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辭舊,迎新。
世子很兇 by 關關公子
2021-5-7 20:59
“算姻緣、算吉兇,嫁娶納采、入宅破土……”
夜已經深了,小街之上的行人少了些,只剩下滿街的花燈亮著朦朦朧朧的微光。
算命的小桌後面,羊角辮小姑娘坐在比較高的椅子上,小腿懸空晃晃蕩蕩踢著裙擺,手上的糖葫蘆還剩下壹顆,依舊脆生生喊著算命的號子。
喊了壹會兒,沒有客人上門,小桃花低頭看了眼,銀元寶揣在懷裏。方才銀元寶放在桌子上,只是娘親說財不露白,她只能放在懷裏,不過還是很好看。
小桃花擡起小手喜滋滋的摸了下,似乎又有勁兒了,繼續開口叫著:
“算姻緣、算吉兇,嫁娶納采、入宅破土……”
旁邊的地攤上,包著頭巾的婦人坐在路邊,攤子上的獸皮賣出去幾條,還剩下不少。
眼看著天色漸晚,婦人把鋪在地上的布收了起來,變成了包裹,然後望著街上的人來人往,尋找熟悉的身影。
“娘,爹爹和伯伯怎麽還不回來?我掙了壹個銀元寶,伯伯肯定誇我……”
“在忙了,壹會兒就回來了……”
婦人笑了下,偏頭望向沒有壹刻安分的小桃花:
“小桃花運氣好,以後就學算命,每天掙壹錠銀元寶,爹娘就不用跑江湖了。”
“嘻嘻……”
小桃花又摸了摸銀元寶,想了想:“是那個哥哥好,待會要給伯伯打招呼,明天好好給大哥哥算壹下什麽時候成親。”
“人家覺得小桃花聰明,才賞壹錠銀子,明天哪裏會再過來。”
小桃花眨了眨大眼睛,提著裙子嘀咕道:“會的會的,我不會算命,不能收大哥哥銀子。他給了定金,明天肯定會過來,不然我就把銀元寶還給他,伯伯說要靠本事掙銀子……”
婦人輕嘆了壹聲,擡手摸了摸小桃花的腦袋,重新望向街面。
不知多久後,街上已經沒人了,小桃花依舊在喊著:“算姻緣、算吉兇……”
算命攤子後方的院墻翻出來壹道人影,落地之時踉蹌了下,呼吸不太穩。
小桃花在椅子上轉過頭,頓時眼前壹亮,擡起手兒道:
“伯伯回來啦!”
“誒~乖。”
身著道袍的吳憂,長劍用黑布包裹背在背上,略顯蒼白的臉上露出幾分笑容,上前提起地上的包裹,轉頭輕聲道:
“收攤吧,走了。”
婦人僵住原地,沒有回頭,身體肉眼可見的微微顫抖,遲疑稍許,俯身抱起來喜滋滋的小丫頭。
小桃花趴在娘親肩頭,左右到處打量,嘟著嘴道:
“爹爹呢?”
吳憂提著包裹走向街道,柔聲道:“妳爹出去辦點事,我們先走,過幾天就回來了。”
婦人緊緊咬著嘴唇,雙眼剎那間充滿血絲,卻沒有吱聲,只是默默的抱著女兒,跟著行走。
小桃花看著扔在街邊的算命小攤,有些疑惑道:
“伯伯,攤子忘收了……”
吳悠擦了擦額頭滾下的汗珠,笑容親和:“攤子不要了,妳不是想去江南看荷花嘛,壹起去江南,到了江南買個新桌子。”
“啊……”
小桃花眨了眨大眼睛,頭便搖的和撥浪鼓似的:
“後天走嘛,等爹爹壹起。”
“妳爹可能要多忙幾天,要趕路……”
“可是……可是……”
小桃花抿著嘴,在懷裏摸索了下,掏出個銀元寶:“今天答應了壹個大哥哥,讓伯伯給他算命,銀子都給了,明天過來……”
婦人緊緊攥著手心,拍了拍閨女的後背,露出幾分微笑:“那個大哥哥是個大俠,明天不過來了,銀子是賞給妳的……”
“不嘛不嘛,大哥哥肯定過來,伯伯不算命的話,得把銀子還給他……”
吳憂鼻子滲出血水,擡起袖子擦了下,含笑道:
“今天比較急,以後有機會再還給他。”
“啊……”
小桃花趴在娘親肩膀上,看著街道的盡頭,捏著銀元寶想了很久:
“可是……可是大哥哥明天回過來的呀……找不到我,會說我騙他……”
“嗯……伯伯給妳算算,以後妳們能遇上,到時候把銀子還給大哥哥就是了……江湖人,講究個快意恩仇,妳不是想學功夫嗎,伯伯到江南了教妳。等長大了妳也是江湖人,他就不怪妳了……”
“哦……”
夜風瀟瀟,三人漸行漸遠……
……
青石巷,孫家鋪子外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搖晃晃,酒幡子上蠟黃的字跡有些模糊不清。
孫掌櫃搭著毛巾,把凳子壹張張搬起來,倒著放在桌面上。
最後壹張長凳搬起來的時候,外面傳來了‘嚓嚓——’的聲響,是鐵器青石板上發出的聲音,踉踉蹌蹌。
孫掌櫃開了壹輩子的酒鋪,這聲音聽的太多,把手中的長凳重新放下,走到酒肆外瞄了壹眼。
昏暗無光的小巷中,壹個鐵塔般的漢子緩步行走,佝僂著腰,壹根鐵槍托在地面,依稀可見的血跡順著雪亮槍聲滑落,便如同狼毫般在巷子裏畫出壹條長長的細線。
身著黑色緊衣的漢子,鬥笠已經破了,頭發散亂,身上有很多刀口,有的深可見骨,血肉翻了出來,散亂發絲混著血水貼在臉上,幾乎看不清面容。
孫掌櫃打量壹眼,輕輕搖頭,回到酒肆之中,從屋裏取出壹壇酒來,放在熱水中溫著。
“掌櫃的,來壺酒。”
沙啞的聲音響起,喉嚨裏帶著血沫。
薛義托著滴血的長槍走進酒鋪,在僅有的壹條長凳上旁坐下,長長松了口氣。
血水從身上各處滴落,又染紅了常年累月下來發黑的地面。
孫掌櫃輕輕嘆了口氣,稍微琢磨了下:
“吳老道了?”
薛義呼吸沈重,把鐵槍卸成了兩節,整整齊齊放在桌面上,想了想,拿了塊抹布,把鐵槍的血跡擦幹凈。
“老吳輕功好,帶著家小走了。我老薛這輩子也沒啥牽掛,就壹口酒壹桿槍放不下,所以到妳這來了。”
“槍留給誰?”
“尋個有緣人吧,要是妳老人家能活到我閨女過來,就給我閨女……最好還是別過來,這江湖啊,說起來也沒啥意思,早知道聽妳老人家的,‘知足常樂’,呵呵……現在看來樂不了了……孫老頭妳給句實在話,到底有沒有藏著好酒,有的話給我來壹口,就少個遺憾……”
孫掌櫃嘆了口氣,把溫熱的酒壇拿出來,取出酒碗放在薛義面前的桌上,打開酒塞子,倒了壹碗:
“有,剛開鋪子的時候釀的斷玉燒,就是不多,喝壹口少壹口,總是最後才舍得拿出來。所以以前還有人給取名,叫‘斷頭臺’。”
“呵呵……斷頭臺……好名字,應景!”
薛義搓了搓滿是血跡的手,端起酒碗聞了下,已經昏暗的眼神又清明了幾分,端起酒碗湊到嘴邊,便是咕嚕咕嚕壹飲而盡。
“呃——爽快……酒錢欠著,下來問我要……”
啪嗒——
酒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薛義腦袋砸在了桌面上,雙手無力垂下。
酒肆中安靜下來,再無聲息。
兩節雪亮的鐵槍擺在桌面上,倒影著外面燈籠的幾點微光。
孫掌櫃看了幾眼,鐵槍的槍桿上,用利刃歪歪扭扭的刻了朵小桃花。
孫掌櫃搖了搖頭,擡手把兩節鐵槍拿了起來,走向後屋,幽幽壹聲輕嘆消散在夜風中:
“入了江湖,妻離子散是常事,橫死街頭是善終,有幾個人能走完的……”