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R

黑暗中，堆疊的砂石忽然壹陣松動，發出稀裏嘩啦的聲音向壹旁滾落。幾個人抖落沙塵從下面爬出來，並咳嗽了壹陣，艾緹拉看向其他人，開口問道：
“都在嗎？”
“我在。”帕克最先回答道。
大貓人只把重盾往前面壹放，用爪子握了壹下握柄上的蛋白石。盾上的雕飾獅頭兩個眼睛處，放射出淡淡的華光，讓眾人看清他的位置同時也看清了四周的環境。
甬道坍塌了壹半。
希爾薇德正伸手搭了壹把，讓夜鶯小姐也從砂土層下面爬出來，愛麗莎便咳嗽著示以感激：“謝謝。”
她擡起頭來，無意中看到希爾薇德正皺著眉頭，姣好的面容上也浮著壹層陰霾，仿佛猶豫不決、遲疑不定的樣子，與平日所見的對方格格不入。
愛麗莎微微壹怔，想到了什麽，她心中其實也有點擔憂，猶豫了壹下才出言寬慰道：“別太擔心了，希爾薇德小姐，團長他會沒事的。”
希爾薇德只輕輕點了點頭。
愛麗莎見她面上陰霾仍縈繞不去，心知對方還是在擔憂，輕輕嘆了壹口氣，心中其實有點兒羨慕。她拿出通訊水晶，擦了擦上面的塵埃，讓水晶亮起來。
愛麗莎的聲音沙沙的：“姬塔，妳還在嗎？”
水晶上折射出壹面閃爍不定的光幕，上面依稀可見博物學者小小姐的樣子，旁邊還有謝絲塔與箱子因為通訊不穩定的緣故，從裏面傳出的姬塔的聲音有些焦急與失真：
“愛麗莎姐姐，艾緹拉姐姐，我還在這裏，妳們那邊出什麽事了，我聯系不上艾德哥哥了。”
眾人不由沈默下來。
愛麗莎看了看壹旁的希爾薇德
但艦務官小姐卻平靜下來，接口道：“姬塔，團長他為我們斷後，暫時與我們分開了……現在依督斯地下有強烈的魔力擾動，暫時幹擾了通訊。”
“……團、團長沒事吧？”姬塔的聲調裏滿是擔憂。
“他會沒事的。”
愛麗莎這才問道：“我們接下來怎麽辦？要不要回去……”
“我可不要回去再見那些鬼東西。妳們沒看到嗎，團長的能天使在那些東西面前壹個照面就沒了，它們等級得多高？”帕克連忙把頭搖得好像撥浪鼓壹樣。“我敢斷定，我們回去就送菜的。而且團長肯定已經掛了，我們回去也無濟於事。”
“帕克，閉上妳的烏鴉嘴。”
“愛麗莎，帕克說得有道理，”艾緹拉罕見地有些平靜，“眼下我們的機會是艾德爭取來的，他讓我們回船上去與他會和，艾德是隊伍的指揮者，妳們須得聽從他的命令。”
但她停了壹下：“我留下來尋找艾德，瑞德把箱子的通訊水晶給我用，如果他已經回到船上，妳們就通知我。”
“妳還是老樣子，”大貓人不由搖了搖頭，捋捋下巴處的鬃毛，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不必了，妳帶其他人回去，”艾緹拉答道：“我是艾梅雅女士的……妳明白的。”
大貓人聳聳肩。“好吧。”
“希爾薇德。”艾緹拉又看向艦務官小姐。
貴族千金沈靜下來，她思索了片刻，才最終點了點頭：“我明白，依督斯地下出了這樣的變故，城內的局勢會很快發生變化……血鯊空盜說不定會湧入地道，我們必須回船上去重新計劃壹下”
“這邊可以放心交給我，但團長……”
艾緹拉點點頭：“我把艾德當作自己的弟弟看待，我會把他找回來的，放心吧。”
“謝謝妳，艾緹拉……”
精靈小姐微微壹笑，走上來輕輕擁抱了她壹下。
希爾薇德後退了壹步，略微有點無所適從。這是她少有地感到這個隊伍的溫暖，與此刻壓在心中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交織在壹起，讓她第壹次感到有點失措。
她又再小聲說了壹遍：
“謝謝。”
……
方形的地下大廳中，方正小心翼翼向那個id發送過去壹封回信。
他心中滿是後悔不叠，怎麽自己沒早壹些看到‘r’的來信，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及時回信了。‘r’明明那麽長時間才上線壹次，這次錯過的話，下壹次見面又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他只不過抱著對方總會看到回信的心理，才將信箋發送了回去，因為對方即便是在最活躍那個時候，也是壹個月才上壹兩次線，所以他絲毫也不寄希望於對方能立即回信。
但這世間上偏偏是有壹些反常的小概率事件的。
方點擊發送之後，正準備關閉信箱，忽然卻聽到‘叮’壹聲輕響，嚇得他差點手壹抖那正是回信的提示音。下壹刻，他只見壹封嶄新的郵件，正安安靜靜躺在自己信箱之內，方不敢置信地看了壹眼發件人，果然如他預想之中壹樣：
發件人：r，發件時間：5月21日，am 1:07:42
‘這麽晚了，竟然還不睡覺？’
看到這充滿了關註重點根本不在線上的個人語言風格，方就明白，對面真是本人。
但他還是忍不住腹誹，對方真的壹點沒在意他換了壹個id、並且此刻身在艾塔黎亞的事實嗎？如果兩人是使用跨界通訊交流的話，那邊應當是會看到這壹信息的。
畢竟跨界信息的流量費是很貴的，早些年通訊服務商故意不顯示這壹信息，導致出現大量天價賬單與官司之後，各國便強制規定了這壹點。
不過這個念頭只在方心中壹閃而過，他心中有點小小的驚喜，馬上回信道：
‘老師，真的是妳。’
‘我不是說了麽，不要叫我老師；妳這家夥怎麽還是這麽呆頭呆腦的，壹點也聽不懂人話。’
‘可妳已經好久沒出現了啊。’
‘……不小心忘記了密碼，最近才記起來。’
‘……’
這熟悉的對話風格讓方壹陣無語。
但也仿佛讓他又回到了兩年之前那時候。在社區之上那段日子，現在想來是他過得最充實的壹段日子，對方每壹次上線都會給他壹大堆資料與視頻，並讓他去解答其中的題目。
而那些題目雖然都很難，可是每壹次最終攻克之時，都讓他充滿了成就感。
畢竟那時候，那些題目是他唯壹可以接觸到艾塔黎亞的途徑。
而且還有他最喜歡的，看對方幫他‘校正’答案的環節：
‘這妳也做得出來？’
‘我只是隨便拿壹道題目出來的，妳這都答出來了，那我還教妳什麽？’
‘等壹下，妳這個答題思路是什麽意思？’
‘我下次拿壹道fox那些家夥也還沒解出來的題目給妳，看看妳還能不能解出來。’
方壹想起那些事情，就忍不住好笑，但又隱隱有些自得。
可惜，他最終也沒看到那些題目，對方似乎也只是說說而已。r每壹次拿出的資料、視頻與考題，大多還是那些比較經典的戰例與技術，並無任何‘超綱’之處。
至少在方看來是這樣的。
只是在之後的某壹天，對方就徹底銷聲匿跡了，那之後再沒出現過。雖然對方此刻聲稱是‘忘記密碼’，但方肯定是不會相信的，他又不是傻子，怎麽會相信這拙劣的理由。
他輸入了壹行文字，但想了想，又反復刪去。斟酌再三之後，才發送過去簡簡單單壹句話：
‘我在艾塔黎亞了，老師’
對方罕見地停頓了片刻，然後發送過來壹個問題：
‘想不想見見我？’
方大吃壹驚，他壹直以為對方空閑這麽多，壹定是個退役的頂尖選手來著但從這個回答來看，對方竟然還在艾塔黎亞？意思是，那個壹直教導他的人，竟然是現役明星級選召者？
會是誰？
可沒想到馬上，對方的回答便畫風壹變。
r發送過來壹個大笑流淚的表情：‘……妳不會真上當了吧？’
‘別想太多了，其實我只是個鍵盤選手來著，當然不可能來見妳……不過是妳不必擔心，我理論經驗還是十分紮實的。之前教導妳那些東西，妳也要好好鞏固。’
方：“……”
這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好在他十分熟悉對方的語言風格，只稍稍怔了壹下便回過神來。方這時想了壹下，還是和過去壹樣直接向對方求助：
‘我可能遇上麻煩了，老師。’
那邊看到這句話，回答也馬上變得正常起來：
‘又怎麽了？’
方這才把自己與超競技聯盟之間的糾葛描述了壹遍，老實說，自從黎明之星的事件以來，他莫名其妙招惹上弗洛爾之裔與超競技聯盟。那之後兩者的關系便壹路直降，壹直到梵裏克之戰後。
按蘇菲的說法，他算是上了的黑名單了。
但r聽了他的話，卻並不這麽想：‘妳覺得他們會找妳麻煩？’
‘是的。’
‘妳想多了，他們還會給妳壹個機會的。’
‘給我壹個機會？’
‘妳身上有潛力，資本不會和利益過不去，他們還會向妳拋出橄欖枝，但至於接不接受就看妳自己了。’
方不由猶豫了片刻。
他和r雖然互相不認識互相，但兩人幾乎是無話不談於是他想了壹下，再輸入道：‘可我不想接受。老師，我認為超競技聯盟那麽幹是錯的，妳不常常和我說，先代選召者們的理想麽。我認為那才是真正的超競技我來到艾塔黎亞，正是因為妳的教導壹直在支撐著我，我在這裏找到了同樣的精神與理念，所以我不願意輕易妥協。’
‘妳直接說不想接受就完事了？’
‘哎哎，妳這個家夥怎麽還是這麽嗦，所以後面那麽多廢話我都懶得看。我和妳說過什麽，那些都是忽悠，心靈雞湯，妳應該分辨得出來罷？妳怎麽想，那是妳自己的事情’
方看了差點眼前壹黑。
但r停了停，才又輸入道：‘所以妳有軍方當後盾，妳怕他們幹什麽，和他們對著幹就完事了。’
這對老師與學生，在這壹點上倒是出奇地想到了壹起。
方看到這句話，也才確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松了壹口氣道：‘那拜龍教的事情？’
r發了壹對白眼過來。
‘我又不是十萬個為什麽，妳怎麽什麽都問我？對於拜龍教我也沒什麽研究，妳自己看著辦吧，但解決問題的思路是壹樣的，無非不過是抽絲剝繭而已。’
‘妳把自己隱藏在暗處，這倒是壹個明智的選擇。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不僅僅是安全，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安全而更關鍵的是，妳可以觀察到壹些過去所不能察覺的角度。’
‘我不止壹次提到過，在進行任務分析時，信息是第壹重要的，就是這個原因。’
方點了點頭。
r又說道：‘不過我可以提示妳壹下，抓住主要矛盾。’
‘主要矛盾？’
‘拜龍教的真正意圖是什麽？’
‘我正是不清楚這壹點，老師。’
‘呆頭呆腦妳不清楚的是他們故意隱藏的信息，但他們要隱藏信息，總得要給出表面信息不是麽？拜龍教的真正意圖是什麽，自然是復活黑暗巨龍，笨蛋。’
‘我當然明白這壹點，整個考林伊休裏安恐怕對此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方有點委屈：“可知道這些表面信息有什麽用呢，我又不清楚他們會怎麽做？”
‘妳恐怕並不明白，’r答道：‘他們要復活的是黑暗巨龍，尼可波拉斯是黑暗巨龍，但黑暗巨龍不是尼可波拉斯，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實麽？’
‘啊？’方壹下楞住了，立刻感到自己隱約抓住了什麽。尼可波拉斯與拜龍教的分歧，還有羅林與普德拉之前那番對話背後所隱含的東西，似乎壹下子變得明晰起來。
尼可波拉斯是黑暗巨龍，但黑暗巨龍不是尼可波拉斯，拜龍教內部也有這樣的分歧的話，那麽之前的壹切不合理之處便也說得通了。
只是現在的問題是，如果不是尼可波拉斯，那又會是什麽？
方忍不住輕輕出了壹口氣。這就和過去壹模壹樣，他的老師總是可以輕易抓住問題的關鍵，這讓他欽佩不已。
但接下來r卻話鋒壹轉，又問道：‘妳現在在依督斯？’
方點頭應是，並把之前的情況描述了壹遍。
r沈默了片刻，壹字壹字地輸入道：
‘妳說的那個少女，其實我也聽說過。’
‘什麽？’
‘她壹直在那個地方，不少人都見過她。’
這個答案與那少女所言不謀而合，但方還是顯得十分驚訝：‘可我怎麽壹點也沒聽說過相關的信息？’
r答道：‘可能是因為依督斯太過偏遠的緣故吧，其實真有不少人見過她，但到那個地方去冒險的人壹直不多，因此關於這條任務線的傳聞也很少。’
‘老師，任務線？’
‘那少女身上是有壹條任務線的，不過怎麽說呢……她有讓妳幫忙吧？’
方再點點頭。
‘這就是她身上的任務了，其實每個到過那個地方的人，都完成過這個任務。那個任務線很短，她會讓妳去幫忙收集壹些材料，然後去修補壹些東西。’
‘在完成這些事情之後，這個任務就到此而至了。簡直像是過去那些拙劣的虛擬遊戲之中，沒頭沒尾的支線任務壹樣，就是為了找個借口發給妳壹點微不足道的獎勵。何況在這個任務當中，連微薄的獎勵也沒有，妳唯壹可以得到的，就是不痛不癢的感謝罷了。’
‘所以可想而知，這樣的任務線怎麽會廣為人知。’
方微微壹怔，立刻想到這背後會不會有什麽沒有發現的東西。畢竟他手上還有那本日誌，那日誌上所指示的位置，也正是在這地下，這裏面會有這麽巧合麽？
但r卻仿佛壹下猜出他心中所想，寫道：
‘妳是不是在想，這背後壹定有什麽沒發現的線索？’
‘……？’
‘別驚訝，因為妳絕對不會是第壹個這麽想的，我猜也不會是最後壹個。我有不少朋友都去過那個地方，他們中的壹些在分析任務上只會比我更厲害，不過他們沒有壹個人找到那所謂的‘隱藏的線索’。’
‘事實證明，那只是壹個再普通不過的任務罷了。它唯壹可能有隱藏因素的，就是妳們去修補的那個‘封印’，那‘封印’下面是什麽東西，自然擋不住選召者的好奇心。只是可惜，那下面也有人下去過，裏面的東西早就逃逸壹空了。’
‘有人猜測那可能是尼可波拉斯的封印，雖然說不通，但這幾乎已經是唯壹的可能性了。’
方聽完，皺了皺眉頭問：‘老師妳是如此想的麽？’
‘不，這不是我的想法。我沒去過那個地方，不會輕易下結論，我只是向妳轉述那些高手們的結論罷了，至於信不信是妳自己的事情。只是妳不會認為自己比他們更厲害吧？’
‘可是’
‘好了，我明白，人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妳能這麽想，我完全理解，好在這個任務線不長，如果妳有疑問，妳可以親自試試，也浪費不了妳多少時間。’
方沈默不語。
但r卻很清楚他的習慣，又問：‘妳決定了？’
‘嗯。’
那邊再壹次陷入沈默。
雖然口頭上對此不以為然，但r還是寫道：“好吧，正好我對這個任務也有些興趣，這樣好了，我和妳壹起過過這個任務。我們也好久沒壹起分析過任務了，就當是溫故而知新吧。”
方壹楞，隨即心下壹喜。對方的實力他心中是清楚的，有對方在壹旁和他壹起尋找線索的話，找到線索的機會豈止大了壹成兩成。
但r先潑了他壹盆冷水：‘先別高興地太早，待會有妳的苦頭吃，這個任務線雖然獎勵壹般般，但難度卻不低。妳要是沒點能力，我建議妳還是先回頭。’
但方聽了這話，卻不慌不忙：‘我現在可比在社區上那時候厲害多了，老師。’
r發過來壹個面無表情的符號。
但下壹刻，方卻收到來自於社區的提示，提示他接下來四十八小時內，享受跨界通訊全向流量免費的服務。他看到這個提示，不由微微壹怔。
r這才答道：‘待會我會壹直和妳保持聯系，妳才到艾塔黎亞沒多久，沒猜錯應該窮得響叮當罷？’
方張了張嘴巴，要是別人和他這麽說，他說不定還會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現在差不多確實可以說是窮得響叮當。
但此時此刻，他卻只想起壹些事情來。當時在社區之上，r給了他那麽多的視頻、資料與各類訓練軟件，而事實上壹直到很久之後。
他才知道，那些東西只是社區中其實是要付費的，而且價格不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