的這場煩惱並沒有持續太久這個春天對他的影響，在後來的整個壹生當中，都是太大了春末的時候，師父從杭州那邊回來，他因為禁足的緣故無法出去拜訪，但不久之後，大概是接近三月中旬的時候，師父過來了壹次王府，雖然並未與父王見面詳談，但由於駙馬爺爺那邊的關系，還是讓他暫時的得以出門，禁足令也就得以解除
　　此時的文人當中，對於師長的稱呼其實是相當講究的王府當中教授周君武學業的多是江寧壹帶的大儒，但在周君武這邊，對這些人仍舊以老師相稱而他對寧毅，在喜歡上格物學後則稱之為師父兩者之間區別甚大雖然由於寧毅很長壹段時間都不在江寧，這類稱呼也不會隨時掛在嘴上但各種差異在細枝末節上就能表現出來
　　王府之中的這些客卿皆是有身份地位之人，屈居康賢之下那沒什麽可說的，康賢駙馬身份，而且本身學問就是極深的，只是沒能有功名而已但寧毅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人壹個，就算思維敏捷天賦驚人能夠拿下江寧第壹才子之名，那也只是在詩詞小道之上，要說實打實的學問，沒人會認為自己不如寧毅
　　因為這事去年年初，王府中的張瑞李桐兩名客卿就曾找過寧毅那壹次正好遇上刺客刺殺秦嗣源，寧毅的辣手將這兩人嚇了壹跳，這兩人也就偃旗息鼓然而在寧毅離開江寧之後，小王爺日益喜歡上那些工匠之術，王府客卿之中各種忿然之情又膨脹起來，每每在講學授課之時勸說小王爺懸崖勒馬，讀書要讀聖賢之道，但周君武哪裏肯聽
　　當然，小王爺脾氣畢竟還好在老師面前唯唯諾諾點頭受教，轉過頭又去弄自己的事情他尊重的只是老師的身份，卻並非對方本人壹幫老師也曾向康王諫言，但周雍壹輩子當的就是個富貴閑王，又知道自家兒子就算學成康賢那樣的也沒什麽意義，若是學問真的高了，想要幹壹番大事卻報國無門，反倒會心頭抑郁，便也不去管若非出了火藥的事情，他倒是樂得自家兒子有些低俗無聊的惡趣味，總比像女兒那樣胸懷大誌好
　　這次寧毅回來，由於周佩君武這邊的壹些異動，王府中的壹幹客卿也得到了風聲，商量著待寧毅上門之時要與他比試壹番經卷學問，令得王爺與小王爺都能看清楚這年輕人的不可靠當然事到如今眾人也不可能真看輕了寧毅，但即便寧毅身負武藝，當初在大街之上誅殺刺客，此時又已經在杭州九死壹生地回來，個人武勇在這些讀書人看來仍舊是小道而已壹幫中老年學究自信在詩文經卷上要輪翻寧毅還是問題不大
　　他們做好了這方面的準備，周君武聽說之後，倒也是頗為期待，但寧毅在接受周佩的委托後，只是通過康賢那邊將君武叫出了門，壹幫客卿下戰帖的機會也沒有此後幾天，師徒在江寧城內閑逛了幾圈，周佩也趁機出門跟隨著轉悠她原本期待寧毅說服君武不要再弄那些危險的事情，但寧毅領著君武去轉的，卻盡是壹些碼頭作坊之類的地方，跟他講水車講織布機的發展各種機械獨具匠心的精巧思路，等等等等，不壹而足……寧毅往日裏就曾跟君武說過這些，眼下不過是說得更為細致了
　　這樣逛了三天，傍晚送著這對姐弟回去時，周佩進了王府後又偷偷跑出來，將寧毅拉到王府旁邊的巷子裏開始抱怨：“先生答應過我要讓君武遠離那些危險事情奮發向上的，現在怎麽又跟他說這些……”
　　寧毅笑起來：“我當然有我的用意”
　　“可是，先生這樣只會讓君武他更加喜歡格物學的那些事情艾說不定過幾天他又開始弄火藥了，先生妳怎麽能這樣呢，君武要是……”
　　少女嘰嘰呱呱的著急，繃著臉皺著眉說了壹大通，她平素的氣質雖然還算高雅雍容，但這時候看起來，若單論少女形象，腦袋就有點大，下巴尖尖的，身子則有些單爆像是壹只自顧自地拼命說話的小母雞寧毅如此偏著頭看了她好壹陣，啪的壹指彈在她額頭上，少女“咻”的楞賺賬折便不說話了
　　“我有辦法的，郡主看著就行了，不要質疑專業人士”
　　寧毅揮了揮手已經轉身從巷子裏出去事實上，不同於君武的聽話，往日裏周佩對寧毅便不是絕對的信服態度當然，這只是在表象上，小郡主是極有主見之人，即便心中已經認可了寧毅的本領，平日裏該說的該問的該質疑的還是會第壹時間說出來，寧毅對這樣的態度其實是很贊賞的，為上位者不能唯師唯上，小郡主在這方面比君武做得要好
　　當然，往日裏若是周佩拉不下面子變成胡攪蠻纏了寧毅也會不客氣的拿東西拍拍她的頭但那時候周佩還算是蘿莉，壹年未見此時已是少女的氣質居多了，這動作便顯得有些曖昧周佩在巷子裏紅了壹會兒臉最終還是跺跺腳回去了這壹年來她已經退學業，在家中更多的是面臨婚姻的壓力，雖然壹直在拖，但各種婚前教育已經成了每日裏的主要功課，此時頭上被敲壹下，免不了回房托著下巴胡思亂想壹陣
　　第二天下起小雨寧毅與君武周佩在憶藍居坐了壹個上午挑了個窗戶邊的位置，拿來筆墨紙硯，壹面聽著雨聲壹面讓君武將他的壹些構思和想法說了壹遍丫鬟和隨從在周圍閑散地落座了，周佩很淑女地戴了張面紗壹邊在面紗下小口小口地啃著糕點，壹邊咕嚕嚕地轉著眼睛偷看其它地方的動靜憶藍居的擺設其實已經類似於後世的茶餐廳了，每壹處的位置都由屏風花草隔開，哪壹處的視野都不廣，但頗有壹種偷窺別人的快感，絲竹樂曲之聲傳來時，很有種壹大群人遊園林的感覺，將雅致與俗氣很好地結合在了壹起
　　“……其實，想要飛上天，構思可以有好幾種從現在已經有的東西上開始想呢，分成三種就行了：風箏二踢腳孔明燈，我們都可以畫出來……”
　　寧毅與自家小弟在旁邊寫寫畫畫的內容自然還是她最為關心的事他們在那兒聊怎麽樣才能飛上天——對這件事周佩是有些無奈的，她知道君武學格物之後最期待的就是有壹天能飛上天去，但自家小弟這樣空想就夠了，今天寧毅這當老師的還煞有介事地與小弟討論起來，她心中就覺得有些不著調
　　但情況的發展頗為詭異，外面下著雨，酒樓內的隱約歌聲中寧先生居然還真的在那兒畫了好些東西出來陸陸續續地從構造和原理上結構飛上天的可能性……？哪裏會有這樣的可能，又不是神仙但寧毅詳細又淺白的述說之下，周佩看了那些圖形後，心中竟隱約覺得這真有可能飛起來
　　最有可能的，自然是壹個大號的懸掛了籃子的孔明燈，另壹個有兩對翅膀的東西更加復雜，然而這是從風箏裏演化出來的，基本的原理，周佩竟也能聽懂壹些，假如大大小小的風箏可以飛上天，這個……是不是也有可能呢
　　這樣的念頭只是稍稍的掠過心頭，最讓她郁悶的是，小弟聽了這些之後，恐怕要更加迷上那格物學，要當壹名工匠了這寧立恒……寧先生……不講信用！
　　然後，她聽見寧毅開始跟君武說壹些其它的東西
　　“……這幾日裏，帶妳去看織布機，看碼頭上的吊輪，看水車，看印刷，這些東西壹直在發展，織布機如今有壹千六百多個零件，效率比起兩百年前來，增加了五倍有余，比起千年前最原始的織布機，發展更是數十倍也不止，水車發展有兩到三倍，也更加耐用了，印書的作坊裏，雕版已經做得越來越好，師傅也越來越熟練，如今的活字還有很大的問題，但當然有發展的余地，只要找到更加耐用的活字材料就行，什麽時候能找到，如果這樣下去，應該只是時間問題……”
　　周佩在面紗後嘟了嘴，君武則拼命點頭寧毅笑了笑：“但是……兩百多年的時間，妳知道有多少人在做這個嗎？”
　　他頓了頓：“江南壹帶靠織造業吃飯的，至少是幾十萬人，兩百多年來，壹共經歷了多少代人大家都靠織布維生，能夠多織壹點，就能多賺錢，作坊興起之後，類似蘇家這樣的大戶，至少也會養著幾個幫忙改良織布機的匠人，這麽多年，這麽多人，效率增加了五倍，有的人壹輩子也只是稍稍改良了其中的壹個小零件……”
　　君武迷惘地皺起眉頭時，寧毅嘆了口氣：“其實真正研究和改良織機的，都是些笨人，真正的聰明人，只要有些門路，就都去讀書了畢竟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有機會念書的，誰還願意當個工匠呢但投身這壹行的，就算是笨人，我們假設有壹千個吧……君武，妳覺得自己壹個人比壹千個人厲害嗎？”
　　君武遲疑了壹下，搖了搖頭
　　“以前妳年紀還鞋現在妳十三了，就算不能成家，也可以開始立誌，這些東西，可以真正跟妳說壹下”寧毅將身邊畫著熱氣球的壹張紙放在周君武面前，“這是我們現在定下的最簡單的辦法，有幾個方面的問題，妳要解決用什麽樣的繩索用什麽樣的燃料，怎樣最穩定地控制火的大小火必須足夠大，但用來燒的又不能太重，用作這只熱氣球上面部分的布料，必須能密封，而且能夠抗住火的熱量，不能破，壹旦破了，哪怕是壹個小孔，上面的人就全都沒命這些東西任何壹條都需要其他行當的輔助，光是造出這種好用的布料來，妳可能都得在織造業裏忙乎壹輩子而上面用的繩索，妳也知道了，光是碼頭上吊輪用的麻繩的編法，都關系到吊輪的效率，是很講究的……這只熱氣球還不能控制飛的方向，妳壹個人，壹輩子的時間，能辦到嗎？”
　　“那……那怎麽辦啊……”君武的臉已經皺起來了壹旁周佩卻是楞了半晌，望著寧毅賬折睛，她此時已經隱約猜到寧毅要說些什麽了
　　寧毅偏了偏頭，看著眼前的孩子露出了有些蠱惑人心的笑容：“妳還鞋壹開始妳喜歡這什麽格物，也只是覺得有趣，不過世上是沒有壹直開開心心就能順手做成的事情的接下來我要告訴妳的，妳可以用幾年的時間想壹想，因為我可能就要去京城，沒有時間再教妳這些了……”
　　“妳姐姐壹直消妳將來能成為壹個大人物，為天地立心為萬世開太平，但是沒有可能，妳雖然鞋其實也知道這壹點，康王殿下也明白，所以他從來不管妳但偏偏格物學妳將來可以去做，工匠之學，壹點問題都沒有，妳將來可以有錢有權，妳可以籠絡壹大批的聰明人，妳可以讓他們有目的地去做各種各樣的事情，只要妳能總攬大局，把握住方向，這些東西弄出來的時間，就可以十倍百倍地縮短那麽首先，妳就得學著當個聰明的王爺，學著怎麽讓更多的人跟妳做壹樣的事情妳很聰明，如果妳真感興趣，王府裏有很多人可以教妳這件事……”
　　寧毅說到將要去京城時，儼然有壹種托孤的凝重感，幾乎在當時，小君武就心潮澎湃地將決定做下了而在此後的幾個月乃至於數年間，某種類似使命感的東西才隨著壹樁樁壹件件的事情逐漸地在他心頭堆壘起來：有些事，或許師父都做不了，但他是可以去做的
　　這是後話了而在當時，壹旁的小郡主周佩則更加欽佩於對方的舌燦蓮花這天算是暫時解決了周君武的事情，下午回到蘇家，卻聽得杏兒說起，上午有幾名儒生聯袂上門拜訪，都是在江寧壹地頗有名氣的文人了，其中壹名便是王府的客卿，他們邀請寧毅去參加兩日後的壹次文會這文會卻與壹般年輕人試圖嶄露頭角的詩會不同，與會之人皆是有深厚功底的儒生，談詩詞論文章敘時事幾人等了寧毅半個上午，見他不在，便將請柬留下了
　　“不去”
　　寧毅看了看請柬壹眼，見沒有“妳壹定要來否則殺妳全家”之類的字眼，便將之扔到壹邊，拋諸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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