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壹章 獵手 IV

但問了那個問題之後，蘇菲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仿佛並不在意問題的答案壹樣，只轉而說道：“那麽我讓茜去檢查壹下附近，看看傑弗利特的人究竟在打什麽算盤。”
方若松壹口氣地點點頭，又想到什麽提醒了壹句：“等壹下，最好是讓其他人也藏起來。”
“這我自然明白，不會讓傑弗利特的人註意到我們的，不過妳呢？有什麽打算？我們繼續深入，還是跟著這些人看看？”
說完，她看著他的眼睛。
方自然而然地避開她的目光。
如果這些人的目標是希爾薇德的話，他自然要留下來。他沈默了片刻，答道：“先看看。”
蘇菲仿佛早料到這個答案，她不置可否，點點頭：“我先去安排壹下。”
方看她身影消失，淡藍色的窗口折疊在壹起，在視覺內殘留壹條光線。
與銀色維斯蘭這位公主殿下短暫的相處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對方洞察力很強，但言語之間並不顯得鋒芒畢露，有壹種這個浮躁時代少見的寬容。但方明白，如果有人把這種風度理解為軟弱，那他多半要吃大虧了。
因為她本質是壹個內心無比強大的人，他想，這寬容是建立在強大的自信之上。
好在自己表現也不算差嗯，應該吧，方恬不知恥地想到。
自我感覺良好地yy了壹番，他擡起頭看了廣場的方向壹眼，雙方在討論分工合作的事情，已經提不起他的興趣，他打開通訊錄，向愛麗莎發了壹個短信息：“愛麗莎？”
那消息像是石沈大海，壹直過了好壹陣子，系統才提示他收到回信。
他打開那回信：
愛麗莎：“怎麽了？”
“我有事想和妳談壹下。”
又是壹陣沈默。
然後壹條信息送至他眼底：
愛麗莎：“……單獨嗎？”
文字的主人像是察覺了什麽，顯得有些猶豫。
“單獨。”方答。
“那好……”
那邊沒有說那好什麽，過了壹會，她才補充道：
愛麗莎：“……那好，我來之前那條甬道裏找妳，稍等我壹下，艾德先生。”
方看著這段文字出了壹會神。
他心中不斷湧起新的想法，然後又壹壹被推翻。
他看向廣場方向，正見雙胞胎中之壹的少女站起身來，正向其他人說什麽。
然後她離開主席，向這個方向走來。
眾人的目光向這個方向看來，好在銀色維斯蘭的眾人早已離開，方也低下頭拉起風帽，轉身穿過人群。
他壹個人穿過寂靜無聲的黑暗，繞開地上的天花板殘骸，來時的記憶尚未消退，他從大衣下取出壹枚光芒黯淡的水晶，插入墻上火把的鐵箍中。
有些暗啞的光，照出蒼白深沈的灰霧，伴隨著壹陣腳步聲，愛麗莎出現在那個地方。
她臉色有些白。
“艾德先生。”
方看著她，沈默得有些怕人，他面容嚴肅，抿著唇，想過直接開口，但想了壹下之後，還是只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究竟發生了什麽，那些襲擊妳們的人是誰？”
“艾德先生，我……”
“我不是要聽妳解釋什麽，愛麗莎小姐，妳又沒做錯什麽，”方搖了搖頭：“為什麽要壹直躲躲閃閃，這不像妳，究竟發生了什麽讓妳變成這個樣子？妳看到了什麽？是傑弗利特的人口中那個女人？她是誰？”
少女使勁搖搖頭：“我真的什麽也沒看到，只是因為沒有保護好愛麗絲有些愧疚而已，艾德先生，妳想多了。”
“那妳看到了吧，愛麗絲她是怎麽死的？”
“啊！”她低喊壹聲，有些驚慌地後退壹步。
“愛麗絲是胸口中槍的，那壹槍是致命傷，抵近射擊，子彈直接擊中心臟。”方指了壹下自己的胸口，然後從身後拿出那把三式‘獅子’手銃，倒轉槍口，遞過去：“這把槍，妳認識它吧？”
“艾德先生……我……”
“為什麽要說謊？”
“沒、沒有……我是說……”
“愛麗莎小姐。”方提高了壹些聲音，看著她的眼睛。
但愛麗莎完全不敢與他對視，她捂住嘴巴，後退壹步：“艾德先生……”
“是希爾薇德，對嗎？”
“不，”她下意識否認道：“我、我們大家也還沒確認。”
“也就是說妳的確看到過她了，”方步步緊逼：“我知道妳見過她的，不會不認識。”
“可……”
她下意識低頭，想要逃避這個問題。
但方搖了搖頭，說道：“好了，愛麗莎小姐，我不是那麽不明辨是非的人，無論那是不是希爾薇德，我們都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掩蓋解決不了問題，妳究竟在擔心什麽？”
“擔心我會遷怒於妳們？進而對聽雨者不利？我知道，妳們在這裏孤立無援，”他嘆了壹口氣：“但那可是妳的妹妹，妳不應當把她放在利益的天平上，好好想壹想，我也沒妳想的那麽狹隘”
愛麗莎怔怔地看著他。
她眼神之中有些愧疚之色，低下頭，答道：“對不起，艾德先生，的確是我想太多了。”
方仔細地看著這壹幕。
而過了好壹會，他才說道：“愛麗莎小姐，如果那真是希爾薇德，我只有壹個請求。”
愛麗莎擡起頭來看著他，眼底黑沈沈的，有壹絲好奇，想要聽聽他說什麽。
方答道：“假設她真的從壹開始就背叛了我們，我保證任何壹個人都會為自己的行事而負責，但我絕不會讓任何壹個自己人死得不明不白，我更不會坐視自己的隊員落在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手上。”
愛麗莎輕輕點點頭：“我明白，艾德先生，那麽聽雨者能為妳做什麽？”
方沈默了片刻。
然後他才說道：“我希望能和妳們壹起，最好別讓傑弗利特紅衣隊發現我們，妳們幫我制造壹個條件，如果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真的找到希爾薇德，讓我也能接近到她附近。”
愛麗莎仰起頭來看著他：“就這樣，艾德先生？”
“就這樣，”方點點頭：“因為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審判我的隊員，不過愛麗絲不會白死，這壹點我可以向妳保證。”
“我相信妳，艾德先生。”
“謝謝。”
他轉過身，對少女說道：“那就這樣吧，妳早點回去，我去找銀色維斯蘭的人，別讓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察覺出什麽異常。等妳們離開的時候，再找人來通知我們。”
但方沒想到的是，愛麗莎忽然上前壹步，從後面握住他的手，少女的手有些冰冷而柔軟，聲音也輕輕的：“艾德先生，其實我並不是擔心妳誤解我們只是我也相信希爾薇德小姐，她那麽做壹定也是有苦衷的，愛麗絲她只是損失了壹些星輝而已，在艾塔黎亞這並不算什麽。”
方怔了壹下。
心中有些意外。
他像是在思考這番話是出於什麽樣的理由，但過了壹會，他才點點頭：“謝謝妳，愛麗莎小姐，我會分辨清楚事情的真相的。”
少女壹步三回頭地離開，身影消失在深沈的黑暗之中。
方看她離開，然後才默默把手中的三式‘獅子’手銃收好，插回身後的魔導爐上。
壹個突兀的窗口此刻正在方的視野之中，內裏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正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壹幕，這才開口道：“看起來艾德先生魅力十足哩，難怪妳會幫聽雨者的忙，卻不願意加入銀色維斯蘭，是不是嫌先前我沒有牽過妳的手？”
她笑了起來：”沒關系，我可以補救的，來，需不需要小姐姐關懷壹下？”
不過說完這句話，她皺起眉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大約也覺得自己這番話有些惡寒，連忙搖搖頭：“還是算了，不過我可以特許茜牽壹下妳的手，僅限於牽壹下手喔。”
方壹頭黑線地看著她，這改口也改得太沒誠意了。
“妳就不怕我告訴茜？”
“這有什麽，她最聽我的話，”蘇菲笑瞇瞇的：“再說只是牽壹下手就可以騙來壹個大高手這樣的事情，我想茜也會覺得很劃算的，大不了事後多洗兩遍手罷了。”
“等壹下，我手有那麽臟？”方無語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當然了，雖然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男孩，但壹樣歸屬於雄性生物之列。”
方差點給嗆住，他想象了壹下茜殺人壹樣的目光，大約不覺得和那個山民少女握壹下手有什麽好的至少和雙胞胎妹妹相比差遠了。他壹邊想，還壹邊看了看對方剛才握過的自己的左手。
那種溫軟的感覺，仿佛至今仍舊存留。
但更像是壹個幻覺。
蘇菲也微微壹笑：“我只是提醒妳壹下，多半女孩子忽然溫柔起來的時候，壹定是有意所圖，要麽是想偷走妳的心，不過那樣的話倒也還好但若非如此，妳可能就得小心了，艾德先生。”
方搖了搖頭。
他忽然開口道：“其實我正想和妳說壹下這件事。”
蘇菲壹楞，大約是沒想到這件事與自己有什麽關系，於是她看著他，等待後文。
方想了壹下道：“妳好像認識她們？”
蘇菲點點頭：“我也在芬裏斯呆了壹段時間了，聽雨者這對雙胞胎姐妹蠻有名氣的，本來實力就不俗，又是雙胞胎美人。可惜她們是在聽雨者，要是在壹個有名氣壹點的公會，好好包裝壹下說不定名氣也能趕得上壹線的選召者。”
她有些好奇地看了他壹眼：“不過能得到這對姐妹的青睞，艾德妳確實也很厲害啊。”
“好了，蘇菲小姐，”方打斷她的調侃：“我不是說這個，之前那座橋對面的屍首……”
“我之前聽妳們的對話了，那是妹妹？”
“不，”方搖了搖頭，他的聲音在黑暗之中有些輕：“那是她姐姐，愛麗莎。”
“啊？”
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這次是真的楞住了，小嘴也微微張開。
“也算是機緣巧合吧，我之前剛好在通訊錄上看到了她被擊殺的全過程，”方小聲說道：“妳應該知道，人在通過星輝復活時，轉移到相應神的聖殿之中有壹個過程是無法聯絡的，因為星輝被神力所阻斷。”
“對方應該是通過托拉戈托斯的次神器復活，但實際上也是米萊拉的神力在產生作用，這壹點是不會改變的。”
“所以那時候我就知道”方看了壹眼少女離開的方向：“兩姐妹之中，真正離開這個地方的是誰。”
這信息量有點大，蘇菲好壹會才理清前因後果：“所以她其實壹開始就在說謊？”
方點了點頭。
蘇菲沈吟了片刻，然後擡頭問道：“這麽說，妳之前是在試探她？”
方搖頭：“不全是，因為我想不出她這麽做的動機是什麽。”
蘇菲也不由自言自語了壹句：“是啊，她為什麽要冒充自己的姐姐呢？”
她想了壹下，說道：“我們先排除掉聽雨者公會內部鬥爭的可能性，因為那與我們沒什麽關系，如果我們先假設這件事與我們有關的話，那只有可能是我們壹路追過來的那幕後黑手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方認同道：“艾塔黎亞的確是有壹些變形法術可以以假亂真，但我做了壹個小小的測試，發現並非如此。”
“嗯？”
“我給愛麗莎發了壹個信息。”
蘇菲露出恍然之色：“她回妳了？”
“這就是為什麽‘她’到這裏來的原因，”方點點頭：“妳也看到了，任何變形法術都不可能奪取選召者系統，但如果在這裏的是愛麗絲，那麽愛麗莎為什麽要夥同她欺騙我們呢？”
“也就是說公會內部鬥爭也可以排除了。”
因為如果是聽雨者公會內部鬥爭，那麽和方根本沒什麽關系，因此兩姐妹完全不用在他面前演這壹出戲，她們完全可以解釋清楚。
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也不由皺起眉頭，這的確有些棘手，因為無論從哪壹方面都說不通假設兩姐妹都與那幕後黑手有關系，那為什麽姐姐為什麽會死在那個地方？
是另壹個人動的手，那個被稱之為希爾薇德的女人？
理由呢？
因為她掌握著兩姐妹的壹些秘密？
而方也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但對方表現出的態度與他想象中不太壹致，他之前試探了好幾次，然而愛麗絲都表現得十分配合。
那麽假設對方真是幕後黑手，希爾薇德只是被栽贓的話，她就不怕他與貴族小姐見面之後，把這些秘密告訴他？
何況他之前也問過聽雨者那雙劍士，愛麗莎（愛麗絲）確實壹直沒有離開過聽雨者的隊伍，在第五層的時候，他們甚至還見過壹面。
而那時候他根本沒見過什麽黑衣人。
所以還是說他猜錯了，這本來就是兩件互不相幹的事情？
他越想越疑惑，不由好奇希爾薇德究竟在這裏面扮演了什麽角色。
蘇菲似乎也正想到這個問題，提醒道：“那妳可得小心壹些了，艾德，她答應妳的那些東西，很可能包藏禍心，妳得小心她把妳出賣給傑弗利特紅衣隊。”
方點了點頭，這他自然明白。
“那接下來妳打算怎麽辦？”蘇菲問他。
“我可能需要妳們的幫助了。”方開誠布公地答道。
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微微壹笑：“我猜就是如此。”
不過她想到什麽，又有些意外地看了方壹眼：“不過老實說，我沒想到妳之前居然裝得那麽像，我都沒看出妳是在試探她。”
方聞言壹怔，隨即微微嘆了壹口氣，那與其說是試探，不如說是他希望給自己信任的任何人壹個機會，他是真心希望這對雙胞胎姐妹並沒有欺騙自己。
當然，他也明白，自己再不是早先那個在黎明之星，對於所有人都單純的信任的少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