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1章 要成精的姜家老鬼

　　姜鐸聞言，笑的像只老夜梟，道：“若不是老夫還沒老糊塗，差點就上了妳這小狐貍的當了！妳還真敢要！”
　　賈薔搖頭道：“主要還是免得老公爺作難，買這錢莊股，有壹先決條件，姜家無論如何都難做到，所以我也免張這口，讓老公爺面上過不去。”
　　姜鐸老眼盯著賈薔，緩緩道：“妳小子莫要與老夫設埋伏，老夫用這些名堂時，妳老子都還未出生呢……董家小子他們都得的了，我姜家得不了？”
　　賈薔笑了笑，道：“既然老公爺誠心誠意的發問了，那我也就如實說了。這內務府錢莊，是壹個能生銀子的聚寶盆。壹分股，三年後壹年生銀三千兩，五年生銀五千兩。這些都是可以擔保的，可以白紙黑字落契。
　　其實說句狂妄的話，內務府讓我放手施為，怕用不了十年，壹分股壹年能生壹萬兩都有可能。但是，為了防止各位將這些銀子都拿去買地，造成嚴重的土地兼並，所以想買錢莊股，只有壹個要求。那就是留地不留股，留股不留地！當然，壹家千兒八百的祭田還是可以有的，但多出壹畝地，那就很抱歉了，真不夠資格買，買了也會被剝奪。”
　　聽聞此言，在姜家掌管世務的次子姜平最先受不了了，咬牙道：“賈薔妳算老幾，居然讓我們賣田莊？那田畝從來是立家之本，沒了田地就沒了根本！就算妳那錢莊能賺再多銀子又如何，我們還能指著妳吃飯？”
　　賈薔聽聞此言卻也未惱，只是善意提醒了句：“姜家能問我算老幾的人有，但目前應該只有老公爺，他可以算壹個，妳卻還差的遠。我也不口出惡言來嘲諷妳這樣的了，著實沒甚麽意思，妳也實在不夠格。”
　　姜平聞言暴怒，只覺得他堂堂趙國公府二爺的臉被羞辱的體無完膚，張口就想再罵回去，卻被姜鐸敲了壹拐，冷笑道：“這小子在金鑾殿上敢和老子放對，當初在太上皇跟前進了壹羅圈話，韓彬他們都被攆出京去，回來後人家居然也沒報仇……妳做得到這些，再讓人高看妳壹眼，做不到就閉嘴。”
　　訓斥完兒子後，姜鐸卻問了同樣的問題：“總不能老子以後指著妳吃飯罷？”
　　賈薔笑道：“老公爺，內務府錢莊是天家的，總莊主可能是皇後娘娘，有賢名滿天下的皇後娘娘作保，便是皇上也答應了，往後會遵守錢莊規則。區區小子，自然更不在話下。老公爺，這錢莊不是我的，也不是朝廷的，是天家的！！甚至即便是天家，也不會隨意改動錢莊規則。
　　所以妳不是指著我吃飯，往深裏說都不是指著天家吃飯，妳姜家是指著內務府錢莊的規矩吃飯。制定好規矩後，誰都不能觸碰違反，包括我在內。
　　這壹點，需要每壹個持股人共同監督，因為這是大家的飯碗！只要做到這點，姜家就不是指著我吃飯，而是指著妳們自己。”
　　姜鐸聞言，思索了半天後，突然問道：“賈小子，朝廷新政，怕不只是清查田畝，丈量丈量就作罷吧？若只是如此，妳小子絕不會做到這壹步。可老子實在想不出，那些球攮的酸秀才，到底想做甚麽，總不能要翻天，把天下的地都收回去？”
　　賈薔見姜鐸壹雙老眼直勾勾的盯著他，打了個哈哈笑道：“這等事妳老直接去問皇上不就是了？且我還是勸妳老別惦記這點錢莊股了，壹股五萬兩，何必呢。”
　　姜鐸嘿嘿笑了笑，道：“妳這小猢猻，還給老夫頑起激將法了？”
　　說著，又陡然轉頭看向董川，問道：“董小子，妳老子董輔答應不買地了？”
　　董川苦笑道：“老公爺，我們家原先倒是想買，只是每回去買地，總被人插壹手。買了幾個月，竟沒買中壹處好地，只能作罷……”
　　姜鐸聞言，臉色難看起來，罵道：“必是那起子沒面皮的下作畜生，壹個個就會窩裏鬥，讓外人得利，若不是這般，妳們怕也沒這麽容易上這小子的當……董小子，還買不買地，老夫現在親自乘車和妳壹道去買，先前看好的地，想買哪塊就買哪塊，讓人買了去，老夫也要人把地讓出來！老子倒要看看，還有哪個下流種子敢搗鬼！”
　　董川先謝過後，又道：“如今買了錢莊股，就不買地了。不過小子回家後，壹定將老公爺的好意告訴家父。”
　　姜鐸聞言嘿嘿笑了笑，道：“也是，如今妳老子手裏掌著幾千人，隨便吃點空餉也夠嚼用的了。”
　　董家在九邊經營幾十年，很有底子，怎麽著也能吃喝三年。三年後正好分紅，兩分股壹年六千兩，頂十幾個大莊子的收益了。
　　更何況，哪個大將不喝兵血……
　　說完也不給董川解釋的機會，又對賈薔道：“壹分股三年後分三千兩銀子？唔，先給老夫來二十分股，趙國公府家業有些大，嚼用多費些，賣了地，不能沒有進項。”
　　此言壹出，最震驚的便是姜鐸次子姜平，他激動道：“老爺，沒了地就沒了根本，可不能上當受小人蠱惑啊！”
　　姜鐸破口罵道：“放妳娘的屁！妳懂個卵子的根本！下作東西，給老子滾，滾出去等著。”
　　人前壹通大罵，將姜平罵的灰溜溜離開後，又看了眼董川等人，見壹個個也都是驚駭莫名，不由得意笑了起來。
　　元平功臣大都是窮鬼，但姜家不同，姜家是元平功臣裏最富的壹家。
　　而姜家的財富，多集聚在土地上，只他壹家，怕是擁田數十萬畝！
　　姜家能將這些田地都賣了？怎麽可能？
　　賈薔瞇了瞇眼，看著姜鐸道：“老公爺，二十分股，妳老想都不要想！我和董世兄他們這樣要好，也不過最多賣兩分股。便是宗室親王府，最多也只兩分股。二十分股，我他娘的都給妳老奔波操勞去了，妳老人家想的也忒美了些！”
　　姜鐸又是壹陣夜梟笑，比了比兩根枯瘦的手指，道：“就二十分股，壹分不能少！辦妥了，勛貴其他家裏，老子親自給妳和林如海去跑腿，壹家壹家的勸。誰家敢不賣地，誰家再多買壹分地，老子拿拐敲折他的狗腿！妳為老夫奔波，老夫也為妳奔波，豈不正好？
　　嘖嘖嘖，林如海教了個好弟子，招了個好女婿啊！歷朝歷代變法，宗室權貴從來都是最難啃的骨頭，讓妳壹個連影兒都沒見著的內務府錢莊給擺平了。旁人看來，何等荒唐？妳小子莫要不知足！”
　　董川等人無不為這個條件所心動，覺著換作他們是賈薔，毫無疑問會答應，然而賈薔依舊搖了搖頭，堅決拒絕道：“最多兩分股，老公爺，明人不說暗話，二十分股妳姜家吃不下。往後的分紅太多了，多到妳們姜家不敢吃。何苦來哉？”
　　姜鐸聞言，直直打量了賈薔片刻，賈薔絲毫不退讓的與其對視著，好壹會兒後，姜鐸又笑了，點頭道：“看來，這個內務府錢莊真是個好東西，老子許下這麽大的承諾，妳都不退讓。不過，妳不退讓沒關系，老夫這就進宮，問問皇上……還有總莊主皇後娘娘，看看老夫有沒有這個薄面嘍！姜林，走，進宮！！”
　　……
　　姜家人離去後，董川壹行人也紛紛告辭離去，要盡快將這個消息放出去。
　　毫無疑問，趙國公寧肯拋卻數十萬畝良田，也要換內務府錢莊股份的信兒壹旦傳出去後，內務府錢莊立刻就會變成炙手可熱的存在，不知會吸引多少人的關註和覬覦。
　　好在，他們已經得手了，取得了先機。
　　董川等人絲毫不懷疑，若非這錢莊股不可交易轉換，若非要交易，只能與錢莊交易，那麽他們手裏的錢莊股，用不了多久就會暴漲到壹個驚人的地步，轉手就能發大財。
　　壹群外客走後，賈薔獨自壹人坐在寧安堂，靜靜的思考著今日事。
　　董家、陳家、張家等元平功臣，能有這個成色，已經出乎他所料。
　　不過想來也是，在大燕這樣的勛貴傳承體制內，能夠屹立多年不倒，還能延續富貴的權貴，又怎麽可能是廢物點心？
　　只是董家、陳家、張家等決定買錢莊股，未必是真的看重他，而是為了融入中樞核心，正如他們所言，幾家離開京畿中樞太久，已經融入不進來了……
　　譬如壹些都中元平功臣，因嫉恨他們回京後奪了十二團營大位，而故意打壓他們，讓他們有錢都難買地……
　　還有甚麽，能比同天家壹起成為東家，共守壹份世代相傳的事業，更利於融入核心的？
　　核心不是那些元平功臣，而是天家！
　　這才是他們下定決心，舍地入股的最大原因！
　　只是更讓賈薔吃驚的，則是姜鐸這個老狐貍。
　　這樣的年紀了，還能有這樣清醒的頭腦、眼光、智慧和魄力，實在可怖！
　　那樣大的家業，說拋手就拋手，還是幾千年來都認為是家族安身立命根本的土地。
　　他壹點都不懷疑，宮裏隆安帝會答應姜鐸的要求，二十分又不是兩成，用姜鐸的話來說，以這麽個還沒影兒的內務府錢莊，換取新政最難啃的骨頭妥協，聽起來簡直便宜到荒唐的事，傻子才會不答應！
　　然而，姜鐸就是做了傻子都不會幹的事！
　　這年老成精的老鬼，自然不是對賈薔有無窮的信任，以為必能發大財。
　　到了他這個地步，銀子的確也重要，但遠沒有家族的政治利益更重要。
　　只為了銀子，他會去主動說服其他元平功臣，交出土地？！
　　這老鬼，應該嗅到了不同的氣味……
　　姜鐸多半猜到抗拒新法的人必能難得好結果，所以這才有意在向天家示好！
　　他壹輩子都在見風使舵，並且每每都能從危機中逃離，甚至還能因此得利。
　　這種天賦讓人羨慕……
　　用田莊來換錢莊股，這麽好的招牌，完美的避免卷入景初舊臣和新黨之間的鬥爭中，遠離朝堂風波。
　　雖然眼下的確還看不到大風波起，可這老鬼卻是預見到了將來的大風暴，因此才早早的轉向，提前上了岸！
　　想壹想，前世攤丁入畝士紳壹體納糧當差，可不就殺的人頭滾滾？
　　賈薔覺得，有些事，他的確需要向這老鬼去學……
　　只這份求生本領，就超出他十倍不止！
　　而且，他必須要冷靜的認知清楚，無論是董家、陳家還是姜家，願意買入錢莊股的根本動力，其實和銀子無關，而是對朝廷政局的壹種判斷，是基於他們自身的政治利益。
　　他若自以為是，洋洋自得，被表面的成功迷住了眼，那就要成為別人眼中的小醜了……
　　而且，就算這幾家答應了不再光明正大的買地，背後也壹定會暗中買地。
　　包括董家他們，無非是換個地契主人罷了。
　　甚至，他們還會做壹些左手倒換右手的把戲。
　　到頭來，甚麽都沒損失，反倒得了內務府錢莊的股，每年吃息不說，還能和天家近壹步捆綁在壹起。
　　以這些人的桀驁精明，又怎會聽命壹小兒的擺布？
　　當然，他們還不知道新政到底要走到哪壹步……
　　三年後，如果內務府錢莊做不到大筆分潤股息，那麽攤丁入畝這壹政策所遭遇到的阻力，絕不會少了宗室和勛貴的這壹份。
　　所以到底能不能對林如海有幫助，就看這錢莊辦的如何了……
　　如果這個內務府錢莊沒辦出聲色來，那麽賈薔淪為笑柄不說，如今舍去土地的人，還會光明正大的再去買地。
　　大功成大過。
　　至於錢莊能辦的如何，賈薔倒是壹點都不擔憂。
　　至少三五年內，想大筆盈利根本不成問題。
　　哪怕就將西山的煤拿出來賣，大量的賣，短時間內都足以支撐起壹個錢莊來。
　　再加上，往海外進行貿易探索，近乎獨家的貿易，盈利當然也不會成問題。
　　這方面，賈薔毫無擔憂。
　　只是，姜家既然是為了投機站隊，再讓他占去二十分股，豈不是讓他家賺大了？
　　想了想，賈薔覺得不能這樣容易讓姜家得了利去，他決定進宮，和隆安帝說個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