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8章 說親

　　梅珍被逼到了絕路上，先前他連夜趕往江寧，將重病中的薛明請來，是想與林如海攀上壹份親戚情分好說話。
　　這會兒，他卻恨不得立刻帶著薛明離開這裏，好對外作證，他兒子梅淮是被鹽院衙門強行扣押，然後才被扣了壹盆又壹盆的屎盆子。
　　有薛家作證，或許未必能有太大用處，但至少多壹條生機！
　　“君理兄，還要勞煩妳與我壹起，往揚州府各家說個明白！”
　　“我梅家何曾檢舉過他們？我們是被人陷害的！”
　　“這世道，還有沒有天理了？”
　　“我就不信，他們能壹手遮天！”
　　梅珍上前就要去拉薛明，與他壹同去證清白。
　　不是他蠢，可走到如今這壹步，想想鹽商背後站著的那些權貴巨頭，哪壹個是他能惹得起的？
　　哪壹個背後站著的人，都能將他的前途壹腳踩斷！
　　梅家完了，他也要完了，這個時候，還能有什麽理智可言？
　　只是他不顧薛明死活，薛蟠和薛蝌卻不會同意。
　　薛蟠頭上還包紮著紗布，瞪著銅鈴大眼，往前壹攔，罵道：“妳這狗東西瞎了眼了，沒見我二叔連床都下不得，還要拉上他到處跑，妳跑妳娘的黑心腳！什麽好下流東西，壹點良心也沒有。滾滾滾！再不滾，仔細大爺我捶死妳這野狗肏的下作卵子！薛蝌也是廢物，引他進來作甚？”
　　梅珍聞言，差點沒氣暈過去，眼下實沒心思與這樣壹個渾人計較，只好隔著薛蟠、薛蝌二人朝裏面喊道：“君理兄，妳我乃多年好友，又是姻親，今日若不幫我，豈非無義之人？”
　　向來老實沈穩的薛蝌聞言氣的漲紅臉道：“梅世叔，我爹昨天昏迷了大半日，還是鹽院府上正好有都中來的太醫，好不容易才救了過來。這會兒哪裏能跟妳四處周旋？不若等些許時日再去。也請梅世叔體諒體諒！”
　　本來，梅珍父子前往江寧請薛明來揚州府求人情，薛蝌就很不同意。
　　只是薛明自忖身子骨不行了，薛家又是這種情況，往後少不得要靠這個親家來扶持壹把。
　　因此才強拖著病體前來，結果壹病不起。
　　如今梅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提，若是薛明身子骨好壹些，薛蝌也不會強行阻攔，畢竟是她妹妹未來的婆家，窮富都是親家，能幫薛家肯定會幫，可薛明身子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梅珍卻還是壹心只顧他自家，絲毫不體諒薛明的身體情況，這就讓薛蝌實在無法忍受了。
　　梅珍這會兒卻已急瘋，若是能等，他至於急成這樣嗎？
　　昨日自鹽院出來，他就往揚州府壹些故舊老親家裏等著，寫了好些信，準備發動關系回報林如海和韓彬。
　　還準備抽時間，往八大鹽商家說清楚其子失言，被賈薔扣下壹事，以免以後發生誤會。
　　誰知他還沒開始活動，白家的事就發了。
　　這壹事發不要緊，收留他的故舊老親都不敢讓他多停留了，大半夜的讓他去客棧躲躲。
　　梅珍憤怒離開後，投了壹家客棧，還沒落腳，噩夢就開始了……
　　各種死狗死貓死蛇不停的出現，寫著讓梅家不要作死的紙箋如雪花壹樣滿地都是。
　　這些事雖惡心膈應，梅珍還能忍受。
　　但他無法忍受仕途就此終結，那些鹽商用銀子餵飽了多少權貴。
　　莫說他壹個翰林出身的知府，就算他是翰林出身的軍機大臣，都未必能壹次招惹得起這麽多鹽商背後的勢力。
　　若非如此，林如海和韓彬他們為何要梅家來頂這個黑鍋？
　　“君理兄，事關我梅家上下的生死，還請妳務必相救！”
　　在梅珍想來，只要他帶著見證人壹家壹家的去拜訪澄清，是賈薔當日借著話題扣押了梅淮，總還有壹分回天之力。
　　只要別讓這幾家的怒火集中在梅家頭上，或許還有壹分生機。
　　可是……
　　薛明無力苦笑道：“公仁兄，妳且看我，已是半廢半死之人，連床都下不得，又如何幫妳？”
　　薛蟠已經不耐煩了，推梅珍道：“滾滾滾滾！當我薛家稀罕妳這狗屁親家不成？看我二叔病成這樣也不管不顧，攤上妳這樣的親家，我薛家還不倒八輩子大黴？快滾！以後少攀附我家！”
　　梅珍自視清貴，心中何等自傲，哪曾想過會受這樣的屈辱，全身顫栗，聲音也抖不成聲道：“好！好！好！妳們薛家果然是商賈之家，重利忘義！我翰林之家何其清貴，原本是我看在兩家相識多年的份上，才認下這門親。如今妳們見我梅家遭了難，就來這壹手。好，好！商賈之女，必然也是無義少教之輩，焉能為我翰林貴門之長婦？今日這門親，不作也罷！”
　　說罷，轉身大步離去。
　　背後，薛蟠“呸”的跳腳壹啐，罵道：“想瞎了心的狗東西，我薛家是皇商之族，不比妳梅家那夥子私鹽販子強百倍？小狗肏的下流胚子，結這門親還算高攀了！”
　　“蟠兒，住口！！”
　　氣喘籲籲的薛明，面色慘白，無力阻止這壹步，直到聽到此處，才大喝壹聲，仰頭昏倒過去。
　　賈薔見之頭大，出門又替他們叫了回禦醫後，前往了忠林堂。
　　……
　　“薔哥兒來了，快坐。”
　　見賈薔進門，披了件薄襖的林如海放下手中筆，微笑招呼了聲。
　　梅姨娘端茶過來，黛玉竟也在。
　　二人看著賈薔都似笑非笑的，只是含義應該不大相同。
　　不過賈薔也懶得深究……
　　“姑祖丈，和齊太忠談妥了？”
　　賈薔落座後問道。
　　他自然不會去問具體如何了，輪不到他問，也不需要他費心。
　　林如海呵呵笑了笑，點頭道：“齊太忠，不負銀狐之名，當世人傑也，比我料想中要大氣睿智的多，也好說話。此人識得大勢，難得啊。不過，他對妳卻是贊不絕口。”
　　壹旁梅姨娘罕見插口正事，笑道：“薔哥兒，齊家老太爺還上門來尋老爺說親了……”
　　賈薔聞言壹怔，隨即轉頭看向黛玉，壹臉的震驚。
　　黛玉本是看笑話的神情，見他這般看來，亦是壹怔，隨即大怒，咬牙惱道：“薔哥兒，妳看我做甚麽？”
　　賈薔眨了眨眼，反應過來，只是還是狐疑道：“齊家老狐貍不是來尋姑祖丈說親來了麽？”
　　“呸！”
　　黛玉羞的俏臉暈紅，咬牙啐道：“妳真真是想瞎了心了！再胡說，仔細妳的皮！”
　　賈薔打了個哈哈，看向梅姨娘，見她取笑的看著他，無語道：“那老頭兒賣鹽賣的腦子裏都是鹵水了不成？跑這來說親……想得倒美！”
　　“噗嗤！”
　　梅姨娘和黛玉笑倒在壹起，黛玉指著賈薔同林如海道：“爹爹妳瞧他，又自大又厚面皮，妳還是他先生，不快快管教管教他？也讓他知點禮！”
　　林如海呵呵了聲，哪裏肯參與這等小兒女口角中。
　　倒是梅姨娘同賈薔笑道：“妳先不忙著拒絕，人家齊老太爺說了，他那孫女兒通文識墨，頗有慧才。且花容月貌，為其掌上明珠。若是嫁過來，必帶百萬嫁妝。”
　　黛玉在壹旁冷笑的看著某個有些意動之小賊也！
　　賈薔仔細思索了片刻後，終有些遺憾的搖頭道：“齊家攤子鋪的太大，我打聽了番，齊老太爺是人傑，可他三個兒子沒壹個是省油的燈。再加上他家只拿嫡子當人，庶子連正經族譜都上不得……早早晚晚要生大亂。這樣的家族，為友尚可，結親……還是算了。”
　　梅姨娘聞言面色古怪起來，余光瞥見身旁之人早已滿臉冷笑，便質問賈薔道：“若齊家沒這些亂事，妳就要應下了？”
　　賈薔呵呵笑道：“這種事，哪有我自己做主的道理？雖我父母早逝，族中親長也都不大靠譜。可如今到底有了恩師，又非無親長，自然要由姑祖丈來做主。”
　　“好了……”
　　沒讓梅姨娘和黛玉繼續取笑賈薔，林如海擺擺手趕人，梅姨娘和黛玉就坐壹旁去了，不再開口。
　　林如海看著賈薔道：“我替妳婉拒了齊家的好意，正如妳所說，齊家不是壹個好的姻親之族，且妳還年幼，再等二年也不急。”頓了頓又道：“薔哥兒，鹽政之事，到此算是有了個極好的進展，好的出乎了我和半山公的預料。只是，此事讓妳出頭，妳心裏可有怨言？”
　　賈薔嘿嘿壹笑，道：“若是梅家爺倆沒自己跳出來，替我扛了壹大半，那倒黴的幾家鹽商把仇恨都記在我頭上，等我受報復打擊時，肯定還是有些委屈的。可如今梅家那傻麅子爺倆自己跳出來吸引仇恨，就算以後我身上還會落壹點，也不會太多，所以也就無所謂怨言了。”
　　林如海聞言失笑道：“也難為妳這般機靈，人家不過泄憤壹句，就被妳抓住了把柄，拉去頂缸。”
　　梅姨娘因出身梅家，此刻默然，黛玉在壹旁卻是吃吃笑著，看著某個壞人……
　　賈薔搖頭道：“原本不該如此，哪怕看在姨娘也姓梅的份上，也不該如此。可此人功利之心太重，又是非不明，好似全天下人都欠他們的壹般。再者，姨娘對我說過，梅家大房二房間曾因分家而鬧過，幾乎不怎麽親近往來，若非如此，梅家太夫人過生時梅珍父子也不至於不來。且梅珍當年對姨娘也不友善，不怎麽瞧得起……所以，他們既然想要救人，我就成全他們。姑祖丈，梅珍父子檢舉有功，別的不說，梅家太夫人應該可以放出來過年了吧？”
　　見梅姨娘“唰”的壹下站起身來，美眸中滿滿驚喜的望向這邊，林如海好笑的看了賈薔壹眼後，頷首道：“有此大功，梅家男丁不好說，內眷大都先放出來吧。”
　　如此壹來，也就徹底坐實了梅家爺倆的“好人”名頭了。
　　賈薔聞言笑了笑，側眸看去，梅姨娘早就跑來跪謝林如海了，黛玉卻抿嘴冷笑，覷視某人：
　　溜須拍馬，奸猾小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