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壹章 佳人如玉，金釵鈿合（上）

　　湖平如鏡，船槳帶出來的圈圈漣漪擴散開來，水中的圓月隨之起伏。
　　廣袤的湖面上只有壹葉扁舟，夜風吹拂之下，整個世界安靜了下來。
　　白衣男女坐在小舟上，遠離塵世，在星空的倒映下，如同在星河中泛著孤舟。
　　“可惜，不該收妳當徒弟的……”
　　寧玉合耳邊的秀發隨著夜風輕輕搖曳，手中的船槳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只是看著天空的圓月，想起了什麽，眸子裏顯出了幾分憧憬，亮晶晶的與往日的溫婉嫻靜截然不同，甚至顯出了幾分小女兒才有的靈動。
　　許不令坐在跟前，順著目光看向天空的月亮：
　　“為什麽？難不成覺得我不適合當徒弟？”
　　“不是……是不該收的……”
　　寧玉合安靜的坐在小舟上，碧綠的耳墜在夜風中搖搖晃晃，思索了少許：
　　“……我小時候只是個庶出女，在人丁興旺的唐家根本沒地位，連老壹點的丫鬟都不如，習武天賦還算可以，但唐家劍傳男不傳女，我自然不服氣……
　　……那時候我和妳壹樣，也向往自由自在的江湖，當時便想著長大後當壹名女俠，遊走四方、行俠仗義，然後遇到個氣味相投的江湖大俠，兩人壹起浪跡天涯……”
　　說到這裏，寧玉合擡起眼簾，看著許不令的側臉：
　　“還記得上次在長安城外，遇到刺客偷襲後，我們共乘壹馬回去的那次嗎？”
　　許不令記憶猶新，那件肚兜至今還放在匣子裏，怎麽可能忘記：“自然記得，當時我舍命救師父，師父還給我包紮傷口……”
　　寧玉合抿嘴笑了下，繼續看著天空的月亮：
　　“小時候的想象就和那壹樣，當壹個騎馬仗劍的俠女，走南闖北，忽然有壹天，在某個特別的地方，遇上壹個特別的人，可能是壹起坐了趟船，然後就那麽遇上了……
　　……那個人溫文儒雅、相貌俊朗，可能是個不會武藝的書生，也可能是個武藝高強的俠客，心懷仁善談吐有禮，恰巧又多看了我壹眼……之後便是兩個人騎著壹匹馬，走遍天下的大好山河。直至有壹天走累了，壹起回到當初遇見的地方，草廬竹舍，養兒育女，平平靜靜直到合眼的那天……我想象中的江湖便是那個樣子……”
　　江湖兒女，俠骨柔情，世上有何人不向往？
　　許不令眸子裏帶著笑意：“其實我想象中的江湖，和師父想象的差不多。”
　　寧玉合眨了眨眼睛，又幽幽嘆了口氣：“可惜造化弄人，我還沒長大，路就走偏了，先當皇後，最後又到了長青觀，成了壹名斷絕紅塵的道姑……本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走那樣的路，可沒想到，我竟然真的找到了那個想象中的俠客……”
　　寧玉合言語間偏過頭來，看向許不令，目光真摯又帶著幾分遺憾：
　　“……相貌俊朗、溫文儒雅，還武藝高強，關鍵是還有壹顆俠義心腸，唯壹的缺點就是有些好色……”
　　許不令本來緩緩點頭，聽到最後壹句卻是臉色微僵，有些無辜。
　　“不過我已經很滿意了，我本以為只有想象中才有這樣的男人，卻沒想到真的就讓我遇上，來的那麽突然……只可惜來晚了十年，我不該收妳當徒弟的……”
　　寧玉合輕聲說完後，看著湖中圓月，顯出了幾分淡淡的失落。
　　許不令沈默了下，稍微坐近了幾分，和寧玉合緊緊貼著，好奇道：
　　“若是沒有拜師的話，是不是就……”
　　寧玉合搖了搖頭，自然而然的把頭靠在了許不令肩膀上，看著湖中的圓月：
　　“如果沒有拜師，我們應該能像現在這樣，當壹對江湖俠侶，我年紀比妳大幾歲，妳應該不會在意哈……”
　　“自然不會。”
　　許不令身體明顯微微壹僵，柔順發絲貼在臉頰上，黯然幽香縈繞鼻尖，有點心猿意馬。
　　寧玉合抿嘴笑了下，想了想：“我其實很想嫁人，在道觀裏孤零零的早就受夠了，只是逃了皇帝的婚，世上沒人敢娶我……妳連太後都敢碰，應該敢娶我吧？”
　　“我有什麽不敢的？”
　　“……唉~”
　　寧玉合玉指卷著耳邊垂下了壹律秀發，遺憾的嘆了口氣：“可惜已經收妳當徒弟了，師徒名分大於天，不能亂來……其實當師父也行，就這麽陪在妳跟前，也算完成了小時候的心願……”
　　都已經這麽主動了，許不令幹坐著好像也不行，猶豫少許，擡手摟住了寧玉合的肩膀，柔聲道：
　　“反正師父也沒教過我什麽，不算數就是了……”
　　“不行……我是正兒八經的江湖女子，師徒就是師徒……不過好像也是天意，我年初離開長青山的時候，給自己算了壹掛，卦象是‘遇困龍化雨，勿觀之，觀之難回首’，當時我還以為是能看到真龍，沿途四處尋找，沒有找到，以為卦象是假的……最後才發現那條困龍是妳，雨水是太後，我瞧見妳們倆那啥了……既然看了，就回不了頭，我們倆肯定要出事，天意如此……”
　　許不令不信邪，不過這時候，自然是順著話道：
　　“既然天意難違，那就想辦法唄，師父把我逐出師門，順應天意……”
　　寧玉合輕輕搖頭：“逐出師門也是師徒，哪有師父嫁給徒弟的道理，傳出去豈不是被人笑話死……但既然卦象應驗了，這壹劫遲早會來，我和妳肯定有壹段姻緣，若真有那麽壹天，妳決不能把這事兒說出去……”
　　這哪兒是說不說出去的問題……
　　許不令思索了下，擡起手，挑起了寧玉合的下巴，看著近在咫尺的潔白臉頰：
　　“師父，妳喜不喜歡我？”
　　“我……”
　　寧玉合臉蛋兒稍微紅了下，少有的顯出了幾分羞澀，偏開目光，想了想：
　　“不清楚……不過那次妳給我擋箭，我應該是喜歡妳的。騎在馬上，鬼使神差的用肚兜給妳包紮，還走神兒了，當時就想著這些事情……後來發現妳看過我的身子，我其實壹點都不生氣，就是覺得無地自容，我是妳師父，妳怎麽能看我，還瞞著我……離開長安沒幾天，就後悔了……妳看我是因為救我，我們還不是師徒，估計是老天爺安排的，是我莫名其妙收了妳當徒弟壞了事，若是不收妳，我們可能已經走在壹起了……我就是喜歡俠客，妳這樣的，只能說造化弄人，老天爺故意針對我……”
　　許不令想了想：“當時我說我娶妳，是真的想娶妳……當然，有饞師父身子想負責的成分……”
　　“我不用妳負責……”
　　寧玉合輕輕蹙眉：“我是妳師父，妳要孝順我。”
　　“……”
　　許不令微微攤開手，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