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好自為之

　　夜雨淅淅瀝瀝，灑在石橋的上方。
　　許不令手持長劍斜指地面，雨水自劍鋒滑落，目光極為謹慎專註。
　　黑影方才那壹拳受的傷不輕，雙手卻沒有絲毫顫抖，從後腰又取出了壹把匕首，躬身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盯著許不令。
　　“妳殺不掉我，還不走？”
　　許不令胸口翻江倒海，眼神卻沒什麽變化，只是淡淡的盯著對方。
　　黑影若是想走，方才被打落石橋就已經走了，既然沒走，那肯定就是不死不休，此時沒有半句言語，腳尖微微壹動。
　　許不令雙目壹凝，提前動手先發制人，卻不曾想背後又是壹聲琴弦響動，直沖著後腰而來。
　　方才已經見識過了這玩意的厲害，許不令當即調轉劍鋒劈向了背後。
　　便在此時，黑影雙腳重踩石橋，整個人化為壹道殘影，兩把匕首直至許不令的咽喉與心臟，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寧玉合壹聲驚叫，完全沒料到這個殺手如此狡詐，劍劈向後方便是中門大開，想要格擋全力以赴的刺客難比登天，她想支援都來不及。
　　千鈞壹發之際，許不令再次丟了長劍擋住了背後的鐵線，雙手握拳準確無誤的架住黑影的手腕，肩頭直接撞入了黑影懷裏，壹記貼山靠將其撞了出去。
　　許不令全力以赴沒有絲毫留手，這壹下可不是尋常人能抗住的。
　　黑影噴出了壹口血在面巾上，整個人再次倒飛出去，半空中鞋尖卻踢向了許不令的脖子，靴子頂端彈出了壹把利刃。
　　許不令反應極快，沒有貪功跟上去補刀，迅速側身躲避，鞋尖險之又險的從脖子下面擦過，慢半分就是被割喉的下場。
　　嘭——
　　黑影又撞斷了幾節護欄，卻依舊用匕首刺入橋面翻了上來，站在雨中死死盯著許不令。
　　不過人終究不是鐵打的，中了許不令兩下還能站著的，世上幾乎沒有。
　　黑影明顯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持著匕首身形起伏，稍微遲疑便再次前沖，只可惜剛跑出兩步，整個人便撲倒在了地上，匕首摔了出去。
　　直至此時，黑影都沒發出半點聲音。
　　許不令從地上撿起雨傘撐開，小心走到近前，低頭打量：
　　“妳是什麽人？誰派妳來的？”
　　寧玉合見對手趴下，才小跑的走到了跟前，臉色煞白，心有余悸。
　　黑影身形纖瘦像是個女人，趴在滿是雨水的石橋上，沈默片刻後，悶咳了兩聲，第壹次開了口：
　　“別走長興倉，有刺客埋伏，比我厲害。”
　　許不令和寧玉合聞言都是皺眉，對刺客的話半點不信，並非不信長興倉有刺客，而是不信世上還有比這個女人還厲害的刺客。
　　能把許不令打的額頭冒冷汗的人，全天下估計都沒幾個。
　　黑影的聲音很低沈，說過後便再無言語，閉上眼睛等死。
　　許不令覺得聲音有點耳熟，稍微遲疑了片刻，把劍撿起來握在手上，在女人面前蹲下，擡手拉開蒙面的黑布。
　　女人明顯想要掙紮，卻再也提不起力氣，露出臉頰後，目光顯出了幾分懇求：
　　“壹人做事壹人當，和我女兒無關，公子講道義，殺我就夠了。”
　　寧玉合看著孟花，稍微楞了下，卻沒有太過吃驚，畢竟江湖人隱於市井太過尋常。只是想起這個面容和善的老板娘還有個小閨女，心中不由壹緊：
　　“孟花，怎麽是妳？”
　　孟花沒有說話。
　　許不令眉頭緊蹙，思索了下：“知道我講道義，為什麽要來殺我？和我有仇？”
　　孟花呼吸微弱：“我開始沒想殺妳，後來是打不過。不然，妳們至少重傷壹個。”
　　許不令對這句話並沒有懷疑。方才他聽到了陷阱的聲響，鐵線劃過來的方向都是胸口後背，即便中了也相當於被砍壹刀，死不了。真有殺心，把鐵線對準脖子、小腿明顯要更合適些，也更難躲閃。
　　不過無緣無故砍他壹刀，顯然也不值得原諒，這個解釋明顯不行。
　　“看方才的手段，妳應該是鬼娘娘。已經隱姓埋名退了江湖，壹家三口和和美美，為什麽要出來作死？妳女兒以後怎麽辦？”
　　寧玉合的娘親便死在了唐家手中，知道失去親人又多痛苦，在小店裏吃飯，也著實羨慕孟花和女兒壹起開店的小日子，此時想了想，插話道：
　　“妳當年也是壹代俠客，殺的都是貪官汙吏，怎麽做這種傻事……”
　　許不令擡了擡手：“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為友為鄰。我所行之事自認問心無愧，更何況我是肅王世子，妳對我動刀，要誅九族的。”
　　孟花沈默了下，望著許不令：“我相公和打鷹樓扯上了關系，執迷不悟，妳饒他壹命，我欠妳個人情，下輩子還妳。”
　　許不令聽見這話，稍微明白了緣由，想了想：
　　“妳這麽厲害，為什麽不攔著妳相公送死？”
　　“他不知道我身份，我也不想他知道，現在的日子不容易……我已經退江湖了，不想再踏進去，也不想丫頭知道她娘殺過人……我曾經殺了不少貪官，知道他們藏銀子的地方……”
　　“妳覺得我要銀子有用？”
　　“……”
　　孟花沈默了下來，遲疑許久，才輕聲道：
　　“爹娘都死了，丫頭就沒人照顧了……”
　　許不令搖了搖頭：“我不是什麽善人，今天敢拿刀指我的人，明天肯定敢要我的命，後天就敢殺我全家，所以對我動刀的人全死了。妳沒殺心，妳相公敢動手肯定有，妳把妳相公設伏的事兒告訴我，我講道義，讓妳們活壹個，妳自己選。”
　　孟花沒有任何的遲疑：“讓他活吧，公子嚇嚇他，別讓他闖江湖了，他走不了這條路，他本性不壞的。”
　　許不令點了點頭，從懷裏取出小瓶子，倒出了壹顆藥丸：
　　“這是鎖龍蠱，短時間能讓妳傷勢恢復，但壹年後就會毒發身亡，妳吃了，我放了妳相公，讓妳們壹家三口多團聚壹段時間。”
　　孟花吸了幾口氣，用力擡起手，塞進嘴裏吞了下去：
　　“多謝公子大恩。”
　　“妳相公用什麽兵器？”
　　“環首刀，刀長三尺六。藏在長興倉第二棟房子的屋脊上。”
　　許不令嘆了口氣，站起身走下石拱橋，想了想，回頭說了壹句：
　　“相公不聽話，打壹頓就好，總比家破人亡強，妳好自為之。”
　　夜雨依舊，石橋上安靜了下來。
　　躺在地上的人影咳嗽了幾聲，許久後，慢慢的爬起來，撿起了地上的匕首，想了想，又丟進了河水之中，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