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1章 天下在我！

　　“裁撤軍隊，精兵簡政！”
　　此言壹出，諸手握兵權的勛貴們，壹個個都遲疑起來。
　　軍權，如今是他們立身之本。
　　若是削了他們的兵權，那他們真是半點退路也無了，又要淪為任人宰割的下場。
　　見他們不言，賈薔呵呵笑道：“看來還是有防範之心，不過也是人之常情。裁減軍隊，精兵簡政，並不是要廢黜兵權，而是將沒有戰力的，在軍中打熬了十多年二十年的那些兵油子，給裁減了，不止是京營，還有邊軍，妳們的老部隊。”
　　先前邊軍、京營輪戍，太遠的邊鎮暫且未動，兵馬輪調耗費嚼用太多，只從薊鎮調了壹部分入京，充斥了兩營兵馬。
　　所以十二團京營，如今大體仍是京營老底子，輔以兩營邊軍。
　　聽聞此言，吳興侯楊通緩緩道：“王爺，那些老兵在兵營裏待了小半輩子，裁撤了他們，讓他們往哪裏去？”話雖如此，目光卻瞟向了姜鐸。
　　他們倒是樂意，可清理老兵油子，這是在掘姜家的祖墳啊……
　　賈薔微笑道：“我又豈是隆安、宣德他們，會逼著妳們對舊部下手？不是壞事，是好事。裁撤的這些戍邊將士，尤其是那些老兵油子，多半是光棍兒罷？由朝廷出軍資，送他們出海，去爪哇！
　　那裏氣候溫和，送他們去妳們的封地，分給他們土地，再從當地土著中，每人給他們娶三個老婆！他們是妳們的舊部啊，再封好地，分老婆，他們就會成為妳們封地上最堅實的死忠！這是壞事麽？
　　與其同時，大燕軍方不再臃腫，強化戰力，妳們還可以借此機會，徹底梳理京營。眼下京營幾經變換主帥，亂七八糟，妳們未必能握的穩。妳們不穩，本王就不穩。這個道理，妳們當明白啊。”
　　眾人紛紛點頭。
　　他們多回京才不過數月，這次兵變，之所以能坐穩軍隊，壹是借著朝廷大義，韓彬可能未想到……
　　二則是有趙國公府出面。
　　他們想徹底執掌京營，還有很長的路走。
　　考核篩檢裁撤這壹招，的確是妙招！
　　但姜家，會同意麽？
　　“此事由五軍都督府全權負責，本王會壹直關註著。”
　　被人壹直悄悄關註著的姜鐸閉起的壹雙老眼皮下，眼珠子轉了幾下，不過終究未睜開眼……
　　見此，諸勛再無異議。
　　賈薔自商卓手中接過壹盞茶，吃了口後，笑道：“第三點，要讀書，要學習。”
　　“轟！”
　　這壹次，爆發出了比前兩次更狂放的大笑聲。
　　賈薔也笑，壹直等到諸人笑的有些力竭了，他方緩緩道：“重新恢復軍功爵制度，肯定仍是由五軍都督府打頭，也就是由妳們來打頭。妳們要知道，這意味著甚麽。這意味著和文人的科舉制度打擂！妳們得學啊，深學秦制，學學當年是怎麽辦到的。”
　　景川侯張溫扯了扯嘴角，道：“王爺，如此大事，怎叫我們來辦？您能如此信重我們，我們自然萬分感激。可這樣大的事……”
　　賈薔微微皺眉道：“我們要做的事，是千百年來，頭壹回，是開天辟地的大事。不能只指望哪壹個人，壹手包攬了。我是能做，可是我若不再了呢？我若死了呢？妳們就不幹了麽？”
　　聽聞此言，諸人面色微微壹變。
　　永城候薛先沈聲道：“王爺壹身系社稷之重，亦系我等武勛之門的生死存亡，和萬世富貴！還請王爺萬萬保全好萬金之體，不可輕忽！”
　　賈薔笑道：“心意領了，我說的，是萬壹。依我之意，是我們這輩人，盡可能的將符合當下世道的軍功爵制度完善出來！人會死，制度不會死。只要將這個制度打造成鐵律，讓後世之人有章可循，那麽就算我，或者妳們，老死病死，也不怕人死政消，再被文官騎到頭上去。
　　但想要完善如此龐大的制度，可不就要不斷的讀書學習？
　　妳們將來都是要做國主的人，本來就不能不學習。
　　不僅妳們學，家中子弟也都要學，務必要讓他們明白這個道理，如今的天下，如今的江山，是我們自己的！
　　我們在為萬世之基業而學習。
　　最後，妳們可以輪流出壹趟海，光聽家中子弟、家將們描述，未必直觀。
　　等大勢安穩後，論換著出海，看看妳們為妳們後世子孫，立下的基業！”
　　“遵旨！！”
　　……
　　“呼！”
　　待諸多武勛退去後，殿外已是星光燦爛，賈薔長呼出口氣，看著躺在軟椅上的姜鐸，沒好氣道：“老爺子，還不家去？”
　　姜鐸緩緩的睜開了壹只眼，癟著嘴看著賈薔，道：“妳小子，真準備帶這些忘八賊羔子壹道去開海，稱王稱霸？妳信得過他們？老子提前說好，老子都信不過他們。”
　　壹旁處，姜林扯了扯嘴角，不過也知道，這裏沒有他開口的余地。
　　當初被他居高臨下俯視之輩，如今已經成了他踮起腳都無法仰望，如神靈般的存在。
　　賈薔笑道：“為甚麽不呢？這些都是帶老了兵的將門，除了他們，我到哪去找這麽多能帶兵的人？他們多家學淵源，比開國壹脈強十倍不止。不用他們，靠自己慢慢培養，不知道培養到猴年馬月去。能不能培養得出來，都不好說。
　　至於擔心不擔心他們反噬……呵，我比他們強太多。若連這點自信都沒有，也別張羅著去開海了，就在小琉球上終老拉倒。”
　　姜鐸又睜開了壹眼，兩眼看著賈薔道：“老子現在愈發懷疑，妳真是義忠親王的種了。不然賈家就算祖墳被人燒的青煙滾滾，也沒道理能生出妳這樣的人物來！妳小子如今真還有些以眾生為棋的氣概。人人都可成為妳的棋子，連宗室那幾個，都被妳打發出去了。不過也是，妳連老子都指派的滴溜溜轉，到頭來還蠱惑那群忘八肏的，清洗了老子的人？”
　　裁減老兵油子……
　　京營裏的坐地戶十年以上的老兵油子，十個裏不說八個，起碼五個和姜家有淵源。
　　這些兵將校尉，才是姜家的根基。
　　如今轉眼間，就被賈薔給賣了，他豈能沒意見？
　　賈薔哈哈笑道：“老爺子，我這樣做，妳敢說妳沒松壹口氣？我果真藏著掖著，壹直熬著等妳老咽氣兒，那才叫包藏歹心！
　　現在，趁妳老在時，把此事安排妥當了。姜家的人趁早抽出來，我立馬派船，全都給妳運出海去，先他們壹步。
　　老爺子，眼下大旱並未完全消去，海船運力有限。誰先過去，裏面大有名堂。最起碼，先去的，可以先挑地兒。
　　所以依我之見，姜家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將封國建起。
　　總要在妳老真正閉眼前，登壹回基才好。如此，我也算沒有辜負妳老最後壹次站隊。”
　　聽到“登基”二字，留下來侍奉姜鐸的姜林、姜泰二人，呼吸明顯粗重起來。
　　姜鐸回頭就啐：“老子攮妳們兩個忘八肏的祖宗！人家兩句話就把妳們哄的恨不能給人家送死去！老子怎麽就生了妳們這兩個豬狗不如的蠢毛蛋子？
　　這人和人果然不能比，平日裏瞧妳們兩個還算是草雞裏個兒高些的，如今和人家壹比，連他娘的草雞都不如，就是倆草狗！”
　　姜林、姜泰兩個被罵的擡不起頭來，賈薔在壹旁呵呵笑道：“妳老說的都叫甚麽話，我哪有那麽大的能為？”
　　姜鐸回過頭罵道：“妳都快成精了！都說諸葛亮多智近妖，老子瞧妳比他更妖！賈小子，想把姜家清除出神京城，也不是不行。但妳得答應老子壹個條件，不然，老巢斷斷不能丟的。”
　　“妳說，只要妳老開口，我給妳這個體面。”
　　賈薔微笑道。
　　姜鐸聞言壹滯，回頭罵姜林姜泰道：“兩個鱉孫，看好了人家是怎麽用計的！把姜家從京城清理出去，薛先那些黑了心的，再傻乎乎的聽他的話，將帶來的邊軍也清洗壹遭。
　　清洗壹遭後，總還要填補新兵罷？北直隸附近的青壯，讓金沙幫拉攏了多少去？
　　有繡衣衛在手，有那勞什子夜梟在，薛先他們想和賈小子爭奪京營兵權？
　　除非他們將邊關舊部全部拉攏過來，否則，他們就是想吃屁！
　　算算看，如今步軍統領衙門、五城兵馬司、繡衣衛、皇城禦林軍，各處要害軍權都在人家手裏。等那勞什子精兵簡政之策實施罷，這座神京城，就徹底改姓賈了！
　　這就叫做天下在我！”
　　其實不止，京營動完，邊軍也是要動的。
　　大燕百萬大軍，真實戰力能有五十萬就是奇跡了。
　　正好趁著眼下的機會，好好減減肥。
　　錯過這壹回再想動刀割肉，反噬必大十倍。
　　姜林、姜泰聞言，不寒而栗的看向賈薔，如今他的謀算已經這樣深了麽？
　　等等……
　　待賈薔徹底掌控了大權後，如今這十家京營權貴，還能活命麽？
　　他們若不能，那……
　　賈薔說的那些話，豈非都是假的？
　　賈薔似看出了二人蒼白面色下的猜忌之心，呵呵笑道：“妳們別聽老爺子唬人！五軍都督府，是要托付真正大權的。老爺子若以為我是那種唯我獨尊的孤家寡人，妳們以為他還會站在我這邊？”
　　“唉……”
　　姜鐸悲聲壹道嘆息，同賈薔道：“賈小子，老夫也算是英明壹世，難道真是因為老夫太過英明，將姜家的氣運耗盡了，才剩下這麽壹群蠢貨？
　　老夫為何臨了臨了當了貳臣，站妳這邊？就是因為老夫知道，老夫壹旦歸西，這群忘八肏的壹定會讓人吃的骨頭渣都不剩！跟著妳，妳還有許多人情味兒。”
　　賈薔笑道：“就知道妳放心不下，所以才讓姜家早早拉隊伍出去建新城，姜家老小都搬過去，妳也就能安心去死了。如今總是這樣吊著，我都不落忍。
　　妳的條件應該是讓我照應壹下姜家罷？好，我答應了。再保姜家百年富貴，沒有問題。”
　　姜鐸聞言眨了眨眼，嘎嘎笑道：“這個當然好，妳既然說了，老子也認了。不過，老子說的是另壹個條件，小條件。”
　　“……妳說。再壹再二不再三。”
　　姜鐸呵呵壹樂，道：“放心，斷不會有三……賈小子，妳得帶著姜家做點來錢的營生。那群挨雷劈的下流種子，壹個個都被封地迷了眼，卻忘了沒錢連個鳥窩都搭不起來幾座。果真去封地上搜刮，那封地能存活幾年也不好說。若是在大燕搜刮，嘿，必要落妳手裏。
　　姜家這邊也沒人能賺銀子，妳得拉扯壹把，如何？”
　　賈薔聞言，深深看了姜鐸壹眼，這個老鬼能活到今天，能庇佑姜家這麽多年，的確不是僥幸得來的。
　　見賈薔不言語，姜鐸笑了笑，道：“賈小子，老子就知道妳不見兔子不撒鷹，要麽就是不想帶姜家壹起混。這樣，老子再開個條件，妳答應則罷，不答應，再另說。”
　　“老爺子請說。”
　　賈薔輕聲道。
　　姜鐸肅穆起壹張布滿老年斑的臉，道：“姜家再送妳五十名練兵的好手，不是參將、遊擊，最高不過都司，多是六品校尉。妳不用付與他們兵權，當個練兵教頭就好。德林軍雖多是火器兵，可火器兵也要操練罷？怎樣？都是諳熟兵法練兵之道的好手！讓他們給妳練兵，不多，練出十萬大軍，配上火器，足以縱橫天下無敵手！”
　　賈薔微微仰起頭，想了想道：“五十個，太少。起碼也得，五百個罷？”
　　姜鐸聞言，幹癟的腦袋都氣圓了些，罵道：“球攮的妳倒敢開口，把姜家這些忘八鱉孫都湊齊了給妳拉倒，看看有沒有五百個！”
　　賈薔呵呵笑道：“最少四百五，不能再少了。”
　　如今他能調動的兵馬不少，但論精銳……
　　不提也罷。
　　所以，姜鐸的話提醒了他，要練強軍，就少不了好武官。
　　只是這方面他的底蘊，幾近於無。
　　大燕兵權近三十年來，都掌在元平功臣手裏。
　　尤其是姜家……
　　“最多八十，不要就拉倒！”
　　“四百，不能再少了，再少姜家就留京裏罷。”
　　“壹百二！”
　　“三百八！”
　　“壹百五！”
　　“三百五！”
　　姜鐸瞪了賈薔好壹會兒後，疲憊的搖了搖腦袋，道：“最多壹百八，多壹個都沒了。賈小子，姜家要留些家底兒，不然未必能站得穩。”
　　賈薔點點頭，道：“好，壹百八就壹百八。回頭德林號會前往姜家封地建壹座大大的工坊，生產雪花洋糖。這種洋糖在大燕賣的快跟金子壹樣重了，恰巧茜香國那邊盛產甘蔗。到時候，姜家封地上的工坊，姜家占股四成。每年至少有數十萬兩銀子打底，不夠我補，如此可行？”
　　姜鐸想了想，點頭道：“好！老夫信妳！”
　　……
　　時已四月，晚春臨夏。
　　到了夜裏，不甚清涼。
　　姜鐸在趙國公府的親衛護從下，離了皇城。
　　壹場大戲終於落幕……
　　賈薔自乾清門出來，遍觀這座古今中外第壹壯闊的皇城，周遭皆是禦林軍護衛。
　　壹個個兵卒，目光不掩崇仰的望著他。
　　“王爺，牧笛求見。”
　　嶽之象身上帶著血腥氣，自後廷而來，與賈薔稟道。
　　賈薔微微頷首，未幾，就見四名繡衣衛“護”著牧笛前來。
　　看到賈薔，牧笛躬身道：“王爺，娘娘說您若是得閑，可往九華宮壹敘。”
　　賈薔聞言，余光都能看到周圍親衛很是擔憂的面色，連嶽之象都是如此。
　　九華宮那邊，因為賈薔要給尹後留體面，所以並不徹查。
　　不能保證十分的周全，他們絕不希望賈薔前往。
　　賈薔笑著指了指周遭，道：“我倒是想去，只是我若去了，這些弟兄怕要心驚膽戰恐懼壹宿。他們是我的手足，不論身份如何變化，我都不願太過任性，讓他們憂懼不安。所以……告訴娘娘，明日我請她往王府壹敘。”
　　牧笛躬身道：“王爺的話，奴婢壹定帶到。不過娘娘還說了，王爺若不便前往，她可親自過來。”頓了頓又補充了句：“有事相商。”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