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五章 傑作

而當方出現的那壹剎那，蕾雅忽然臉色大變，低呼了壹聲：“小心！”
方反應不可謂不快，回頭壹看，才愕然發現壹團紫黑色的火焰構成的人形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自己近前，纖細的體態，依稀可以看出壹位女性的外貌。‘她’正發出壹陣忽忽的怪音，舉劍向他刺來，方甚至只來得及看到火光壹閃，細長的焰狀火舌便已當胸直刺而入。
那倒並沒有多疼痛，只仿若針尖壹刺，但其後壹股灼熱的氣浪席卷全身，仿佛讓他置身於火海之中。
“艾德！”蕾雅大喊壹聲，顧不得身後信使，便將手中大盾向這個方向壹擲大盾飛旋著擊中了那火焰怪影，鋒利的邊緣削去其大半個腦袋，其後‘砰’壹聲插入不遠處的女貞樹上。
但無濟於事，火光只是壹閃，火焰怪影又回復原狀。
‘她’回過頭來，向著蕾雅裂開嘴巴，像是發出無聲的嘲笑。
只是對方忽然便笑不出來了。
因為在蕾雅驚訝地目光之中方雖然壹下跪倒在地，劍尖抵住的他胸口，但也只刺入了三四分而已鮮血漫流而出，又蒸發成霧。然而後者咬緊牙關，正擡起頭來。
他用黑幽幽的眼神註視著那火焰怪影。
壹只手，或者說壹只漆黑怪異的金屬手套，正穩穩抓住了對方的劍刃。
那劍刃不過是流光四溢的火焰，正在他手中黯淡與潰散，而像又是壹道無形的力場，正從他手中擴散開來。還不僅僅如此，逸散的火焰，並未回到那怪影身上。
而是仿若有壹種無形的牽引力，讓片片飄散的火星，循著壹條弧形，向方領口而去。那裏像是壹個可以吞噬壹切的黑洞，讓所有的火苗與魔力皆消失在那個地方。
但只有方與塔塔，知道那裏是什麽。
只是蕾雅正驚訝無比。
而方心中卻忽然叫苦不叠，他能明顯感到寄居在自己精神世界的東西正在復蘇毫無疑問，與上兩次壹樣，它又在‘開飯’了。但更讓方感到不妙的是，他感到自己心靈世界的叩擊正愈來愈清晰。
仿佛隨時會破殼而出
面前這團火焰蘊含的魔力十分驚人，似乎並不遜色於殘缺不全的尼可波拉斯之魂，或者托拉戈托斯的分身與蜥人神的壹絲神力。但他眼下又不能松手，否則等不到心靈世界之中的東西成形，眼前這火焰怪形會更先壹步要他小命。
而正當方處於兩難的境地之時。
火焰怪影也感到了不安，‘她’感到不僅僅是自己的劍，甚至連整個身形也開始變得不穩定起來。‘她’這才慌張起來，似乎想要抽劍後退。
但馬上，這火焰怪形便露出‘絕望’的目光來。
因為‘她’發現非但方手中的漆黑金屬手套可以牢牢約束住‘她’明明並非實體的火焰之劍，而從對方領口之下傳來的那股吸引力，也同樣讓自己根本動彈不得。
‘她’這才焦急地發出壹陣尖叫聲。
那叫聲像是狂風掠過火海，帶起的壹陣尖嘯之音。
不過可惜的是
對於不遠處的拜龍教‘信使’來說，這壹幕正巧被擋了個嚴嚴實實，他也無法透過安洛瑟或者米爾琉希彌斯與蕾雅看到這邊的情形。
他只聽到火焰怪影發出尖嘯，又見所有人的註意力皆集中在方身上，自以為得手，悄悄舉起裂開的陰影之杖便準備施展陰毒的法術。可正是這個時候，信使目瞪口呆地看到米爾琉希彌斯向自己回過頭來。
雲龍優雅修長的頸項，與美麗的龍首在信使看來只猶如壹片死亡的陰影，而對方銀色的眼睛之內像是雲澤霧繞，正默默註視著他。信使手上的動作凝固，差點連陰影之杖都滑入湖水之中。
他頭皮發炸，轉身想逃。
然而米爾琉希彌斯已壹下展開雙翼，銀色的雙翼猶如遮住了森林，壹躍而起，無聲仿若壹道幽靈從女騎士團長頭頂之上飛過，正好落在信使逃亡的路上，掀起的湖水已將之倒卷回去。
信使吃了幾口水，才落湯雞壹般咳嗽著掙紮爬起來。
可米爾琉希彌斯怎麽會給他這個機會。
手起爪落，三道銀光壹掃而過，信使還來不及發出壹聲慘叫，便已經攔腰斷成兩截，墜入湖水之中。只是他死後竟滴血未流，只化為壹片黑色的煙塵猶如壹滴墨水落入湖水之中，暈染開來。
而米爾琉希彌斯看也不看壹眼這壹幕，只回過頭去。只見當信使身死的那壹刻，那個矮人狀的火焰怪形與先前被它所擊殺的人類男性的火焰怪形，其片片火焰落於湖面之上，原本還在燃燒。
但這會兒頃刻之間，又化為虛無，熄滅了下去。
倒是方身邊的那團火焰怪影，又堅持了片刻，才完全為其胸口系在繩子上的金焰之環完全吸收。
而那壹刻，方心中忽然產生了壹種莫名的感應。
那仿佛是自己腦子裏面忽然多了壹些東西，像是壹些奇奇怪怪的符號與圖紋，還有壹些類似於煉金術公式壹樣的圖案，完全不得他許可，便自動鉆入他的思維世界之內。
而且那些東西似乎活過來，下意識隨著他的心思而動。他正驚訝地看到，壹個微微散發著‘黑光’的法陣在自己雙手之間升起他不知道應當怎麽形容這個法陣的光芒，雖然‘黑色的光芒’聽起來有些詭異。
但事實上，方此刻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形。
那法陣升起之後，只閃爍了壹下，隨即又片刻消失。
連方都無法確認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因為法陣似乎沒有帶來任何東西，只是有那麽壹剎那讓他冥冥之中感應到了壹些奇特的、活躍的存在。
但片刻，便已消失無形。而且經過這壹番突發事件之後，方已感到身體越來越重，似乎已經無力去思考這些問題了
先前雖然也抓住了對方的劍，但其實他自己受的傷並不輕，那灼熱的高溫像是蒸發了全身上下的血液壹樣，讓他連維持清醒也顯得困難。
而他這時候似乎才昏昏沈沈地想到之前那凹坑之下的痕跡是什麽東西。
想必便是這火焰怪形留下的痕跡，只是艾塔黎亞有這類生物？看似元素，但他從金焰之環吸收的力量回饋來的信息之中分明感到，那是壹種並不十分純粹的黑暗之力。
雖然不純粹，但非常強大。
不過想來也是，若不強大，又怎麽可能把蕾雅女士逼到那個境地？
此刻火焰的怪影，拜龍教的信使皆已灰飛煙滅，森林中這才完全安靜了下來。
而最後壹縷陽光也早已消失，黑沈沈的夜色正逐漸籠罩長湖，湖畔壹片清冷與蕭索。
方這才感到眼前壹黑，身子壹晃差點壹栽到在地上。但壹只手扶住了他，那是壹只散發著銀色光芒的手，手背上奇異的花紋尚未消去方這會兒已經認得出來，那是龍之鱗。
他勉力擡起頭來，才看著變回精靈形態的安洛瑟另壹只手同樣扶著另壹個人，那是聖言騎士團的大團長蕾雅女士，後者似乎也在壹戰中透支了體力，這會兒正沈沈睡去。
她帶著那種帕帕拉爾人女性特有的可愛與甜美尤其睡著之後，尤為恬靜。她本來就是那種認真與嚴肅的性格，正好與帕克將將相反，而此刻入睡之後，又多了壹種安寧的美。
“蕾雅女士沒事吧？”他沙啞著聲音問了壹句。
“妳還不如多擔心壹下自己，”安洛瑟答道：“她只是體力透支而已，而妳就麻煩得多了。”
“我？我怎麽了？”方壹片渾渾噩噩，並沒意識到問題所在。
他只看了看壹片狼藉的湖畔，又低聲問：“可我們要回夏盡高塔嗎，那些東西又是什麽？”他指的正是那些火焰怪影。
但安洛瑟搖搖頭，並未回答。
只是他身後長出壹對銀色龍翼，對方說道：“我帶妳們去涅瓦德，妖精們會照顧妳們。”
他說得壹本正經，但方總覺得，那是因為對方看起來根本不會照顧人的原因。他早先便聽說過，妖精居所的主人從來不會插手旅店的經營事實上除了守塔人的工作之外，人們甚至都很少在涅瓦德見過這位真正的主人。
通常來說，旅店的壹切日常事務，連經營與記賬都由妖精們代勞了。
雖然妖精們常常會在數字上出差錯，並且把事情搞得壹團亂。
但即便如此，這位旅店的主人也不會輕易露面。
方帶著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逐漸上下眼皮打架，而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沈沈睡去的。
……
當方再壹次蘇醒時，才發現自己仍在先前那個房間中那個房間位於涅瓦德的妖精居所，他記得自己之前逞強宿醉之時，也是在這個房間。
他有些安靜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樹木自然的紋理，玫瑰窗外的光是上午的柔和，看來只是剛剛才清晨過後。不過方冷靜了壹下，猜出自己應當不止是睡了壹晚上那麽簡單。
他下意識先檢查了壹下自己的狀況。無論是系統上回應來的信息，還是自己的感覺，似乎都還算良好。之前在夏盡高塔發生的壹切，就仿佛只是壹個夢境壹樣。
還好他從千門之廳獲得的那些好處，還真真實實地標註在系統之內。
不然方差點真以為自己只是作了壹個長夢而已。
不過正是這個時候，塔塔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妳醒了，騎士先生。”方聞言下意識回過頭去，看到妖精小姐正襟危坐，跪坐在雪白松軟的枕頭上看著他。
只是妖精小姐看著他，張了張嘴，似乎欲言又止。
但方已從妖精小姐的神態之中感應到什麽畢竟兩人本也心意相通。
他這才伸手到領口之下，將那條繩子拽了出來繩子上掛著的金焰之環，非但黯淡的無光，而且表面還裂開了壹條明顯的裂口。產生了裂痕的金焰之環，與之前的感覺已經全然不同
之前它雖然也有黯淡的時候，但也只是壹個樸實無華的指環而已。並不如同現在這樣，黑沈沈的，像是壹塊廢鐵。
方將戒指握在手中，楞了片刻倒不是說搞壞了這枚戒指，讓他不知道怎麽去和馬紮克交代。而是心中忽然有了壹些預感，他側過頭，看向壹旁的塔塔。
“這個戒指……？”
“出了壹些事情，騎士先生。”妖精小姐輕聲答道。
但方默默感受了壹下，心靈世界之中十分安靜，再感受不到那個清晰的叩擊聲。
它又沈寂了？
然而又有些不同，這壹次沈寂似乎遠比過去每壹次都來得更加安靜，精神世界之中壹片寂然。
這樣的感覺，在吸收了尼可波拉斯、托拉戈托斯與蜥人神的力量之後，他已不知多久沒有感受過了。他原本應當感到安寧，但這壹刻卻又隱隱感到有些不安。
因為心靈世界之中的那個‘繭’，絕不會無緣無故地消失。
“妳可以嘗試‘看壹下’，”塔塔忽然開口道：“騎士先生。”
“看壹下？”方壹怔。
事實上當他與龍魂小姐簽訂契約那壹刻，便擁有了可以感應自己心靈與精神世界的能力。
只是感應畢竟是感應，那不過是壹種模糊不清、似有似無的感覺，他可以從中獲知壹些信息預知、警兆以及壹些來自於那個世界的低語，只是並非每壹個念頭皆是真實，而有其中大部分不過是存在於他想象之中的雜音而已。
因為任何人皆有錯覺，心靈的世界之中則會把這種錯覺放大成真實。
事實上在塔塔的幫助下，方已經逐漸學會如何去面對精神世界裏的壹些波動除了那股原本寄住於他精神世界之中的強大力量之外。
巫師、學者與元素使們所謂的心靈世界，其實不過是壹個構想出的世界。
而龍魂，便居住於這個世界之中。
只是塔塔小姐竟然他去‘看’？
精神世界如何又能看到？
他不由看向塔塔，但妖精小姐只向他點點他集中精神就可以了，騎士先生方‘聽’到了自己妖精小姐的想法。因為心靈相通的緣故，他對於塔塔近乎於無條件信任，下意識沈下心來。
而那下壹刻。
方竟然真的‘看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甚至不僅僅是看，他感到自己甚至‘觸碰’到了那個世界。
那是壹片氤氳的黑暗，仿若世界的混沌初開之前，壹片雲層湧動之間，甚至還有壹道道細小的閃電在其中穿梭這個場景差點嚇得方直接睜開眼睛，因為他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情形。
但正是此刻，塔塔安靜地聲音傳來：“再看下去，騎士先生。”
這個聲音壹如既往地讓方冷靜下來。
他吸了壹口氣，點了點頭，而只片刻之後，他便完全怔住了。因為他在黑色的氤氳背後，閃電環繞之間，在整個心靈世界的中心，竟然看到了壹個小小的東西。
那個小小的東西正蜷縮著，像是孕育的胎兒，她長著柔弱的、女性的外表，但頭上生著壹對金色的、與黑色間雜的犄角，她微微蜷縮的光滑背脊上沿著細細的突起，長著十分漂亮的黑色鱗片。
這些鱗片壹直往下，形成壹條長長的尾巴，這條尾巴卷曲起來，穿過她修長白皙的大腿之間，壹直環繞到她頭頂犄角之上。這小女孩就像是壹只熟睡的貓兒壹樣，抱著自己的尾巴。
只是眼睛半張半闔，裏面偶爾流露出壹絲金火之光。
她的腳也收起來，屈膝抱攏，而雙足同樣也是龍類修長的爪子，彎彎勾起，五指並攏。但並不讓人感到不寒而栗，反而有些恬靜的可愛。
方壹時間不由看得怔住了，但倒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他認得這個小小的‘東西’對方長得和幻境之中他見過的尼可波拉斯壹模壹樣，只是小了不知道多少號而已。
而且臉上也沒有尼可波拉斯的陰沈與兇狠，反而帶著壹絲懵懂與嬌憨而已。
“這是……”
他忍不住下意識詢問塔塔小姐。只是事實上在方看到這小家夥的壹剎那，便已經確認，這正是壹只龍魂。與塔塔小姐相處這麽久之後，他已經隱隱可以分辨龍魂的特征。
對方那種規律波動的魔力，只有龍魂身上才會擁有。
但塔塔並未第壹時間回答，只忽然提醒道：“有人來了，騎士先生。”
方壹怔，便聽到推門聲傳來。
他猛地睜開眼睛，便看到安洛瑟安寧、平靜的銀色目光，正在不遠處註視著他。方心中壹陣無語，雖然知道對方是這裏的主人，不過進門之前怎麽還是應當要敲門的吧？
但守塔人顯然並不在意這壹點，忽然開口問道：“他們又來了？”
“他們？”方壹楞。
“我之前感受到了黑暗巨龍的氣息。”安洛瑟靜靜地說。
方頭上冷汗壹下就下來了。
他明白過來安洛瑟說的是肯定是拜龍教徒，但先前這房間中哪來的什麽黑暗巨龍要說唯壹與黑暗巨龍有關系的，大約便只有他精神世界之中那個東西了。
他忍不住有點心虛地搖了搖頭，說並沒有，自己才剛剛醒來而已。
那位聖弓峰的主人有些奇怪地看了他壹眼，才點了點頭，但並未追究，只開口道：“正好我要找妳。”說罷，安洛瑟伸出手來，其修長白皙的掌心中，正放著壹枚黑沈沈的十二棱狀水晶。
在方眼中，那水晶大約有拇指小，通體幽黑而帶著半透明的光澤。上面有壹種奇特的紋理，像是煉金術法陣的花紋，而自然界是不存在這樣的水晶的，方看到這水晶不由楞了壹下。
他下意識想起在門後那個世界之中，安洛瑟對他說過的話來：
“元素構成了這個世界的萬事萬物。”
“於是努美林精靈們意識到，掌握元素便掌握塑造壹切的基礎。”
“但即便是努美林精靈們最強大的奧術師（努美林精靈將巫師稱之為奧術師，當然他們也足夠強大配得上這個稱謂），也無法為眾聖代勞，掌握創世的密碼。”
“但他們另辟蹊徑，以與眾聖締結契約的方式，來掌握創造的物質能力。”
“這就是努美林煉金術之中最為傳奇的壹個煉金公式創聖公式，努美林精靈們也將之稱之為神之公式。”
“事實上今天各大聖殿神官們的魔導爐，便是這個公式的傑作之壹。”
“但那只是它小小的壹部分而已。”
“而這個公式的第壹部分，便是‘元素篩選’公式。”
“‘元素篩選’是努美林精靈創造物質的第壹步，從元素到物質，最底層的產物便是元素結晶體。”
“但這種煉金術的結晶體，與普通的魔力結晶體差異很大，我們將之稱之為人工結晶。”
“所以給妳的第五個考驗，就是創造出不限屬性的人工結晶體。”
方默默看著安洛瑟手中的水晶，顯然，那水晶符合人工結晶體的壹切特征，只是火系人工結晶體是紅色，水系是藍色，氣系是黃色，地系是綠色，他還從來沒聽說過黑色的結晶。
那是什麽元素？
而這時候守塔人才靜靜地開了口：
“我在夏盡高塔妳昏迷的地方發現了煉金陣的痕跡，這東西就是在那地方找到的。”
方聽了這句話，壹下不由瞠目結舌。
他忽然之間想起了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