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七百九十九章 妳是何居心？

　　壹句社稷更重要，雖是平淡，可因為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從楊壹清這個人口裏發出，卻宛如驚雷。
　　王華徹底懵了，他顯得有些震怒，故而鐵青著臉。
　　這壹句話，沒什麽好說的。
　　而最重要的卻是說話的人，王華厲聲道：“楊公，太子克繼大統，才是關乎社稷，關乎國本，妳何以說這樣的話？”
　　楊壹清凝視著王華，卻沒有表現得激動，而是心平氣和地道：“太子年幼，不足以擔當大任，而今陛下駕崩，又是駕崩在海外，天下猜疑，軍民不安，所以宜立宗室長子入繼正宮，以正國體。”
　　王華原以為，楊壹清說出這番話，壹定會遭致所有人的反對，可是今天令他更為震驚的是，滿殿的大臣，竟都是沈默。
　　這種沈默，無疑是壹種態度。
　　這使王華突然覺得不對勁起來。
　　楊壹清站了出來，這使得王華的門生故吏也不敢輕易地跳出來抨擊，而楊壹清既然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就勢必會有底氣，那麽這滿朝，有多少人和楊壹清壹樣的想法呢？
　　細思恐極啊……
　　其實這壹次，陛下的駕崩實在過於意外，正因為意外，所以王華根本沒有做太多的準備，何況他繼任內閣首輔大學士時日還不長，所以還未站穩，現在楊壹清的突然的反戈壹擊，令他猝不及防。
　　珠簾後的張太後，也是臉色凝固了，卻是氣得顫抖。只是這個時候，她雖是貴為太後，未來的太皇太後，卻是深知，此時決不可跳出來，她在等王華的反應。
　　這……豈不就是壹個試金石嗎？
　　可是張太後依然還是心裏煩躁，就算她再膚淺，也知道楊壹清絕不會貿然跳出來的，他壹定會有底氣，可他的底氣是什麽呢？是誰讓他這樣說的？他已是內閣大學士，他還想要什麽？
　　這發生得太突然了，突然到張太後沒有壹點反應的時間。
　　此時，王華又厲聲呵斥道：“太子乃是國家儲君，太子既在，何須宗子入朝？簡直就是笑話！楊壹清，妳退下。”
　　楊壹清沒有退。
　　其實王華這時也失言了，因為人家既然敢站出來，就已經無路可退了，怎麽可能因為妳的壹聲呵斥，就打退堂鼓呢？
　　楊壹清不但沒有退下，甚至從容不迫地道：“現在新政，已經惹來了天怒人怨，王公的新政並非不好，而是不能切合實際，以至於新政非但沒有有益百姓，反而致使百姓受害，而今天下所猜忌的，便是太子，若是太子克繼大統，新政便不會亡，新政不亡，國本動搖。”
　　這把火，頓時燒到了王華的身上。
　　意思是說，不能讓太子克繼大統，是為了百姓，可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全部是妳王華搗的鬼，是妳讓事情壞到這個地步的。
　　想當初，楊壹清雖是貴為內閣大學士，可也算是壹碗水端水，絕不參與新政和舊政之爭，仿佛壹切都和自己沒有關系。
　　現在突然發難，殺傷力卻是令王華始料未及的大。
　　借用新政來打擊王華，同時借用王華來打擊太子，再用太子將新政連接起來，直指太子要害。新政是不得人心的，既然不得人心，那麽和新政捆綁壹起的太子就不得人心了，現在百官猜忌，都是妳王華的原因，誰讓妳推行新政來著？
　　細細來看，這壹套邏輯，其實是十分綿密的。
　　王華瞪大著眼看著楊壹清，大笑道：“楊壹清，妳是何居心？”
　　楊壹清隨即回道：“王華，妳又是何居心？明知太子年幼，無法親理大政，卻非要太子克繼大統，莫非，妳是要將他當作漢獻帝嗎？”
　　這……是十分嚴重的指控，直接開始在道義上進行批判。
　　皇帝年少，就少不得出現大臣幹政的情況，妳王華這樣做，是不是想幹政，想做曹操？
　　王華毫不猶豫便道：“因為他是太子，是國之儲君，他若是不登基，才是動搖國本。”
　　楊壹清搖了搖頭，道：“這是天下人的意思，天下人都盼著年長的宗子入宮。”
　　在這裏說出這番話，真是膽大到了極點，可是楊壹清卻是非常的鎮定自若，顯然今兒他現在所為，都是早就做好的準備。
　　相較於楊壹清的淡定，王華反而顯得氣惱不已，厲聲著繼續道：“放肆，楊壹清，先帝待妳不薄，何以妳說這樣的話？出去，立即滾出去！”
　　楊壹清依舊不為所動，今兒的他是完全不將王華看在眼裏。
　　可朱載垚早已坐不住了。
　　他萬萬料不到，在這太和殿裏，居然有人名正言順的，竟是要宗室將自己取而代之。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朱載垚這時終於打破了沈寂：“楊師傅，這是妳壹人的意思嗎？”
　　可朱載垚才說罷，已有人站了出來：“也是臣的意思。”
　　又有人站出來：“是臣的意思。”
　　接著，壹個、兩個……三個……
　　這些人，都是骨幹人員，早就下定了決心的。
　　而許多並沒有參與這件事的人，並不代表他們不認可楊壹清，事實上，新政之後，士紳和讀書人都被折騰得很苦。這新政裏，讀書人的地位竟和商賈等同，這是最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有些的府縣，壹些本是低賤的商賈，居然也開始登上了大雅之堂，這是足以讓人氣的跺腳的事。
　　新政了兩年，兩年的時間裏，真正的要害之處就在於，朝廷直接對商賈開稅，而裁撤了壹切商賈的其他關卡的索要和盤查，這使地方上已是嘩然，這是分明與民爭利啊。
　　本來商賈們地位卑賤，所以做什麽事，都是如履薄冰，因為得不到保護，所以絕大多數的富戶，往往都願意將自己的產業掛靠在地方的士紳那裏。
　　如此壹來，士紳們可以坐地分紅，而商賈們才可以安心做買賣，不必擔心，遭遇什麽人刁難。
　　可是自從新政後，從前的那些規矩都被打破，士紳們的利益被嚴重地破壞，這等同於是奪人錢財，又怎麽不會引起怨氣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