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5章 麒麟兒

　　“楚哥兒，快叫姐姐！往後啊，這就是妳的親姐姐了！”
　　聽聞林楚老子娘居然被人打跑了，孫嬤嬤和吳嬤嬤簡直喜出望外，然後連忙讓那名叫林楚的小孩子叫人。
　　壹直低著頭的林楚聞言，擡起頭來看向黛玉，輕輕喚了聲：“姐姐。”
　　黛玉面色復雜，點點頭應了聲：“嗯。”
　　然後壹旁紫鵑已經準備好了壹個小香囊，香囊裏是幾顆狀元及第的小銀錁子，取個吉祥之意，遞到黛玉手中，黛玉又送給了林楚。
　　林楚在吳嬤嬤的催促下，接過了香囊，伸出手露出胳膊時，也是青壹塊紫壹塊……
　　黛玉嘆息壹聲，和賈薔對視了眼後，賈薔道：“這位……小表叔？”
　　“噗嗤！”
　　黛玉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壹旁賈璉也是哈哈放聲大笑。
　　賈薔無奈，搖頭道：“總之，讓人先帶下去好好養著吧，晚些再讓姑祖丈知道。”
　　黛玉點了點頭，孫嬤嬤立刻召喚丫頭，帶了林楚下去，讓洗漱幹凈後換上新衣。
　　黛玉贊許的同賈薔抿嘴壹笑，道：“先去見老爺，薔哥兒，我爹爹好了！”
　　倒未開口言謝，豈不聞大恩不言謝？
　　二人對視壹眼，都想到了此言，頷首壹笑。
　　有心人見之生憂，不過也未多言。
　　壹行人遂往西路院走去。
　　……
　　“不孝女，拜見父親大人！”
　　看著病榻上，面容枯槁，滿頭灰白頭發的林如海，黛玉幼時的記憶湧現，淚如雨下，拜倒在地。
　　經歷過壹場生死後，林如海許是悟透了許多人生之理，他看向黛玉的目光，不似在她五歲時，冷冰冰拒絕她想要留在家裏的乞求，而堅持送她去千裏之外陌生之地的目光。
　　此刻，枯瘦的林如海眼睛裏滿是對愛女的思念，以及劫後余生見到至親的欣慰，他緩緩擡了擡手，聲音嘶啞道：“乖囡，快起來吧，近前來，讓爹爹，好生看看妳哪。”
　　黛玉聞言，緩緩擡起頭來，林如海見其酷似亡妻的容貌，眼睛裏竟滾下兩行熱淚來，愈發動容道：“好孩子，妳可知，為父性命垂危時，最後悔之事，便是送妳去妳外祖母家，沒能盡為父之責啊。我始終不能咽下那口氣，也是放心不下妳，怕留妳壹個人在這世上，要吃多少苦，要流多少淚……我便是下了地府，也無顏見妳母親，實愧為人父哪！”
　　“爹爹！！”
　　黛玉大泣，起身走到林如海跟前，攙扶住他，哭道：“女兒，女兒亦常想念父母親之慈愛，想念家裏，夜夜流淚至拂曉……”
　　見父女二人激動至斯，林如海本就不大好的面色看起來愈發不好了，而壹旁的婆子丫頭卻只顧跟著流淚，賈薔無奈，上前壹步勸道：“林姑姑，姑祖丈大病初愈，正是要緊時候，還是靜養為上。以後日子多的是，還是讓他老人家好生休養吧。”
　　黛玉聞言，看了眼林如海愈發蠟黃的臉色，如夢驚醒，忙起身道：“父親，妳快躺下歇息！”
　　林如海也確實感覺有些力竭了，在黛玉和孫嬤嬤的攙扶下，緩緩躺在床榻上，始終不肯離開黛玉面部的眼睛，也轉向了賈薔。
　　賈薔回頭看了賈璉壹眼，賈璉醒悟過來，幹咳了聲，上前與賈薔壹同大禮拜道：“見過姑（祖）丈大人。”
　　林如海認得賈璉，勉強笑道：“勞煩璉兒了。”
　　賈璉忙笑道：“侄兒哪裏敢當姑丈這般說，臨行前老祖宗還有兩位老爺都再三叮囑，無論如何都要請良醫救治好姑丈的身子。若非聽說宮裏已經先壹步派了禦醫南下，老爺就要讓我自都中帶名醫南下了。”
　　林如海嘆息壹聲，道：“勞嶽母大人和兩位舅兄掛念。不過，也要謝妳壹路照顧玉兒南下。”
　　賈璉笑道：“姑丈這般說就外道了，表妹在家裏最受老祖宗疼愛，也就寶玉能相比，其余的孫子孫女兒都不如，正經是老祖宗的心尖兒尖兒，我哪裏敢慢怠了？且兩位老爺和太太早先就當著老太太的面發下話來，林妹妹就是家裏的骨肉至親，不拘老太太在不在，誰敢欺負了她，就是在欺負賈家。”
　　林如海聞言，自然感慨再三，又謝了回。
　　賈璉也是個識趣的，知道哪個是救人的正主兒，對林如海介紹道：“姑丈，這個就是賈薔，薔哥兒。原是東府長房那邊的正派玄孫，他的造化比我們都大，太上皇面前都有牌面兒。家裏老太太嫌我無用，不放心我壹個護送林妹妹南下，就特意點他的名，讓他和我壹同南下。半路上，就是他派了長隨，帶了信去請西洋番和尚來給姑丈治病。如今見姑丈身子骨大好了，這薔哥兒的功勞占去了壹大半！”
　　林如海自然不會不知道此事，他目光最後落在賈薔身上，微微喘息道：“不意賈家，竟出此麒麟兒……若嶽父大人在天之靈得知，也會欣慰的。醉仙樓上，妳能說出那番話來，也難怪太上皇另眼相看。”
　　賈薔聞言，就知道他那點根底多半已經被摸透了，索性也不自作聰明，只搖頭道：“姑祖丈莫要取笑我了，如今我是過街之鼠，人人喊打的佞幸之人。實當不起‘麒麟兒’之稱……”
　　林如海聞言，似是輕笑了聲，然後對黛玉說了兩句，聲音太輕，賈薔、賈璉未得聽聞。
　　黛玉起身，先是看了賈薔壹眼，然後對二人道：“父親太累了，待病體稍愈後，再與璉二哥和薔哥兒說話。”
　　賈璉摸不著頭腦，不過也懶得多想，如今林如海看似枯敗，但精氣神兒明顯不像將死之人，如此也好，可省了他好大的功夫，這大好時光，拿來享福受用豈不更好？
　　便笑道：“姑丈將養身子最重要，什麽時候抽出功夫來，再教誨我們這些做晚輩的都行……林妹妹，我們先退下了。”
　　黛玉送賈薔、賈璉二人出了門，賈薔正要和賈璉壹並離開前往前院客房，卻聽黛玉又道：“薔哥兒，爹爹說了，妳要好生讀書，可暫且在二門內的小書房裏住下，多讀讀書房裏的書，於妳有好處。”
　　此言壹出，賈薔、賈璉二人都是壹怔。
　　不過賈璉卻樂得如此，他本也不願意和賈薔住的太近，有些瘆得慌，便笑道：“薔哥兒到底不同，既然姑丈這般看重妳，妳就好好在裏面住著罷。我先前面去了……”
　　說罷，急急往前面去了。
　　揚州自古以來便是騷客們最青睞的風流之地，在運河上晃蕩了大半月的賈璉，這會兒眼珠子都快成慘綠色了，又正好林如海身子骨沒了大礙，他無事壹身輕，自然著急趕緊痛快痛快去！
　　不連續高樂上半個月，他都回不過這股勁兒來……
　　等賈璉急急離去後，看著黛玉梨花帶雨間又有些明媚的笑臉，賈薔猶豫了下，點頭應道：“那好吧……”不過自忖在這邊也住不久，他在江南籌謀的事太多，總住在裏面，其實不大方便。
　　但壹時不好多說這些，便又道：“林姑姑，妳且在此多陪陪姑祖丈，我帶小婧先去尋醫，與她父親治病。”
　　見他如此不知好歹，還猶豫著，黛玉沒好氣白他壹眼，不過倒也習慣了，又叮囑門口的吳嬤嬤道：“勞煩媽媽引薔哥兒去老爺的小書房落腳，我記得那裏是三間小正堂，老爺常在東廂休息，讓薔哥兒住在西廂便是，這也是剛才老爺吩咐的。”
　　吳嬤嬤聞言應下後，還是詫異的看了賈薔壹眼。
　　林如海的小書房古林齋就在西路院的內院，雖說穿過二門便是，距離後面住宅還有些路程，可到底也是在內宅中，而且賈薔的年紀看起來也不算小了……
　　要知道，這鹽院大宅內，除了林如海父女外，還有兩三房妾室。
　　不過既然是林如海如此發話，她自然不會多事。
　　林家和賈家治家不同，賈家丁口復雜，全靠孝比天大這壹法寶鎮壓。
　　林家闔府上下加起來，正經主子也就那麽幾個。
　　林如海是個清廉端方的性子，對付鹽商的手段淩厲，治家也頗嚴，所以林家下人遠不如賈家下人舒適……
　　然而正當吳嬤嬤要引著賈薔離去時，卻見先前領著林楚下去的丫頭面色蒼白的急急跑來，壓低聲音跺腳道：“不好了不好了，禍事了！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