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7章 去紅嶺

　　表舅帶著他們去紅嶺電廠，也就是紅嶺水庫，說電廠還是前幾年延續下來的習慣，那個時候，紅嶺電廠可是公家單位，縣集體，屬於縣水利局的下屬單位，附近村子裏的人，想進紅嶺電廠都不可能，人家招的可都是居民戶。
　　那時候紅嶺電廠的工人，穿的是勞動布的工作服，腳上是翻毛牛皮的大頭鞋，壹看就是工人階級，走在村裏和鎮上，都神氣得很。
　　只是後來，戶口的概念模糊了，紅嶺電廠也日漸沒落，加上又沒有什麽經濟效益，早就從當年的金鳳凰，變成了野草雞。
　　電廠的隸屬關系，也從縣水利局，到了鎮裏，鎮裏想不要都不可能，水利局機構改革，實行管辦分離，這些小的水利工程，所有權都下放到了所屬地的鎮鄉壹級。
　　紅嶺電廠沒落了，變成了鎮裏的壹個麻煩，特別是這麽壹個只有壹臺水輪機，裝機容量才兩千五百千瓦的小水電廠，和壹個泵房差不多的單位，居然還有十六個工人，都是正式工，都是各種關系，沒地方塞，塞到這裏來的，每個月都要鎮裏貼錢發工資。
　　雯雯說白送給人也沒人要，指的就是這個。
　　他們從村裏出來，經過那座水泥橋，還是沿著路邊的小溪往前開，開出去五六公裏，這條溪到了盡頭，壹個三岔口，過了橋，溪就不再是溪，而是壹條小河，河水就在這三岔口，分成了兩股，壹股流向雯雯和倩倩他們村頭，還有壹股，流向劉立桿不知道的所在。
　　他們再往前開了七八分鐘，河也到了盡頭，眼前是壹個山坳，山坳的口子上，築了壹道二十幾米高的堤壩，堤壩的後面，就是紅嶺水庫，而堤壩腳上，河流的盡頭，有壹幢房子，這房子就是紅嶺電站的機房，小河的水，就是從這房子下面流出來的。
　　房子不大，大概兩百來個平方，房子的外面是壹個三四百平方的院子，院子裏長滿了草，院墻已經坍塌了壹半，所以那鐵柵的院門，關不關都是壹樣的，它就常年開著。
　　雯雯把車開進了院子裏，停在廠房前面，廠房的大門關著，掛著鎖，大門上用白油漆寫著“機房重地，嚴禁入內”。
　　表舅罵了壹句：“機器又壞了。”
　　表舅和劉立桿說，這紅嶺電廠，還是七O年建造的，當時大家家裏的照明和田裏的水泵、打稻機，靠的可全都是這裏的電，可惜，這電站的設備這麽多年，也老了舊了，壹年反倒有大半年是停著的，反正現在大家用電，也已經不靠這裏。
　　四個人下車，出了院子，朝堤壩靠近左側山麓的方向走去，那裏有壹條高達二十幾米的階梯，直通壩頂。
　　四個人裏面，只有表舅壹個人爬著臺階如履平地，其他的三個人都爬得氣喘籲籲的，劉立桿說：
　　“不應該啊，二十幾米，也就六七層樓高，我爬壹個六七層樓，怎麽會累成這樣？”
　　雯雯看著他，壹臉的壞笑，劉立桿問：“妳笑什麽？”
　　雯雯搖了搖頭，不吭聲，擡頭看看前面的表舅，繼續往上爬，表舅已經把他們甩開壹大截。
　　劉立桿說：“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坐下歇歇。”
　　屁股上馬上被跟在後面的倩倩擂了壹拳，倩倩罵道：“妳他媽的晚上爬得那麽勤快，白天爬不動了？”
　　走在前面的雯雯也聽到了，哈哈大笑，她說：“妳讓他坐，看他能不能坐得下去。”
　　“我操！”劉立桿伸手摸摸臺階，臺階是滾燙的，只能堅持著繼續往上爬。
　　從下車開始，這壹路都是暴曬，把三個人臉上的油都曬出來了，雯雯和倩倩雖然戴著草帽，也不頂用。
　　爬到壩頂，劉立桿看到前面壹片綠蔭，不禁大喜，人都感覺涼快了起來，堤壩頭上的這壹片綠蔭裏，還有兩幢房子，走過去看到，房子的外面還是壹個院子，院子的面積不小，把壩頂和邊上山坡連接處的這壹大片平地都囊括在內，總有七八畝大。
　　房子是兩幢兩層的建築，壹幢是紅嶺電廠的辦公樓，壹幢是宿舍樓，可以想見，這個現在看起來不顯眼的電站，在當時，確實是當地的壹個大項目，正經過很長壹段時間，外面的院墻上，還寫著“抓革命，促生產”和“備戰備荒為人民”的標語，顏色早已經褪色。
　　他們走進了院子，朝辦公樓走去，整個院子都被郁郁蔥蔥的樹木遮蔽著，壹片的蔭涼，走進院子，就聽到搓麻將的聲音，辦公樓前面的樹蔭裏，支著壹張麻將桌，四個人坐著，還有三四個人站在邊上看著。
　　看到他們進來，有了朝表舅擡了擡手，算是打過招呼了，還有人看了看雯雯倩倩，又看看劉立桿，叫道：
　　“雯雯，帶妳男人來我們水庫洗鴛鴦浴了？”
　　大家哄笑起來，雯雯罵道：“信不信我撕了妳的嘴。”
　　有人說：“撕嘴不怕，只要撕之前，先親親嘴就可以。”
　　大家又是壹陣哄笑。
　　“滾！”雯雯看著說這話的人罵道：“要親和妳老婆，那個大齙牙去親，別不小心舌頭被她咬斷。”
　　大家樂成了壹團，表舅問：“大腦殼呢？”
　　有人朝身後的辦公樓指了指說：“在學習上級文件。”
　　表舅領著三個人朝裏面走，走到壹扇敞開的辦公室門前，大概是為了透氣，門裏面就擺著壹張躺椅，壹個人躺在躺椅上睡著了，他臉上蓋著壹把蒲扇，下身穿壹條大褲衩，上面是壹件背心，背心的下擺卷上去，露出了壹大截白花花的肚子。
　　辦公室裏，房頂的吊扇不停地轉著，把辦公桌上的報紙，壹掀壹掀，嘩啦嘩啦地響。
　　表舅伸手在那肚子上“啪”地拍了壹下，那人哆嗦壹下，慍怒地壹把扯掉臉上的扇子，露出了壹個大腦殼，大腦殼正想發火，看到是表舅，笑了起來。
　　“起來起來。”表舅說。
　　那人看到雯雯和倩倩，和她們點點頭，順便朝劉立桿也點了壹下，人坐了起來，伸出壹只手，表舅握住了他的手，壹把把他拉了起來，順腳壹腳，把那鋼管和帆布做的躺椅，往裏踢開了，踢出了壹條進去的路。
　　表舅和劉立桿說，這大腦殼就是電廠的廠長，指了指劉立桿，還沒有開口，大腦殼叫道：“知道，知道。”
　　表舅讓雯雯倩倩和劉立桿在木頭的沙發上坐，壹邊叫著：“倒水倒水，爬到妳們這上面來，渴死了。”
　　大腦殼笑道：“我又沒有請妳來，妳自己這麽積極，要來視察工作，怪誰？”
　　嘴裏這樣說著，不過還是拿出了壹次性的塑料杯，辦公室裏也沒有飲水機，他拿起擺在墻腳的飲用水桶，捧著，把水先倒在壹個搪瓷盆裏，再把盆裏的水，分倒進壹只只杯子裏。
　　拿著水回來，他才正正經經地問表舅：“有什麽事？”
　　“帶我外甥女他們來看看，鎮裏不是要把妳們這裏賣了嗎。”表舅說。
　　大腦殼看著雯雯問：“妳要買，妳買好啊，給妳打工我願意。”
　　雯雯說：“我才不要，看到妳這個豬頭，我腦子就痛。”
　　大腦殼嘿嘿笑著，表舅說：“是劉老板要來看看的。”
　　“壹樣壹樣，他們不是壹家的嘛。”大腦殼說，看樣子這壹家人，還確實是鎮裏鎮外，名聲遠播。
　　“妳們下面，怎麽又停工了？”表舅問。
　　“有壹根軸斷裂了，老機器，零件都配不到，找人家工廠加工，我們在等著零件。”大腦殼說。
　　劉立桿看到墻上貼著壹張已經泛黃的，早年那種藍色的曬圖紙曬出的地圖，上面是藍色的楷體字“紅嶺電廠示意圖。”
　　劉立桿站起來，走到地圖前看看，他看到那示意圖上框出來，紅嶺電廠的面積不僅包括裏面的紅嶺水庫，和堤壩下面，包括機房在內的那壹長條，連水庫四周的山，都有壹部分包括了進來，劉立桿問：
　　“這水庫四面的山，也是妳們電廠的？”
　　大腦殼說對，“水庫四周，朝向水庫這面的山，都是我們的。”
　　“這好像是當年水庫建好，就劃給妳們電廠了，原來有壹部分，還是我們大隊的。”表舅說，大腦殼說對。
　　“妳這個電廠的權證什麽的有沒有？”劉立桿問。
　　“有土地證和房產證的，就是我們這個院子和堤壩兩邊，邊上這些山，我記得只有林權證。”
　　“能不能給我看看？”劉立桿說。
　　“妳要看當然可以，我想想啊，這些東西放在哪裏了。”
　　大腦殼說著，走去了辦公桌前，把側邊的抽屜壹個個打開，都沒有找到，他坐在那裏想了壹會，然後拍了壹下自己的腦殼，好像想起來了，他從抽屜裏，拿出壹串鑰匙，走到了靠墻的兩只鎖著的木頭櫃子前。
　　打開壹只櫃子，還是沒有找到，再打開壹只櫃子，高興地笑道：“找到了找到了。”
　　他從櫃子裏捧出了壹只裝皮鞋的紙盒，捧到了茶幾上，打開上面的蓋子，劉立桿看到裏面壹紙盒，都是各種證件。
　　劉立桿打開看看，裏面不僅有壩頂上這個院子的土地證，土地面積確實如他估計的，有七畝多，還有這兩幢房子和下面廠房的房產證，有水庫四周山林的林權證，幾本林權證的面積，加起來有六千多畝。
　　劉立桿還看到了壹本內容和前面那些證照重疊的，可以說是覆蓋了前面所有內容的《寧遠縣小型水利工程產權證》，這個證件登載的內容很全面，把山林、堤壩、水庫、廠房和辦公設施，全部登載在上面，它的範圍，和墻上那張示意圖是壹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