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4章 在艮山河的柔波裏

　　船平穩了之後，倩倩問劉立桿往哪邊走？
　　劉立桿指了指江南運河的方向，和倩倩說，先往這邊，走到底調頭，再往上把這整條河走完。
　　倩倩說好，用手劃動艙板，船在綠萍之上，轉了個身，朝江南運河方向輕快地駛去。
　　壹陣陣臭氣從綠萍下面翻湧上來，雯雯連眼睛都不敢睜開，罵道：“感覺就像掉在屎裏，妳他媽的，就帶我們到這裏來看風景？”
　　劉立桿大笑，叫道：“看到沒有，岸上這麽多人都在看著妳，醜死了。”
　　雯雯睜開了眼睛，朝兩邊看看，除了亂草和破爛的石磡，屁也沒有，這才知道被劉立桿戲弄了，站起來就要去打他，沒想到船跟著就是猛烈地壹晃，雯雯壹個趔趄，倩倩驚呼壹聲，眼看著雯雯就要掉到船外。
　　劉立桿眼疾手快，伸手壹抓，雯雯改變了摔到的方向，連帶著劉立桿，兩個人壹起重重地摔到了船艙裏，劉立桿的腦袋還“砰”地撞在了船幫上。
　　倩倩罵道：“死逼，妳就不能老實壹點？”
　　雯雯仰天躺在劉立桿的身上，笑道：“現在可以了，我現在可以老實壹點了。”
　　劉立桿在下面被壓得難受，罵道：“滾開，天天就知道吃，重得像豬，壓得我透不過氣了。”
　　雯雯坐了起來，身子故意用力地往下頓，劉立桿疼得齜牙咧嘴。
　　連倩倩都看不下去了，罵道：“死逼，妳鬧夠沒有？”
　　雯雯晃著腦袋，扁了扁嘴，這才把身子挪開。
　　劉立桿坐了起來，他懶得再理睬雯雯，而是朝兩邊看著，這裏破爛的石磡後面，很開闊，河兩邊都是大片大片的菜地，壹直延伸到前面的環城北路。
　　艮山河到了環城北路這裏，河面就已經中斷，不知道的人以為這河就到了盡頭，知道的人才會明白，這下面還有兩根涵管，連接著外面的江南運河，這艮山河，之所以到了盛夏都不會枯竭，就因為這兩根涵管在起作用。
　　貼近環城北路，有壹道鐵柵，這道鐵柵，上面的尖尖角露出水面四五十厘米，本來是用來阻隔河面的垃圾，不讓它們把涵管堵塞的，但因為鐵柵早銹爛得七零八落，它們本身已經成為了垃圾的壹部分，被更多的垃圾包圍著。
　　河面的垃圾，形成了兩個小島，船靠近的時候，劉立桿拿起壹塊艙板，捅了捅，這兩座垃圾形成的小島紋絲不動，經過經年累月的堆積，它們都已經固化了，劉立桿和雯雯說：
　　“妳可以爬到這上面去。”
　　雯雯破口大罵：“妳才會爬到屎上面去。”
　　劉立桿知道，那兩根涵管，應該就在這兩座小島的下面，因為這裏水是流動的，才會把這麽多的垃圾，都聚集到這裏。
　　“可以了，調頭。”劉立桿和倩倩說。
　　倩倩伸出艙板，在壹座垃圾島上點了壹下，船輕盈地就轉了個身，劉立桿贊道：“不錯，倩倩，沒想到妳還有這壹手。”
　　“這有什麽，我還沒學會走路，就在船上了。”倩倩笑道。
　　雯雯這時候好像也習慣了船的搖晃，她朝倩倩爬了過去，轉身並排坐在隔開船的中艙和後艙的船檔上，和倩倩說：
　　“這有什麽，我也會，死逼，讓我來劃。”
　　倩倩笑笑，把手裏的艙板給她，雯雯劃了兩下，船沒有繼續往前，而是停住了，雯雯急了，用力又劃了起來，船這壹下，更沒有往前，而是側了過來，再劃幾下，船在原地打起了轉。
　　“哎哎哎哎，妳們他媽的怎麽不往前走？別別別，別轉別轉，妳們他媽的叫妳們別轉，妳們聾了，沒聽到啊？哎哎，怎麽還轉……”
　　雯雯壹個勁地在罵著船，倩倩和劉立桿大笑，劉立桿說，妳可以使美人計，親它壹下，它就聽妳了。
　　“滾！”雯雯白了劉立桿壹眼，罵道：“我親它壹下，再來親妳，妳要不要？”
　　環城北路上，這時候已經站了好多的人，看著他們嘻嘻笑著，雯雯的臉漲得通紅，趕緊把艙板塞給了倩倩，叫道：
　　“死逼，妳家的東西，還給妳。”
　　倩倩拿著艙板，在水裏劃了兩下，船停止了轉動，雯雯大為好奇，盯著倩倩的雙手看，叫道：
　　“死逼，妳怎麽做到的？為什麽我劃兩下它就要打轉，妳劃它就不動了，它是妳姘頭啊，這麽聽話？”
　　倩倩笑道：“我也說不出道理，就是習慣了，知道什麽時候該怎麽做，就像有東西到嘴邊，嘴自動會張開壹樣。”
　　“切，屎來了妳也自動張開？”雯雯不屑地說。
　　“屎來了就自動不張開啊。”倩倩說，“就像現在，我就自動知道，不能再劃，要停壹下壹樣。”
　　船好像穩了，倩倩又劃了幾下，船就貼著綠萍，朝前輕快地駛去，雯雯舉起手，朝環城北路上站著的人揮揮，叫道：“拜拜了！”
　　有人吹起了口哨，響了半下就破了，雯雯哼了壹聲：“妳以為老娘不會？”
　　她把兩根纖細的手指，放在唇間，吹起了壹記嘹亮悠長的哨聲，岸上很多人都鼓起了掌，有人叫道：“美女，再來壹下。”
　　雯雯就再來了壹下。
　　船往前行，眼看著前面就到鳳起路的橋了，雯雯坐在那裏，唱起了歌，倩倩笑道：“開始騷了？”
　　雯雯得意地搖著頭說：“妳管我？”
　　歌聲繼續。
　　雯雯的歌聲，很快吸引了很多的路人站在橋上觀看，這條臭河裏，有船就很稀奇了，船上還有壹男兩女，這兩個女的還很漂亮，就更稀奇，其中的壹個美女還唱著歌，歌唱得還很好聽，那就大大的稀奇了，有人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雯雯朝他們揮著手，有人問道：“妳們是不是在拍電影？”
　　雯雯笑道：“對對，我們就是在拍電影，小心哦，妳們也會被拍進去。”
　　很多的人東張西望，在尋找攝影機在哪裏，還有人整整自己的頭發和衣服，覺得要是被拍到電影裏，太亂了可不好看。
　　橋洞很矮，他們不得不低下頭，才能通過，到了橋洞中間的時候，半蹲在前面中艙裏的劉立桿，蒙頭就被壹張蛛網兜住，趕緊伸手去撩，有蜘蛛掉進了他嘴巴裏，趕緊“呸呸”地吐著，雯雯和倩倩也被亂舞的蛛絲撩到了，胡亂尖叫著。
　　橋上的人聽到橋下的尖叫，都很好奇，壹大幫人，趕緊從橋的這邊，蜂擁到橋的那邊，朝下面看，船正從橋洞裏鉆出來，但好像和前面沒什麽兩樣，兩女壹男還是兩女壹男，有人忍不住問：
　　“美女，妳們在橋下面，怎麽了？”
　　“碰到流氓了。”雯雯沒好氣地說。
　　上面的人奇怪了，互相詢問，這橋底還能走下去？
　　這下面還會有流氓？
　　有聰明的人叫道：“人家不是拍電影嗎，這電影裏，流氓當然想在哪裏出現就在哪裏出現。”
　　船上的三個人聽到大笑，雯雯舉起右手，翹起大拇指，給那個聰明人壹個大大的贊。
　　艮山河過了鳳起路後，河面變得開闊了壹點，河兩邊的情景還是壹樣的，只是沒有了菜地，而都是壹片片雜草叢生的荒地，荒地中間，不時會突兀地出現壹截，從裏面壹直延伸到河邊的圍墻。
　　劉立桿明白了，圍墻兩邊的地，屬於不同的單位，只是大家壹致決定，靠艮山河邊的，就讓它荒著，不然在這裏造什麽都沒有用。
　　雯雯又哼起了歌，和前面不同，這時就不是賣弄，而是真正的開心，在河上時間久了之後，也感覺不到其中的臭了，雖然臭還是實實在在地存在著，荒蕪的兩岸空寂無人，身在市中心，卻給人置身曠野的感覺，確實讓人心曠神怡。
　　有那麽壹瞬，劉立桿都錯亂了，以為他們真的是在駕船旅行，他想起了徐誌摩的《再別康橋》，“軟泥上的青荇”，什麽軟泥，不就是和這裏壹樣，也是淤泥嗎？“油油地在水底招搖”，他媽的油油，那是有多臟啊，還不如水葫蘆和綠萍呢。
　　在壹條臭水溝裏打套兒，還能成為人間美談的，除了徐誌摩，也沒有誰了。
　　劉立桿想著自己是不是也該寫兩句詩，卻屁也想不起來。
　　他們過了慶春路，再往解放路走的時候，河裏飄蕩上來的除了臭味，還有另外很復雜很刺鼻的味道，河面上，綠萍之中，不時就會露出紗布，口罩和註射劑的紙盒子。
　　劉立桿看看右邊，就是浙二，再看左邊，離河不遠有個高高的煙囪，翻滾著濃煙，應該是什麽機械廠或鑄造廠之類，看樣子醫院不僅是醫療垃圾到了這裏，而整個醫院的廢水，也到了這裏，對面的工廠，當然當仁不讓。
　　河是大家的河，為什麽妳可以汙染，我就不可以汙染，反正大家都躲得它遠遠的，誰怕誰啊？
　　過了浙二就是浙壹，再過去就是杭城第三人民醫院，也就是皮膚病醫院，而河的左邊，是火車站的煤場，那時的火車，很多還是蒸汽機車，他們還是需要加煤的，途徑城站火車站的火車需要加的煤，都堆在這個煤場裏，就像壹座矗立在河邊的黑色的山。
　　站在船中間的劉立桿感到腳底壹片冰涼，低頭壹看，大吃壹驚，有水迅速地從船底漏了進來，很快就沒過了他的腳背。
　　“漏水了漏水了！”劉立桿大叫，雯雯和倩倩也發現了，雯雯尖叫起來，倩倩朝兩邊張望，看看哪裏可以靠岸的。
　　只不過漏水而已，船又不會完全沈沒的，怕什麽。
　　劉立桿指著右岸壹段坍塌的石磡，和倩倩說，去那裏。
　　倩倩看看，也沒有更好的靠岸的地方了，就把船靠向了那裏。
　　水很快把三分之壹的船艙都灌滿了，船也到了岸邊，倩倩朝雯雯大叫，快上岸！
　　雯雯站了起來，看著船離岸邊還有壹尺寬，雙腿哆哆嗦嗦的，嘴裏不停地叫道：
　　“不敢不敢，妳再靠近壹點，死逼妳再靠邊上壹點。”
　　倩倩心裏罵道，下面都是石頭，我他媽的還怎麽靠？
　　她看看那個坍塌出來的缺口裏，都是爛泥和腐草，就伸出腳，在雯雯的屁股上踹了壹腳，雯雯“啊”地壹聲大叫，人摔到岸上，像壹只青蛙，趴在爛泥和腐草上。
　　倩倩和劉立桿也趕緊跳上了岸，這時，小木船只有壹圈船幫還露在水面和綠萍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